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年相视而笑,无声之间温情默默。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人觉得温暖。温暖的心情慢慢渗入心房隔壁的恐惧,两种情绪稀释,最终变成一抹笑意。
“这是我第三次参加族试了,我都不怕,你就更不要怕啊……”阿畏说。他有意要开解少年,说话间也有了一些孩子气。
“我不是怕,只是看到盘宽这样心里很难受。我们平时一起修炼,我知道他们有多努力的。可是……他们刚才都受了很重的伤。我想不通,这么残酷的族试,意义到底在哪里?难道仅仅是为了我们好就可以解释的吗?
尤其是盘宽看我的眼神,他明明受了重伤,却还是想到要鼓励我。我……我……”少年一边说,一边落下了泪水。
他们三个平时一起修炼,感情极深,看到二人受伤,心中自然十分难受。
“我每一次参加族试的时候都非常害怕,因为如果通不过族试,我会失去因此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阿畏轻声说道。
“我害怕失去,害怕因为我的怯弱而失去更多,我怕因为我的逃避让我变得更脆弱。所以我告诉自己,如果不去面对眼前的东西,那么等我真正失去的时候,我会多么懊悔。懊悔如果当时勇敢面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族试很残酷,可它本身并不代表什么,隐藏在它背后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胜利,荣誉,失败,嘲笑,理解,责怪,安慰,谩骂,信任,猜忌,欣慰,失望,这些才是族试代表的一切。”阿畏说道。
他很平静,但只有他知道,要懂得这些需要经历些什么。
两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东西,他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平静。
“这也是为什么你的伙伴即使受了重伤,也害怕你失去了信心,极力鼓励你的原因啊”
“所以,族试没有什么可怕的。就算它再残酷,你也有朋友和你一起共同度过。你不能让盘宽他们失望,他们在后面等着你呢。”
少年看着阿畏没有说话,眼神中有了一点坚毅。
阿畏看着少年,笑了起来。
三年来他很少与人沟通,除了和老人交流之外,大多数时间他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修炼,一个人沉默,一个人狂躁,一个人流泪。但是今天,他却找到了三年前的那种感觉。
“我叫盘力,刚才进去的叫盘宽,我还有一个好朋友叫盘强也在里面。”少年伸出手。
“我叫阿畏。”阿畏也伸出手。
“然后就是我了……我一定会通过的。我去了……”盘力边说边朝着石偶阵走去。
石偶阵运转不停,每一个石偶都有特定的位置。只要有人进入特定范围,它们就会用各种招式进行袭击阻拦。
阿畏站在阵外认真观察,这是第三次参加,凭借前两次的经验和记忆,他对石偶阵有了些认识,但需要多加验证才能证实自己的猜测。
老人告诉他不能在族试中受伤,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但是他很想做到。
没有人愿意受伤,痛苦总是让人刻骨铭心。
这时候盘力已经触动了第一个石偶,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石偶阵中。
石偶分为两排,并非完全整齐排列,而是按照某种规律安放。在盘力入阵之后,第二个石偶一双拳头袭向他的面门,第一个石偶的拳头朝着他的背部攻击而去。
每当盘力前进一点,前一个石偶就会和后一个石偶进行夹攻,让他腹背受敌,稍有不慎便会被击中。
石偶之间的距离恰好是它们或长或短的石臂或石腿的长度,那些看起来奇奇怪怪的石偶,那些长长短短的肢体,好像随着阵法的运转不断地在运行某些战技。
阿畏心里突然想到什么,急忙把视线移到了第一个石偶,那一个石偶较矮,两只粗壮的石臂环在一起,这似乎是九天崩的第一式:抬山。
第二个石偶的手臂很长,在其手臂的末端,是一个如拳头一样的圆球。当跨过第一个石偶的时候,第二个石偶的拳头就会刚好到你的面门。而此时第一个石偶会向前移动,攻击的参试着的后背。
第三个石偶正好挡在了第二个石偶石壁的范围外,攻击的形式是掌。第四个石偶的攻击方式却是从天而降。
第五个,第六个……
阿畏的迅速地按照同样的方式去看,石偶阵在他眼中放佛活了过来。一个个石偶变成了活生生的人,他们体态变幻,打出了不同的招式。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二十个石偶分为五组,每一组都是相同的九天崩前四式,只是速度与力量逐渐增强,形态也更加诡异多变、顺序也都各有不同。
参试者面对的不是一堆只会移动的石偶,而是二十个精通九天崩前四式的高手。
他越看越心惊,就越是觉得石偶阵妙不可言。
通过石偶的材质来改变石偶的攻击力,使得不同组之间的石偶攻击力度不断增强,以阵法来控制每组石偶的速度,再将四个动作的顺序交错变幻,让每一个族人都在慌忙对阵中忘记平常所学。只要参试稍不留意,便会受伤。况且由于各组之间的攻击强度不断加大,只要受伤,必定都是重伤。
但更为奇妙的是,设置这个石偶阵的人很清楚巨人族十岁左右族人的极限。
巨人族中,在十岁左右能将九天崩修炼到第三重,就算是天赋超群,更不要说能够炼到第四重。用只有极少人能够修炼成功的第四重破天式,作为每一组石偶的最后一个攻击招式,就完美地将所有参试者挡在阵中。参试者不能抵抗,只能重伤。
在阵中调换出招顺序,使得受伤的族人在受伤之后能够得到缓冲,不至于倒在途中,只是在遇到第四重时再次受到重击。最为重要的,是第五组中将最为凶险的第四式排在第一,给予强大一击的同时,在之后慢慢减弱,使得参试者能够迎来最后一轮缓冲,足以进入下一关。
这是一个极尽巧妙的阵法,每一个石偶的位置和每一个的攻击招式的顺序都另有深意。设计者既想让参试者受到残酷的打击,也给予了他们一点点希望,可谓用心“极其险恶”。
这个阵法可怕,但更可怕的是设计这个阵法的人。竟然将巨人族的体质、力量以及各个年龄段的极限都糅合进这座阵法中。
族人们说,这是巫神创造的阵法。阿畏望向看台中央,那个全身都被包裹在黑袍之中的躯体,难道真是代表着神的意志吗?
如果他是神,那么巨人族是什么呢?
而自己,又是什么?
……
……
噗!
盘力受伤了,他在通过第八个石偶时被第七个石偶击中后背,然后又被第八个石偶击中肩膀,巨大的力量让他吐出了鲜血。
他用手擦干嘴角的血,大叫一声,然后朝着第九个石偶冲去。他双眼布满血丝,面色潮红,充满了愤怒。他不知道怎么来发泄心中的怒气,只能大声喊出他心中的怒气,然后朝着目标前进。
“啊……”
他朝着第九个石偶冲去,跳跃,下蹲,忽左,忽右。他尽可能地躲闪,却依旧躲避不过石偶的攻击,当他冲过地十二个石偶时,身上早已沾满了鲜血。
他的左手被石偶击断了,右边肩膀也已经脱臼,双手无力地向下垂着。
已经被血液铺满的地面上,原本已经发干、泛黑的血液又被涂上了新的颜色,点点红色血珠滴在上面,让地面看起来如伤口一般。
中部。
石偶阵中,一个十岁的孩童口吐鲜血,他的手早已被打断,骨头断裂处肿的很高。当他通过第二十个石偶的时候,连他的左腿也被打断了,只能由负责维护的士兵抬进试炼场中。
南部。石偶阵的下方的道路上鲜血从未凝固,一层盖上一层,隔得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西域石偶阵中的盘力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今天,在幽州,在巨人族生活的地方,每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少女们都经历着同样的事情。
石偶阵的威力早就超过了他们的极限,在决定踏入的时候就早已注定了他们的结局。
他们都会在石偶阵中愤怒、嘶吼、咆哮,正如此刻的盘力一样,可他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他们的命运早已写好。他们无能为力。
看台上方,人们依旧平静。看着石偶阵中嘶吼的人们,毫无所动。
看台下方,人们高高地举着拳头,平静地看着参试者受伤、吐血,只在通过的时候欢呼雀跃,就连参试者的家人,也是如此。
一阵喧嚣,一阵沉静。
两种不同的状态,同样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