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令狐昊沉沉醒来。他迈着铅重的双腿,走下检查室,撞见宋姐端着饭菜。
给我的?
不是,夫人又在画室哭,饭又吃不下。
我去看看。
画室在顶楼,其实是只是画展室。宋婉词自己并无太多绘画才能,但她喜欢画,只喜欢丈夫的画。这件房,四壁乃至天花板,全用令狐野的画镶嵌而成,小品、速写、油彩、水墨甚至涂鸦,各种风格错落拼接起来。
令狐昊进门的时候,看到宋婉词的背影,她登在高高的梯子上,把昨天晚上饭桌上争抢来的餐巾纸涂鸦早装裱好,费力地想往天花板一个角落拼贴好。
夫人,我来,你下来。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老崔的声音。
不,老崔,你不知道,这幅画该放哪儿最合适,但我知道,它放这儿最好。诺,你看,不是?
嗯,夫人眼光好。它就该放这。老崔坐到旁边沙发默默仰头看着。
又是宋姐告诉你,让你来陪我的?宋婉词坐在梯子最顶端,满意地望着丈夫不同时期的画作,欣慰笑说。
喔。她不说,我也会来陪陪你。在这个家里,夫人你也就爱跟老崔我聊聊。二当家忽然没了,夫人,可能以后你的麻烦会不少。
蒋贝拉咎由自取,宋婉词不屑一谈,转过头指着刚贴的一幅画说,看,这应该叫《最后的晚餐》,估计今后,老爷子估计只在电话里了。这间房呢,也布置得差不多了。
夫人,你还记得蒋贝拉的前夫?
那个小制片?他不是在坐牢吗?
最近有传闻,赵秦在狱中被人弄死了。
弄死了?
老崔认真点了点头。
我们还是谈画吧,老崔。这样,你给我倒杯酒来。
令狐昊后退一步,他望到老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长长的过道,又好像听到酒杯叮当碰撞的声音,迎着逆光,老崔步履稳健地向他走来。老崔沉着脸,并没有跟他打招呼。令狐昊面无表情,静静望着。
老崔取出一杯酒,爬上高梯,跟宋婉词在梯子顶坐下,两人一杯一杯下肚。宋婉词喝到醉眼朦胧,喝到满室的画天旋地转,直到,她把最后一杯猛烈摔下,老崔早已哭得两眼合缝,一把抱起宋婉词。
令狐昊回身下望,沿着顶楼的旋转楼梯,他仿佛身在悬崖。一个纵身,便能跃下。他下意识抓紧扶梯,但身体重心还是失控,一头栽下去。他耳边瞬间响起呼啸的风及快如钢刀的暴。来不及整理、反映,来不及推理、想象,更来不及说话、呼喊、动作,他任由自己身体舒张、飘落,如一片羽毛浮游,似一叶孤舟航行。
大少爷,你喝多了。老崔的声音。
大少爷,不吃饭光喝酒怎么行。是宋姐。
昊儿,昊儿!
汪汪汪——亚历山大凌厉的叫声终于唤醒了他。
金医生并没离开,他强制要求令狐昊必须吃镇定类药,而且必须闭门休息三天。
不行,公司最近有个重大的招标项目,我必须亲自参加。
昊儿,NO。宋婉词严厉制止。
不行,绝对不行。我要出去!你们滚!他情绪过于激烈,比亚历山大更令人焦躁不安。
把亚历山大拉出去!宋婉词命令道。
宋姐迅速招来了彻夜未眠的值夜人,牵着亚历山大出去了。
你听我说,昊儿,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先养好身体,其余的事情,你不要再考虑。
为什么?!你们在想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没有什么事,不要多想。宋姐,先让他午饭。
不,我不要吃,我要知道,在我病倒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如果我说了,能让你安静下来。你听好,上午老爷子打过电话来,我跟他的离婚协议将增加一条补充协议,从今开始,你也不再参与SOUL的工作。也就是,SOUL与你无关。
他是不是老糊涂了?!为什么?
所有人不说话了,老崔戴上白手套准备出门。
老崔,你站住,你告诉我,为什么?!宋姐一脸错愕。
二当家死了,赵秦也死了。老崔回身一脸冷漠地说。令狐昊在老崔的眼里,望到了自己空洞而惊惶张大的黑眼珠。他吓得一身汗,便觉得全身没了力量,四肢被铁条捆绑,漂浮到了半空,并顺势腾云驾雾起来。
把他放下来吧,让他好好休息。宋婉词轻轻对金医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