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林靖在此养伤已有月余。女子医术果然高明,就这些时日,林靖的伤已好了大半,无多少妨碍了。这日,女子一如往常下山赶集,林靖坐竹门外候她。然不到日中时分,女子却竟回来了。
见她神色慌张,林靖以为有不速之客,立马拔剑相待。却不料女子走近对他道:“林哥哥,不得了了。今日我下山赶集时,听市人皆在议论兴武盟,过去一听才知道。原来月前朝廷剿灭了兴武盟总坛隐武岛,查证其盟主乃是五行派掌门武君正。没几日五行派就被朝廷灭了门,惟独长老武月疏逃脱。现今听闻,兴武盟再发召集令,就在会稽城,离此地止六七日兼程。”
听完这话,林靖面上阴晴不定。女子瞧见,复道;“林哥哥,这么些时日以来,我观你绝非等闲人士,想必定是兴武盟中人。如今兴武盟大难,林哥哥铮铮英雄,定不会袖手旁观。我也并非不明事理的凡女子,林哥哥你且安心去,我等你。”
林靖听完,一气长叹,半晌乃道:“明日一早,我便动身前去会稽。”那女子骤然沉下面色,怒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常言道英雄难过儿女关,亦有红颜祸水之说。我虽非沽名钓誉之徒,却也不想因我一人,累赘了林哥哥,害了天下许多人。”
林靖没了奈何,长叹一声,提剑便走。末了,也忍住不回头一顾。他脚程捷快,不到日落,便出了山林,过了市集,到了城镇。他正欲进城探听消息方位,忽听身后一声哨响,飚闪过一个黑影。他寻思此路人马定无恶意,便挪步追寻而去。到月上中天,那黑影将他引到一处古屋,随后消失不见。
林靖也不迟疑,推门辄入。里间样式古朴,正堂之上端坐一人,虚左,其余两方依次站立了许多人。林靖也没细数,约莫不下三十。那些人全是夜行衣,黑巾缚面,腰间一朵紫色云朵。为首那人道:“林护法肯屈身前来赴会,真是令蔽门蓬荜生辉。”
林靖听他说了,也不推脱,两步上前,就尊位坐下。随后问他:“邪云教蛰伏多年,不曾现身江湖。今日找林某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那人笑道:“指教不敢,但有一事商议而已。小女子邪云教四常君之首,春常君百花。奉教主之名,特来与兴武盟合作。”
林靖奇道:“兴武盟遭逢大劫,正与朝廷周旋不可开脱。邪云教重出江湖,不知有何事可以协力?”
百花君笑道:“江湖式微,由来以久。方今兴武盟遭逢劫难,正是需要人手之际,我邪云教可以倾尽全力,助兴武盟度过此劫。”
林靖问她:“天下间可没有白来的午餐,贵派如此助我,恐怕有所条件吧。明人不说暗话,前因后果,但请说开。”
闻言,百花君大笑道:“林护法果然爽快人,小女子也就不多扭捏了。如今天下盛传紫泉剑将要重现人间,得紫泉剑者便可号令武林,莫敢不从,想必林护法定有所耳闻。我邪云教志在夺剑,只要兴武盟肯助我夺剑,则此次大劫便不在话下。况且,当年红尘客栈一役,紫泉剑本为先主所得,可惜是假非真,至于邪云教淡出江湖。如今重现人间,我邪云教自不会错过。”
见林靖略有难色,于是又道:“况且兴武盟志在恢复武林,只要武林重建,至于是谁发号施令,这恐怕无碍。林护法可否考虑一二。”
林靖沉思良久,回她道:“紫泉剑一事非同小可,且林某只是护法之一,做不得主。目今林某只能暂且答应贵派,助邪云教扫清障碍,至于之后,则不可得而知晓了。”
百花君听了,转而复笑道:“如此便可,小女子谢过林护法。我教中弟子已经探明,兴武盟于会稽重建,新任盟主名曰小月,乃是武君正之妹,武月疏是也。他们商议着伏击朝廷车马,截获军器,此时恐怕正在路上。权且请林护法在此稍息一夜,明日赶早启程,汇合其余弟子,一并去往兴武盟。”
林靖也不多说,随黑衣人前去歇息,一夜无话。翌日清明,一行人早早起发,合了秋常君残红、冬常君枯竹,就往会稽而去。行不几日,前方探马来报,有一朝廷车马在前面赶路,似乎押送军器队伍。林靖道:“夺取朝廷军器乃大不明之举,既然盟主决意如此,不如就此夺去,倒省事一番。”
话不及多,林靖偕了一干邪云教人众便去截杀。说也奇怪,那队兵马哪里像了押运队伍,寥寥数十人,全充了车夫,空闲持兵的就只几人。林靖一堆半百多人,浩浩荡荡杀奔过去,那些个官兵见了,屁滚还来不及尿流,撒下手中之物,几下跑开不见。邪云教众人倒乐得轻松,白白捡了几车军器。
为首几人察觉事出有因,必不简单,正欲撤退,却见探马流星而来,报告前方交战,兴武盟被朝廷所困,切成两段,首尾不相顾,极其险况。林靖听了,捻须道:“是了,竟是如此。想必朝廷事先收到风声,知此伏击,故而令车队先行一步,而后重兵在后,重重埋伏,专等上钩。可未曾料到我等,反倒机关算尽,倒失一着。劳烦冬常君带人将车马军器藏好,其余人等随我前去救援。”
冬常君人如其名,枯竹一般,终日无甚言语。听了林靖吩咐,竟自转头,带了十数人手押运车队。林靖带人去救,自不消题。
林靖救了兴武盟众,又是许多故友重逢,喜庆之意自是高涨,一伙人叽叽喳喳兀自不休。这时枯竹君收到消息,也押了军器赶来相见。林靖自是介绍一番,又说如何相遇邪云教一事。众人看去,春秋冬三人尽皆黑衣缚面,周身上下,唯有头饰可以分辨。百花君是花簪,残红君乃玉簪,而枯竹君则是一截空竹。
说话时,后面车队遥遥运来,众人见了,怎不讶异。只见林靖挥手道:“正是此事要说。盟主决意伏击朝廷,此是大不智之举,你等竟也不加劝阻。如今军器在此,更是祸害,须得想法子处理处理。”
看着这里,众人方觉一筹莫展。当时一时兴起,截了朝廷;如今兴头已过,倒真手足无措。林靖长叹一气,出去林子,独自怅惘。万籁俱静之中,却听后面一声人笑,回头视去,原来是春常君百花。只听她道:“林护法既然心中有了主意,为何不与他们说?”
林靖闻言,看看她,叹道:“一子之差,满盘皆输。当初本以为留的后招,却失了分寸,如今直是左右不得。”
百花却道;“人心难测,你又怎知福祸无常?常言兵行险招,如今负一人而利天下人,莫出更好的法子。”
林靖叹道:“容我再思。”闻言,百花笑道:“林护法身子要紧,快些思考,小女子可不敢打扰了。”临行时,回顾一笑,略带深意。百花走后,林靖再思索一阵子,虽左右为难,却还是定下计策。
回去看时,众人均已睡下,只留下几个守夜看火。林靖轻轻叫醒蒲未兆与武月疏,示意二人不要出声,紧随他去。二人也明了,悄悄跟了他远去,看看左右无人时候,蒲未兆这才问道:“护法深夜叫我前来,有何事须避开左右?”
林靖左右看看他,长长一叹,先是数骂武月疏一番,而后才道:“这批军器现下已成烫手山芋,须早早处理。方今武林公敌之中,第一乃是余子清,第二才是朝廷。如今我有一箭双雕的计谋,正好叫朝廷同余子清自相残杀,我等坐山观虎斗,定可一举除去余子清,以解大伙心头之恨。”
蒲未兆听了,早按耐不住,说道:“护法既有此等计谋,何不早说?白白叫我苦思冥想了一晚。”武月疏却看他一眼,神色中略有别样情况,沉吁问道:“莫非,洛洛妹子进我兴武盟,便是你的安排?”
林靖不敢搭话,只是点头应她。蒲未兆听二人言语,不明所以。但观二人神色,似乎情形不好,连忙问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赶紧别卖关子,有话直说。护法深夜叫我前来,定然有我的事,不然也不叫我了。”
林靖道:“蒲兄弟一向爽快,林某也不饶弯子了。这批军器,如今只有送到余子清手中,并以兴武盟名义诬陷于他,自然是一箭双雕,余子清非死不可。”
蒲未兆道:“此事不难,我去送便是,盟主府我可是轻车熟路。”闻言,林靖摇头道:“蒲兄弟不必忙着答应。余子清何等精明,寻常人等自然送不到他手里。蒲兄弟,兴武盟人人皆知,余子清之女商洛洛对你情深款款,芳心早许。明日蒲兄去与商洛洛约定秦晋之好,随她前去豫章盟主府,拜见余子清。这批军器,自然以聘礼之名送出。”
听了此话,蒲未兆呆怔着看他,问道:“我等堂堂七尺须眉,啸傲南国之中,人莫敢轻。反倒却要昧心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子?我蒲未兆行世二十余载,鸡鸣狗盗也曾干过,却从不做昧良心的事。我对商洛洛决无半分情义,没可能要去约定秦晋。要杀余子清方法千千万万,独不缺此。我不干。”
林靖道:“蒲兄,我亦不想行此小人之径。奈何大势所趋,由不得你我。余子清造恶多端,死有余辜,怨不得何人。商洛洛今生是余子清的女儿,又偏偏招惹进兴武盟,只怨她命不好。”
蒲未兆听了,胸中更气,双拳握得咯咯做响。武月疏见此,亦劝他道:“本座与洛洛妹子自幼交好,感情更甚于你。但又能如何?世事无奈,由不得人。余子清武功高强,在座无人能及。此时不除,还能何年何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座区区女流之辈尚能明道理,你一个堂堂须眉男儿,何故尽显女儿态!”
言讫,忽听林中一个女子声道:“女儿态又怎样!如若这世间没有女儿身,看那些个臭男人自己跟自己生孩子去!本姑娘今番可是见识了,堂堂兴武盟,背后尽皆小人!果然武林式微后,三教九流是来者不拒咧,是以蛇鼠一窝,也就这般模样,本姑娘可算是看了个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