——原来如此，你真正是英雄。
——高戛戛，你真的为庄子上做了大事！
——爆破作业没有做成就被人家抓了，还大事啊？
——大事，大事啊！
——你胆子够大啊！
——不要罗唆了，我还想去把水找回来。
——去哪里找啊？
——就是大坝水库。
——那你还敢去啊？
——怎么不敢去啊？那水是我们的水，我不敢去难道是我们偷了人家东西不成！
——他们这次还要抓人怎么办？
——抓就抓，反正我不怕。
——再不能去了，要去，别人去。
高戛戛的妈抹着红红的眼角说。
——谁家也去个人试一下，不要老是我们高家，高戛戛把命都差点搭上。
高福子接着婆姨的话茬说。
——谁家去？谁家派个人去？
高家的另一个男人喊。
——谁家敢去？都刚刚从监狱出来，谁还敢去！
几个小伙子都蔫不塌塌地低下了头，一会儿看地上的蚂蚁蠕动着灵巧的身子东跑西奔，一会儿看远处的荒原上一溜风旋起的艾草飘起又落下，他们都不敢正视高戛戛，更不敢正视高家人的眼睛。
远处的荒原正是当年的潴野泽，如今已然是灰蒙蒙的地皮子，覆盖着的荒草取代了当年辽阔无际的水域，偶尔翻飞的鸟儿取代了当年水面上跃起的鱼儿，一缕一缕的风沙取代了当年一波一波的浪涛。
这些人看着，心里开始发毛：我们怎么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啊！我们的潴野泽咋就真的一去不返了呢？我们的水咋就真的一去不返了呢？我们真的要在没有水的日子里生活吗？
突然，有人哭了，那是号啕失声的痛哭，像一头猛然咆哮的牛一样。这个人正是胡喊山，左右的人吃惊得安静了下来。
——算了吧，你们不要去和他们争了，那水不是我们饮马湖的，那是所有人的，没有了就算了，不要让娃们再去犯牢狱之灾了，一个还不行，还要多少人去啊！我们走吧，我们去敖日格勒吧！我们要走了，我爹说了，西面——
——就是，我们还是去敖日格勒，不管怎么说，我找到了绿色，找到了水，快走吧！
胡六十四看着自己的爹如此动情，一时不知道如何缓和这局促的局面，急忙插嘴说。
——我爹我都能撂下，你们还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们家要走了——
胡喊山叫喊了两下就停了哭声，用他那粗布衣服擦着眼角说。
——再不要说了，哥哥，我们走，去敖日格勒！
胡二山站在一边，看着哥哥胡喊山如此动情，一面安慰，一面表态。
大家这才明白胡喊山如此大放悲声的原因，谁也没有说什么，女人们开始抽抽搭搭地欷歔起来，她们都不愿意让人们看到自己在流泪，只是转过脸去无奈地望着往日的潴野泽。
——回家吧，大家都回家去好好想想怎么办。吃饱拉尽，主意拿定！
胡二山看着大家如此伤悲的景致，俨然以他哥哥胡喊山往日的气势说道。
——不行，我要去，就要炸了这个鸡巴水库。
高戛戛突然站起来大喊，这下所有的人惊呆了。
——先人，你就饶下吧！
高福子看着儿子这般气盛，不得不喊叫了一声。
——不，还有那个老汉欠了我的一个白坨子，我得拿回来。
众人这才明白高戛戛要去的不是炸水库，而是去讨回押金。
——我要拿回来还给你们。
高戛戛消瘦了很多的肩胛骨抖动了一下。
——不要交了，你都坐了一回监狱了，谁还在乎你的那个白坨子。
胡二山听这娃子还有这般的良知，很是敬重地说。
——不，大家的钱，我没有花掉就要还给你们。
……
高福子最后大声解散了会议。
人们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注视着远方的荒原，各自走了，他们的心里都在默默地说：这哪里是我们的家啊！迟早我们得离开了！
次日一早，胡六十四和胡家家族以及一些杂姓的亲友开始了大规模的动迁。
他们处理了他们的房产，领着家小，赶上了他们的牲口，开始去遥远的敖日格勒。
好在胡六十四对敖日格勒还是熟悉的，他们顺利到达，并开始了新家园的建设。
敖日格勒大草原的草可真是多啊，这就是潴野泽的人们梦想中的绿色！他们把自己的羊群放在了辽阔的草原上，在临水的地方开始开垦他们需要种植的土地。那土地是真正的处女地，肥沃得没有一点杂质，纯纯的黄土啊，就像油拌的炒面一样，散发出来的香气都是那样的诱人。所有的人都在新的土地上露出了一张张崭新的笑脸，他们都觉得他们又有了自己的赖以生存的家园，唯独胡喊山整日闷闷不乐，他的心里惦记着自己的儿子——胡五十六，他会在哪里呢？每每此时，他都会想起自己的老爹弥留之际的脸来，那张脸上写满了对家族的眷恋，对后人的期待，对潴野泽未尽的希望，还有更多的想法都藏在那张老脸上一条又一条深深浅浅的皱纹里。
那边也有一条河流，像石羊河一样，弯弯曲曲地在草原上自在流淌，胡喊山总是一个人坐在那条敖日格勒河的右岸。
胡喊山的眼睛总是盯着左岸的远方，那里就是他的老爹安眠的地方，也是他的家园。那里曾经有那么多的水，那么的宽阔，水边上的人们曾经是那么的悠闲和自在，他的孩子们在那块土地上曾经是那么的幸福。可是现在，他已经离开那里太远了，只有他的老爹躺在那里，一个人孤独地躺在那里。当然还有外姓的高家，他们也在，可是他的爹和他的先人是孤独的，没有后人陪伴的。胡喊山想象他的儿子胡五十六或许哪一天找回了水，就和他的先人们在一起了，那时候，他一定要回去，死了也要陪伴他的爹和妈，还有逝去的先人，因为他的儿子胡五十六一定会在那里给他生下好多的子孙后代，那里的水肯定会重新出现，他的后代肯定会像从前一样幸福地生活在潴野泽畔。
那一年的秋天来临的时候，潴野泽的人们在敖日格勒已经有了小小的足以果腹的收成，同时，胡六十四开始张罗人们收割麻黄草。
麻黄草在这个时候已经像庄稼一样长得很有气势了，一骨朵一骨朵的绿草蓬像一峰又一峰的骆驼一样，让所有来自饮马湖的人们心里十分踏实。那绿色是一种墨绿色，正如当年潴野泽中那初长起来的苇子林一样，不过那绿蓬下面不再是蓝汪汪的水域，而是黄沉沉的沙土。
人们磨快了镰刀，便钻进了绿色当中。高兴了的时候年轻的男女在那绿色的蓬下做做爱什么的，都是那般的悠闲，那么的充实。
很快，那绿色的蓬就开始变得稀稀拉拉了。当冬天开始来临，寒霜下白了地面的时候，那蓬已经很少了，一个一个遥遥相顾，就像被生生分开了的恋人一样，在不能靠近的远方传递着眼波，又像被捆绑住了的几只大鸟，不能结伴同飞，只有相互观望。
而在那新家园的门口，那些绿色的草垛就像当年麦场上的麦垛，一个挨着一个踏实地矗立着。后来，胡六十四坐着大卡车来了，装走了一车后，胡六十四就开始背着一包钞票一家家地送钱。送了整整两天，那一包钱终于送完了，接着来了很多的大卡车，装走了一车又一车的麻黄草。在日子即将接近春节的时候，所有的草垛都消失了，人们踏实地钻在他们的房子里，逍遥地数着数了很多遍的钞票，算计着怎么再把这些钞票花出去。
当大年即将来临的时候，胡六十四在甘州城里去置办年货的时候，遇到了他的哥哥胡五十六，兄弟两个相遇的地方是刚刚在城里多起来的舞厅。
那天晚上，胡六十四吃完了城里的米饭炒菜，来到了他们即将要相逢的舞厅里。当时胡六十四正在欣赏一个被别人抱着跳舞的女子，他仔细盯着那女子一扭一扭的屁股，一会儿那屁股钻进了好多的屁股里面不见了。胡六十四是不会跳那玩意儿的，但是，他又是那样地渴望能够抱着那个女子走上两步。他狠劲儿地喝了一口啤酒，虽然那东西喝的时候就像马尿一样，但是，真正喝下去的时候，肚子里面还是清爽的，那欲火也消减了很多。这个时候，那舞曲结束了，那个女子随着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在他的面前晃了一下那饱满的大屁股。胡六十四恨不得上去抓上一把，满满地捏上一把。可是，这样必然会被那女子扇上一个巴掌，只有跳舞的时候，女人才会顺从地让男人去捏去抱去搂。他狠狠地又喝了一口啤酒，半瓶就不见了，这时候，那搂着女子的男人回头看了一下胡六十四，接着那男人停下了脚步，接着那个女人也随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那女人饱满的前胸又展现在了胡六十四的眼前，多么有线条的胸脯啊，就像他们敖日格勒的沙丘一样，跌宕起伏，逶迤连绵。胡六十四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女子的胸脯。接着，那女子的前面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居然停在了他眼前不到一膀子远的地方。胡六十四半张着嘴巴，几乎流下了涎水，这个时候，一个男人似曾熟悉的声音僵硬地在前面响起来。
——呔，你看啥呢看？
——什么看啥呀？
胡六十四语无伦次地抬起头来，原来自己的前面还有一个男人。胡六十四的心开始跳了，他担心他的眼睛招了祸，他的腿却不由自主地直了起来。
——你看啥你？
——哥哥！
——啥？你是——六十四吗？哎呀——你怎么在这里呢？
——哥哥，你领的这是谁呀？
胡六十四担心自己看的这个屁股是他嫂子的屁股，也就是他们胡家自家的屁股，心里有点惶惶然。他急忙向哥哥投去了歉意的眼神。
——这啊，是舞伴！
——什么舞伴？
——就是陪我跳舞的伴儿。
——你好！
那个女子适时张开了红盈盈的小嘴巴。
——这是我的弟弟，叫六十四。
——六十四？为什么叫六十四呢？
——他是我爷六十四岁的时候出生的，所以叫六十四。
——哦，是吗，真有意思。
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胡六十四那憨楚楚的脸蛋说。
——哥，那辛水莲呢？
——还叫辛水莲啊！她是你嫂子，在家里哄娃娃呢。
——你们的家在哪里？
——玛雅雪山下面。
——那么远啊！
——丫头，你陪我的弟弟去跳个舞吧。
——好啊，六十四，嘿嘿——走，我们跳舞去。
那女子露出狡黠的笑容，伸出了酥软的小手。六十四求之不得，硬邦邦地和那女子在舞池里面开始了走动，他的心始终在怦怦直跳，没有走上三步，那女子的酥胸已经主动贴在了他的身子上。六十四的下身一下开始燥热难当，狠劲儿抓紧那女子的小手，那女子娇声叫喊：轻一点，疼啊！
那曲子十分哀婉，像一个老女人在长哭，哀哀怨怨，如泣如诉；那声音是从一个金黄色的长喇叭里面吹出来的，那个吹喇叭的人挣得双腮紫红，气鼓得双腮涨成了两个皮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裂而旋即塌陷下去；那个吹手摇晃着胖嘟嘟的身子，将那喇叭一圈一圈地绕，便有了一圈又一圈的音乐。
灯光昏暗，像瞌睡的眼眼。
六十四又急忙松开了手，那女子满眼含春地望着六十四憨憨而紧张的面孔，主动将六十四的手搭在了她的脖子里，六十四摸到那女子润温的肌肤。这次他更为紧张，这是他离开娘怀里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个异性的肌肤，他在紧张当中感受新鲜刺激，同时他的激情再次难耐，屁股狠劲儿往前拱，身子紧紧贴在了那女子身上。可怕的是那女子索性将手顺利通过裤带，伸进了六十四的下身，将那玩意儿紧紧捏住，同时将嘴唇罩在了六十四的嘴上。六十四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应，只是感觉了一股温热烫了嘴唇，接着浑身被激醒一般，身体开始颤抖，似乎先前的身体都处在半睡眠状态，压根就没有被激活一样。
——要我吗？
那女子的嘴迅疾离开了六十四的嘴巴，并附在他的耳边说。
——要！
六十四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问话，他原本什么也不明白，但他还是快速回答。
——你住在哪里？
那女子问，满眼盯着六十四问。
——在甘州招待所26房间。
——那我就去你房间好吗？
——好！
——我先回去，在招待所等你啊。
——好。
六十四回答完了这些的时候，为自己有这样的机智而暗自高兴了好一阵子。他觉得自己突然聪明了很多，尤其是和这城里的女子打交道竟然也不迟钝，甚至和这女子配合得竟然如此天衣无缝。
正在这个时候，那一阵子粗一阵子细的呜咽声从那金黄色的管子里面消失了。
那女子盈盈挽着六十四的臂膀从舞池里面走回来。
五十六一直兴奋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看着他和那女子的一举一动，想起当年他离开时弟弟尚且连鼻涕都擦不干净，如今他已经到了喜欢女人的年龄了。同时，他的心里在酝酿着多少的话儿要和弟弟说，要和弟弟问呢。等那曲子结束，五十六断然打发那女子离开了，六十四依依不舍地盯着那女子的屁股，紧绷绷的圆坨上面交错出现一线拧出来的圆弧，浑圆浑圆地拧着。那女子走了。
——哥哥，你认识这丫头吗？
——不认识，怎么了？
——不认识你就让我好好跳跳舞嘛，打发走干啥呢？
——你还小，和不认识的女人不要纠缠。
——哥哥，我先回去了。
——这么着急干什么？还没有喧呢。来，我们喝啤酒。
——哥哥，我感觉醉了，我要回去。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你不用送，明早你来我的房间——甘州招待所26房间，我今晚不住招待所，到一个朋友家去。
说着六十四提起瓶来，“咣当当”就将一瓶啤酒喝了个干净。
五十六还没有反应过来，六十四已经起身走了。
五十六怔在那里，半晌没有动一动，他在想自己的弟弟可能是恨自己吧？自己从当年离开饮马湖至今也没有管过他们，连个信也没有捎过，这是自己的过失。但是，他的心里还是愤愤不平，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兄弟啊，他怎么就这样说走就走了呢？也许他的秉性未改，他和当年一样不管你是否同意，他还是我行我素。
六十四急冲冲进了招待所的门，远远看见那女子已经等在了大厅里。那女子见了六十四远远投来一个媚笑，也不顾有没有旁人一个箭步跑上去只是一个劲儿地缠住了六十四的胳膊。六十四胆怯地望了望周围，也没有多少人，他甚至有点自豪地和那女子一起向房间走去。
是夜，胡六十四三番五次折腾，最终身上所有的银两盘缠都被那女子掏去了。直到天亮，胡六十四还是抱着那女子不肯松手，无奈之下，那女子给了他一样东西让他吃了。不多时，胡六十四再次勃发春情。之后，胡六十四好奇不已。
——这是什么药物，吃了，人就醒了！
——醒了，哈哈哈——当然不是催眠药，是兴奋剂！
——兴奋剂是什么药啊？
——傻子，那是咖啡和锁阳！
——锁阳我知道，是沙漠里的东西。咖啡是什么？
——你知道的不少，嘻嘻……
那女子很是吃惊和害羞。
——咖啡是让人兴奋的东西，当你累了，喝了这东西就有了精神，你刚才不是吗？至于锁阳你应该更清楚是做啥用的了，那是让你的这东西长大的药品，是珍贵的东西！
胡六十四一下有了兴趣，他从那女子的怀里腾地跳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