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转眼已的是冬雪初降。
斜风路过,将树叶上的残雪轻轻扫落,雪团不偏不倚落在一个小孩的头上。小孩使劲地甩了甩头,头顶上的两个发角一阵晃荡。他面容好生清秀,似男似女,瓷娃娃一般。身旁还围着一只半大不大的小狼,咧着张嘴,眼儿弯弯,似乎正在笑话他。
他们就是天殊和天天。
经过半年的教导,天殊已经学会直立行走,也已经开始识字,学说话,虽然比正常孩子晚了一点,但还好不是晚太多。
他走在院子里,步履还显得有点蹒跚。不远出传来天念的声音,唤他回屋。小狼天天紧紧跟在身后。要说变化,天天比天殊要大,至少外表看上去是这样的,刚来时是瘦不拉唧的,再看看现在,毛茸茸的小身体加上肥嘟嘟的四条小短腿,简直就是一个憨态可掬。
两个小东西就这样屁颠屁颠地朝屋里奔去。
房间里好温暖。天念坐在床头,正痴痴地看着睡着的慕容烟,嘴角无意识的上扬着,双眼满溢出无限的幸福。
天殊跑过来,拉拉天念的衣角,奶声道:“爹爹,我要上去。”
天念把他抱到自己的大腿上,问道:“殊儿,你希望妈妈给你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啊?”言语间,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了慕容烟隆起的肚子上。
“嗯……都好。爹爹说过,我是大孩子,是哥哥,所以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我和天天都会保护他的!”
天念见这么个小鬼头,说话老腔老调,眼里还透出那么股坚定劲儿,不由地发笑。
想他们成亲十年未曾生育,就在天殊到他们家之后没多久,慕容烟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很多事不能不说是天意。
“咳咳。”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多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双眼炯炯有神,黝黑的脸上挂着开心的笑。
“爹,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天念站起身,将天殊放下,并对长者指了指说,“去叫爷爷。”
天殊对着老人眨了眨眼,大眼珠子扑闪扑闪的,问道:“爷爷就是爹爹的爹爹?”
天念笑着点点头,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天殊抱起天天,对着老人说:“爷爷好,我叫天殊,他叫天天。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天念微微一愣,“你这套是哪里学的?”
“上次有客人来,我在旁边听到的。”
“你这孩子……”天念对此表示无语,他没有养育过小孩,不知道这么点大的小孩的模仿力究竟有多强。
“哈哈哈哈,我们好有缘。”长者故做正经地回答道:“在下天凡,法号清尘,别人都叫我清尘真人,或者清尘子,你就叫我爷爷吧。”
“哦……爷爷……我怎么以前都没有见过你啊?”
天凡俯下身,说道:“爷爷去找你奶奶了,现在才回来啊。”
“奶奶就是爹爹的娘亲?”
天凡点点头。
“那奶奶现在人呢?”
天凡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个霎那,伸手抚了抚那小脑袋,而后默默地直起身子,眼里是藏不住的黯然。
天念知道,这次定然又是无功而返。他想宽慰下父亲,可又清楚没用,这么多年来,能说不能说的话都已说尽,现在他只想父亲能够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人有希望才会开心,有希望,再苦再累都能甘之如饴。而这份寻觅,就是父亲的希望所在。
在遇见妻子之前,他不懂父亲。在遇见她之后,一切便能如此的感同身受。天念知道父亲现在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实质性的线索——关于他母亲的线索——那从未谋面的母亲。
不愿再想这个。他回头看着妻子,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子,暗暗发誓,要让他们母子一生幸福团聚。
天殊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弄得不知所措,见天天很乖地趴在身前,卷缩成一团肉球,便蹲下身来,一点一点地替它整理毛发。
天天蹭蹭他的手,很享受的眯起眼睛,喉咙里还仿佛在哼着小曲似的,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
天凡从沉思中醒来,轻轻地叹了口气,对天念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吧。”然后俯下身子对天殊嘱咐说:“你叫天殊是吧?爷爷和爹爹去外面走走,你在这里看着妈妈,妈妈要是醒了就让这只小狼来找我们。”
“好的,”天殊抬起头说道,“他有名字的,他叫天天。”
天凡微微一笑,“好的,我记住了。”
院子里。父子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了。
“那就是你师傅托你照顾的那个孩子吧?”
天念点点头,道:“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这个孩子很亲切。”
“呵呵,那是你太想要个孩子了。不过他确实给我们家带来了好运。他来没有多久,烟儿就怀孕了。”
“嗯,”天念回头看了眼,房中的小屁孩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床头,想必是真的在盯着他娘亲看呢。他摇摇头,忍不住笑出声来,对天凡继续说道:“我想等他再大一点就教他天剑派的武功,爹你觉得如何?”
“天剑派的功夫是从来不外传的,要是你私自教授恐怕不妥。要不等他大一点,我亲自带他上山,让他先正式拜师。”
“如此甚好。”
天凡也随之微微一笑,“你有告诉他,他的身世么?”
“还没有,他现在还太小。再过些年,等他懂事了,我就会告诉他。虽然那样可能会让他离我们而去……”天念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爹,你这次准备在家里住多久?”
天凡摇摇头,:“你知道的,我住多久不是我能决定的。只要一有你母亲的消息,我就要立马赶去。三十年了啊……”天凡抬起头,看向远处天空中正慢悠悠浮动着的白云,猜想着它的最后归宿是何处。
“嗷呜嗷呜。”天天稚嫩的嗓音将天凡的思绪拉回,“看来烟儿醒了,我们回去吧。”
慕容烟坐起身子,怀孕的她明显胖了一些。
天殊像个小大人一样,端着杯水,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杯子里的水晃出了一大半,“娘亲喝茶。”
“殊儿真乖。”天念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进来。
慕容烟摸摸天殊的小脑袋,抬起头问:“爹不是回来了吗?去哪儿了?”
“刚刚山上传来消息,说掌门师伯有事与爹商议,爹就过去了。”
“爹回来就好了。念郎,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天念看了看天殊,微微一笑道:“是啊,都会好的。”
时光一晃又过去三个月。屋外春雨绵绵纷纷,丝丝入土,润万物。
屋内,天念焦急地走来走去,手心不知不觉中已经满是汗水。
“放心吧。”天凡安慰儿子,“烟儿也是修仙之人,不会有问题的。”
仿佛真的有天意,这三个月来没有任何关于天念母亲的消息,于是天凡留了下来。
天殊站起来扯扯天念的袖子说道:“是啊是啊,爹爹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你先坐下来休息,我帮你转悠。”说完,便开始学着天念的样子走来走去。
天天则跟在天殊屁股后面,摇头晃脑的,似乎也是学的不亦乐乎。
天凡看着这两个小家伙逗趣的样子,哈哈大笑。
天念也笑了笑,心情轻松了不少。
“哇——”,从帘子后面传来一声清脆有力的啼哭。所有人(当然不包括天殊)悬着的心也随之落了地。
产婆抱着个娃娃走了出来,嘴里叫唤着:“恭喜恭喜,是个千金啊。”
天念小心翼翼地接过,注视着这个小小的生命,热泪不由自主的便盈了眶。
原来,这就是当父亲的感动啊!
“走,我们去看看烟儿。”天凡提醒下儿子。
天念抱着婴儿,来到妻子床前,激动地说道:“烟儿,辛苦你了!看,这个就是我们的女儿,看她多像你啊,将来也一定和你一样,是个大美人!”
慕容烟娇羞道:“说什么呢,这么多人……”
“哈哈,不碍的,不碍的。”天凡一边大笑一边捋着胡子。
“念郎,我们给她取个名字吧,你想好叫了吗?”慕容烟问道。
“要给妹妹取名字了吗?”天殊眨扑着亮灿灿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怀里多出了一个小竹筒。他将出一只小手伸到里面,一本正经地捣鼓着。
天念现在的脑子已被喜悦占满,哪里还有多余空间去思考其他,直接摇摇头,说道:“还是让爹取吧。”
天凡思索片刻,又看了看窗外,发现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下,阳光驱散了刚刚还霸占天空的乌云,还大地一片温暖的金色。
“就取一个‘晴朗’的‘晴’字吧。”
这时天殊的小手已经从小竹筒里出来,手中抓着一张小字条,高高举起,邀功似地说道:“爹爹,给。”
天念接过,原来是以前给小天殊抓名字的纸条。他翻过一看,却足足愣了三秒。
因为上面正好也是一个“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