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朦胧,八人便已起身,兼程赶路。没几时,就遥望见五个人影。那大哥示意几人停下,随后道:“那几人定是商洛洛一行无疑,我们且不要打草惊蛇,从旁边拣路绕过去,择定他们夜间停留的地方,再偷袭不迟。”几人也不敢拂了他的意思,就跟着他绕了过去。
且说商洛洛一行人,自逃离南京之后,一路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走了有十余日光景,投到一处城池停宿。却不料朝廷早将他们图像画出,遍天下捉拿他们。亏得赵凡生以死相博,才逃了出来。五人也不敢再到城镇投宿,只是日夜兼程,在郊野大荒野宿。
这日又行了一个白天,直到深夜,一如往常,停下歇息。五人升起火堆,赵凡生守夜,其余各自歇息不提。睡到四五更天,赵凡生却忽然一个激灵,寒气从背脊冒上,颤了两颤。他急忙唤醒众人,慌慌然道:“我自幼随师傅修行,对杀气莫不敏感。此地杀气尤重,恐怕有人追来了。”
众人听罢大惊,连忙收拾,就要赶路。那八人见行踪暴露,也不再隐藏,跳出身来,望着赵凡生说道:“不愧是庸侠的高足,杀心刚起,便瞒不过你。”
赵凡生道:“看各位扮相,不似朝廷之人。平白无故,为何前来厮杀。”
为首大哥道:“只是有一椿小事,并无碍着大家。”说罢,指着商洛洛又道:“我们只要此女,并不耽搁大家赶路。”
赵凡生将剑一横,回道:“只怕恕难从命。”
那人道:“既然如此,只好手底下见真章。”话语刚过,就来同赵凡生厮杀。那七人顾忌赵凡生出身,也不敢以多欺少,只留下他两人单挑。说话间,两人已过了七八招。那人功夫差了赵凡生许多,招架不住,被赵凡生一个虚晃,撂倒在地。
那人起身道:“阁下高招,我比不过。然而今夜奉命前来,定要请商小姐过府一叙,莫怪我不顾江湖道义了。”言语过时,那七人也上前来,就要齐上。
孤芳竹却忽然招手,将赵凡生换下来,冷冷道:“江湖早已不存,又何来道义。尔等土鸡瓦狗,但凡动手便是。”
那人笑道:“孤女侠武功已臻化境,自然不怕我等。不过今时不比往日,女侠重伤之下,可还能击败我等。”
孤芳竹道:“试过便知。”
不待八人回话,孤芳竹早已动了。只见她手中剑光闪过,对面一个人头噜噜的滚了起来。其余七人猛然一惊,不由的退后了一步。孤芳竹提剑上步,长剑一晃,又砍下一人手臂下来。她也不看,背过身子,负剑说道:“蛇虫鼠蚁,快些滚开,莫要脏了我手。”
那人惊讶甚重,颤声道:“今夜这个梁子我记下来,来日再做分算。”说完,扶着断臂那人,草草收了尸身,仓皇逃去。
那群人刚走,孤芳竹终究坚持不住,一口老血吐出,身子软了下去。她道:“今夜可安心歇下,他们必然不敢再来。”一句话说完,气血交加,早晕了过去。
冉语荷在远处看了,脑袋遥得拨浪鼓也似,跟着那群人,一同去了。她暗中瞧那群人将死人尸身记号毁个干净,草草掩埋。虽隔得远,却奈不住她眼力极好,却还是看清楚了。她喃喃道:“大梁萧家么。”
她不再陪那些人游戏,等到天亮过后,自己来到附近城市,拣了一家“魏”字当铺,径直进去。里间除了掌柜,只有一二个小厮。她走到柜前,低声道:“平胡三千里,汉家可称王。”掌柜听了,连忙将她迎到后堂。
屏退左右,方才跪下道:“属下子鬼,参见大小姐。”冉语荷唤他起身,说道:“萧家已经现身了,你快取纸笔来,我写一封书信,你即刻差人送往公子那里。”子鬼唱了诺,奉来笔墨,冉语荷接过,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封好之后,又道:“你也不必告诉公子我的行踪,小姐我自有安排。”
子鬼怎敢不从,连连点头。冉语荷交代完毕了,拿过一些银两,又从后门出去了,直投藏剑山庄,一路无话。商洛洛一行俱都带伤,走得缓慢,是以冉语荷先一步到了山脚。她又等了两日,商洛洛一行才款款到来。
冉语荷淘了一身破烂衣服,披在身上,就躺在路边扮起了叫花子。见他们走来,连滚带爬的,蠕过去抱住商洛洛的脚,叫唤道:“几位大爷小姐,行行好,我几天都没吃东西了。”
许是商洛洛心软,见又快到家,就从行囊里拿了两个干馒头与她。冉语荷三两下就啃完,又拉住她道:“小姐,我吃了两个馒头,又口渴得紧,再行行好,赏我两口酒喝罢。”
那边慕容莲却恼了,一脚把她踢开,詈骂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叫花子,给了两个馒头,却还想要酒喝。本姑娘都好些日子没吃过饱餐了,哪里有酒赏你。既然吃了馒头,就快些滚罢。”
叫花子却不知好歹,口中留着哈喇,又爬到慕容莲脚边,满嘴的脏物全揩在她裙子上。叫花子耍起无赖,嚷道:“我听城里人都在说什么‘送佛送到西’,我往往三两日要不到饭,既然给了我馒头,又何不赏我口酒。”
慕容莲骂道:“你却也不是佛祖,我们又不是和尚,平白无故的,送你作甚。”
叫花子笑道:“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们这群朝廷侵犯,送送我这个小叫花子,哪里不可了。”
众人听她说个朝廷侵犯,立马一惊。她却笑道:“做都做了,还怕什么。我一个小叫花子,自由自在惯了,你们肯赏我几口酒钱时,那就各走各走;要不然呢,我可要做百户侯了。”
孤芳竹拿出二两银子,扔给她道:“钱你拿去,快些滚。”叫花子拿了些,笑嘻嘻的,连忙道好。等她刚一转身,孤芳竹就一剑砍了过去。亏得冉语荷身法矫捷,堪堪躲开。她回头骂道:“不就是要了二两银子的酒钱么,至于痛下杀手吗!想不到堂堂的孤芳竹,竟然是个铁公鸡。”
孤芳竹缓了缓气,回道:“既知我等姓名,绝非平常之人。阁下莫要再装蒜了,若想动手,我奉陪到底。”
冉语荷笑道:“都说孤芳竹武功高强,却想不到脑子并不好使。全国城墙上都是你的画像,哪个认不得。你要是舍不得这点钱,还给你便是,也莫在毁我名声。一行有一行的门道,叫花子也是活生生的人,容不得你糟蹋。”
孤芳竹道:“这般身手,做个乞丐不是可惜了?”话说完,又一剑刺将过去。冉语荷有了准备,轻易的躲开。她回道:“我打小就立志做个乞丐,不行吗。人各有志,这个可勉强不得的。”言未竟,孤芳竹又刺了一剑。冉语荷道:“你身受重伤,此刻已是强撸之末,断断不是我的对手,省省力气罢。”
孤芳竹还要动手,却使不出力了。慕容莲眼里看着,心头急着,连忙示意赵凡生绕到后面,偷偷下手。谁料冉语荷却板起脸来,自顾自脱起衣服。赵凡生和蒲未兆早惊得闭上眼,哪里还能偷袭。
冉语荷一边脱,一边说道:“不好玩,不好玩。”里面却是穿着原来的衣服,又抹抹脸,擦干净尘垢,露出那张淡水芙蓉的青涩脸庞。冉语荷脱完外衣,对众人道:“真不好玩,不过就是开个玩笑而已,竟然如此认真。”说着,绕五人转着圈子,又道:“表姐千叮万嘱让我来帮忙,你们就这般对我,真是世风日下呐。你们几个不用猜了,表姐自然是欧阳晓芙。”
五人听完,才放下悬心,互相通报姓名。蒲未兆问道:“不知林靖兄弟近来如何。”
冉语荷道:“你说的可是那个姐夫?可好得很咧。才多少时日,竟拐得表姐私奔了。若不是我撞见的及时,此刻都该喝上满月酒了。”
慕容莲本来敬重林靖为人,但自从盟主府那场风波过后,她却厌恶起来他们了。当下听得两人竟谈论起林靖,心中早不耐烦,连连挥手道:“有这些闲情,早就到藏剑山庄了。既然欧阳妹妹让你来帮衬,就快些上山去罢。莫要等天色晚了,那时节又耽搁了。”
冉语荷被她一说,气得嘴唇嘟嘟,板起个脸,一边应付着,一同上山,一边嘀咕道:“不就是大我几年,有甚了不起,等用得着我帮忙的时节,才叫你好看咧。”
大家伙长途跋涉这些时日,又各自带伤,轻重不论,早已经筋疲力尽。只念着已到了山脚,不多时便可到山庄,才强打起精神,登山上去。山是老山,路更是崎岖。山上树木青葱,奇花异草,不可胜数。众人也没有观赏的闲情,遥遥望见山庄府邸,鼓足了劲,一口气跋涉过去。
山庄修建在山顶之巅,一面是下山的陡坡,一面是悬崖峭壁。四周矮墙已布满青苔绿藤,裹在深林中间;屋顶不知多少飞禽落巢,倒是另一番风情别致。庄内却并没有多少不同,大都只是三进三出的寻常格局。一行人走到大门口时,见那朱红的桐漆掉色已经干净。尚未敲门,门已开了。
里面是一个老者,满脸沧桑,望着一行人说道:“原来是小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