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经济大变革的时代,人们不再满足于身穿”的确良“衬衫,人们一方面观望着、一方面又试探着,看看这纸面上的“经济特区”将会特别成什么样子。
自从大字不识儿的瓜子儿大王年光久出了事儿,大家瞬间联想到《资本论》里的那个著名论断“雇工到8个就不是普通的个体经济”说白了,年光久因为生意好,雇了12个员工帮着销售,结果被扣上了“资本家”、“剥削”的帽子,人们眼中的这位大老板成了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异类。
事情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上扬村,YZ市LP县的这个偏僻村子,人均年收入不到60元,在那个年代,5毛钱一碗面,普通人家谈不上多余的消费,更不要说是农民。城市里的人家儿,逢年过节,最多几块大白兔奶糖就是最好的享受了。
“欸,听说没,镇子里要来人了。”上扬村李富贵儿、林晓利还有其他几个农户,在村头的老槐树下,蹲在地上,嗑着瓜子儿。
“来什么人?不会又是来调查的吧,哎,刚消停一阵子。”林晓利迷瞪着眼睛摇了摇头。
“上头肯定又下了啥文件,不抓个典型,怕是不好交差了。咱们呀,这几天都老实点吧,可别一起被调查进去了。”
“可是,你说,我觉着,人家照常给工钱,而且给的钱啊,比咱们辛苦种地一年的多2倍,那谁不干呀!”
“我说,老二啊,你可小声点儿吧,你还在这儿得瑟,你忘了前阵子刚回来的张天奎?!瘦成个杆儿了,还不是倒腾绳子闹得,切,你别忘了,这天下还是上面的,咱们啊,老老实实的种点地,我看,挺好!”
“我看不好,奎儿叔那是被冤枉了,俺大爷说了,镇里文件上写的,现在鼓励自己干,啥也不懂!”一穿着碎花棉袄、藏青色灰布长棉裤的白面小孩儿瞪了眼前叽叽喳喳的几位大叔,斗大的眼睛里鼓鼓的闪着坚毅的光,向着村口的方向遥望着山那边,似乎要看破那座山似的。
“哈哈——小顺儿,呀,念几天书,可就是不一样了哈,你可不要被这几个倒爷给迷糊了,小小年纪,毛儿还没长呢,可不好闯祸,小心睿大嫂揭了你的皮!啊——哈哈!”“就是啊,小子儿,你这奶味儿还没干呢,说话还学起你大爷来了,有那两下子啊,我保准,你看那种车一来,还没等领你走,肯定尿裤子——是不是啊,哈哈!”村口的几个爷们儿嘻嘻哈哈的嘲笑着小顺儿,他们哪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比他们更清楚,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世上,又想要怎么活着。
黎天宝,小名“小顺儿”,71年生人,说话的这当儿口,恰逢80年代初期,也就八九岁的光景儿,可因为老听在镇上做副书记的大爷黎国庆唠叨国家的一些新鲜事儿,小小年纪,顺儿总比别人家农户的孩子,多几分好奇,总爱混迹在大人堆儿里,听着各类奇闻异事儿,平时也不爱吱声儿,今儿听到谁做生意了被抓了的事儿,格外来劲。
到了上学的年纪,村子里也没什么学校,祖祖辈辈的背朝黄土底朝天,根本没人还有送孩子上学的概念。
天宝出生那年,正好是他大爷国庆任命成上扬村村支书、她妈妈睿嫂子难产,这孩子差点就憋死在肚子里,又是三代单传,家里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恨不能打板子供起来,所以就起个乳名“顺儿”,他大爷也是把天宝当成自个儿子一般,认为天宝能给他带来好运气,就这么的,天宝在黎家可谓是“横着走”,霸道的厉害。
不过,天宝打小就喜欢静,什么时候都一个人玩儿,也不爱跟着邻村的小孩子乱跑一气。
每次他大爷回来,小顺儿就蹲在村口等着,看见大爷手里拿着一本小人书,才乐不颠儿的被大爷抱着回了家。
就这么的,天宝也顺理成章的被他大爷接到了镇上,正儿八经的进了学堂。
按说,这小顺儿成天跟着镇上小学的老师读书应该如了他的意,可小顺儿却不那么开心,他觉得老师说的那些,没什么意思,总也提不起精神好好听课。
黎国庆因为公务繁忙,也确实没怎么过问过老师,也就这么地吊儿郎当的过了1个多月。
镇上的黎平二小来了一位新同学,名叫张小滴,一看这名儿就泛着邪乎,作为小滴的同桌儿,天宝悄悄地问了嘴这名字的由来,小滴说自个家是做钟表的,出生的时候,他爹说经常听滴滴答答的罗盘声儿,就随便这么起着了。
小顺儿扑哧一声,没忍住,搞得还被语文老师罚站了大半节课。张小滴还挺过意不去的,一看就老实的大翻劲儿了,人家笑话他名字好玩儿,他还觉着罚站是因为自己。
下了课,就跑去给天宝一块儿糖,还说以后上课不跟他说话了。
小顺儿一看糖块儿,惊呆了,要知道,那年月,柴米油盐酱醋茶类似的供给,那都是限定给票的,不是谁都能搞到票子的。这小子儿家不一般,铁定有什么路数,小顺儿也没吃,顺手塞进自个书包里,一只胳膊搭在张小滴脖子上就笑着往学校外跑。
“欸,张小滴,咱俩结拜吧,咋样?”
“结拜?是啥,为啥要结拜啊?”
“咳——咳——这都不知道,桃园三结义,三国演义,听过没,咋这么笨尼,行,你看我哈,就是俺俩这样儿跪着——对,跪着,欸——冲前儿,对,三拜——就这样儿,成了,咱俩以后就是异姓兄弟,亲哥们了,知道不?”两小孩儿跪在两颗学校附近的两颗大槐树中央,冲着狼翠山磕了三个头,天宝抿着嘴,凑到张小滴脸庞,嬉皮笑脸的问开了。“咱俩,我比你大一个月,所以,你得跟俺叫声大哥,懂不?”“哦,大哥。”小滴根本没搞明白天宝这是唱的哪出戏儿,但又你没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也闹不明白为啥这么信任天宝,直勾勾的瞅着这个小人精。
“欸——哈哈——你说你家做钟表的,对不?这我做大哥的,想去自家看看咱爹的手艺,行不?”小顺儿手不老实的顺了一根儿树叶子,嚼在嘴里。
“哥,行倒是行,可你为啥要去看我爹怎么做表呀,有啥好看的,我觉得没啥。”小滴来回揉搓书包带,磕磕巴巴的低着头,羞涩的不时观察观察小顺儿的表情,似乎还挺害怕的样子。
“你怕啥,我又不能把你怎么的,告诉你也没啥,我想学怎么做表,你爹会,我想拜师学艺。”小顺儿将一只脚搭在大槐树旁边儿的一块大石头上面,胳膊搭在大腿上,弓个腰看着远方发呆。
“啥?你,你学那玩意干嘛呀,你才多大呀!”张小滴也是一惊,要知道他爹平时都一个人躲在小黑屋里研究怎么做,想收徒弟,可总是来了不超过一个星期,闲枯燥又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大工赚钱,基本都留不下。
“欸——你爹收徒弟不,有什么要求没,你跟我说说。”天宝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朝着树上刻画着,不时地回头瞅着小滴,小滴吃惊的望着天宝,也不知道这个干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滴的两只脚在地上磨蹭着,红着脸,思忖着该怎么回答。
“黎天宝、张小滴,你俩干什么呢,放学了吗,就走,快回来!”远处是二小的小徐老师往他们这边小步跑着,又站在原地朝他们招手,小滴拽了下天宝的衣角,磨磨蹭蹭的跟着天宝走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