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山行帐中,巨大的铜鼎支在两侧,柴火桐油噼里啪啦燃灼,往来护卫的执金吾游曳不停。因为先前姜漓的事,今夜的篝火会草草散去,虽说并非是不欢而散,但着实不算尽兴。
姜显的赤龙帐中,烛火轻晃,熏香四溢,虎皮龙床上,姜显披衣而起,来到旁侧桌案去过玉樽,掩面一饮,“阿漓那孩子,还是这么不让人放心。”
床榻上的美人衣衫轻掩****,斜敧在檀木枕上,只是婉约浅笑,并未有半点言语。正是日间教乐司领悟的那位美人,绾曦。
姜显摇了摇头,又接着喃喃低语,“白牧,北赵人,一个文采斐然、武功卓绝的人物,来我大齐……”
若非胭脂,若非李牧芝不合时宜地在蟒山林间闲逛,又怎会碰上姜漓那档子事。还是怨李牧芝自己,见死不救即可,但偏偏又动了剑,并且还未与姜漓说好,齐帝姜显的大队人马便已过来。自作孽啊!
此时李牧芝就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毡帐中无奈苦笑,独自斟酌。当真是为了避祸离开营帐,偏偏有避之不及惹了一身腥,世事难料,莫过于此。
毡帐的帷幕突然被挑开,也不管主人家李牧芝究竟是何意思,径直来到李牧芝身旁,大大咧咧坐下,去过李牧芝手中酒盏就是尽饮,李牧芝苦笑,只能来了一句,“殿下好酒量!”
在帐中歇息片刻,即便伤势还没恢复,体内淤血也未除尽,但对姜漓来说,自然也不算什么。往日游走齐国各处险要山川,遇到比这次情形更加凶险的时候也有,哪里又会在意这样的伤势?
一杯浊酒下肚,姜漓浑身舒坦,朝李牧芝望了一眼,方才开口说道,“哪里比得过公子好武艺?”
姜漓乃是武道形意境的小宗师,但此间李牧芝所展现的武道修为,竟也是相差无几,那只能说,李牧芝的修为,也是达到了形意之境。
尴尬一笑,李牧芝自然也知道自己在姜漓面前瞒不过许久,“臣惶恐。”
“有何惶恐,你今天救了我的命,我自然是来感激你的。你说是不是,白公子?”姜漓的话音当中带着一种玩味,“只是舞炎有一事不明,白公子文韬武略如此卓然,为何到现在也是是籍籍无名之辈?”
笑话,白侯李牧芝,整个北赵被奉为大将军廉珂唯一接班人的新一代军神,怎么可能会是籍籍无名之辈。若非齐宫之人太过重要,一般人根本当不起这样的分量来与之相见,廉珂也没有必要派遣李牧芝前来。只是这横生的变故太过突然,才会让李牧芝显得手忙脚乱。
此刻李牧芝自然知道自己的在蟒山的表现已经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承受范围,莫说是这位舞炎公主,就是赤龙椅上的齐帝姜显,怕也是开始怀疑自己,这样一来,抽身离去的计划就更要推迟了。
“此刻随殿下战青玄蟒,白某不正好名传临都?”毕竟是见惯了大场面,李牧芝的应对自然也不差。
“那舞炎就恭喜白公子,才华高妙,武道卓绝,临都之中的大家闺秀怕是又有盼头了。”
“殿下见笑了。”
“白公子的修为怕是已经到了形意境吧,舞炎当真心里佩服得紧。”
“初窥门径,还不得其中奥妙。”李牧芝从纳气跨形意的时间还不长,真正算来,怕也就几月时间。当日北勒山斩头蛮单于,挥枪勒石,武道顿悟,才进了形意之境。不过能以二十四岁之龄得入形意,李牧芝当真算得上天下少有的武道奇才。
“白公子如此年纪就能入形意之境,当真天下少有……”
姜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牧芝堵了回去,“哪及得上殿下碧玉年华就窥探武道大道,白某惶恐,怎能受殿下如此谬赞。”
“呃……”姜漓愣了愣,对这样的话也颇为受用,“哪里哪里,舞炎不过侥幸罢了。”
“若殿下侥幸,至我等武人于何处?”
几番恭维,到是让姜漓不好意思起来。只是姜漓来此用意并非如此,“白公子,其实我今夜前来,不过是想问问白公子,是否考虑好留在我大齐?”
眼下还没到正式定爵封官之时,李牧芝若是真不想留在东齐,依照齐国以往风俗,是可以辞行离去的。然而李牧芝既然知道自己已在齐帝姜显那里留了名号,而今又展现出如此武艺,定然不会如此仓促离开,无端做了刀下冤魂。
他若强行离开,定然会暴露北赵在东齐经营多年的地下网络,到时候得不偿失,怕是就算回去,也颇受责罚。
“白某……”李牧芝故作沉吟,“着实还未想好。”
见着李牧芝摇头,姜漓心中也是一紧,能与太子哥哥相见的人物定然是赵国彦俊或王孙贵胄,但有白牧这般能力的却绝非那些庸俗的贵族公子。姜漓甚至联想到白牧此人就是北赵白侯李牧芝,但此刻李牧芝又领军前往北胡肃清最后的残敌,又怎可能来到数千里之外的东齐临都。更何况,白侯李牧芝乃是雏凤榜第二的人物,既入雏凤榜,自然没有跨入形意,又或者,这李牧芝也跟自己一样,藏着掖着,没将真正实力公之于众……
种种猜想,姜漓也颇为头疼,管他什么四国三公子,管他什么白侯李牧芝,既然到了齐地,入了她姜漓的法眼,自然就要看看能不能纳为己用。
“白公子对我大齐时政知之甚祥,自然也有满腹韬略对待。公子虽是赵人,但我想无论是北赵还是东齐,众人纷纭奔逐,不过是为功垂千秋、名传后世,眼下四国纷争,东齐势弱,却正好是公子施展才华的地方,姜漓不才,想请公子留在东齐。”
姜漓的延揽是情理之中的,但李牧芝也不可能因为这样简单的话语就为之心折,“公主抬爱了,只是……”
“我知你心中顾虑,定然不愿与故国为敌,我可以保证,只要你留下,一旦大齐与赵国发生争执,你可不掺合其中任何纠葛。”姜漓突然一顿,“白牧,我打算向父皇将你要到我炽炎军,你可愿意?”
李牧芝正待饮入口中之酒突然喷出,溅落桌案,这般无状的举动自然失礼,李牧芝尴尬一笑,慌忙解释道,“殿下勿怪,只是牧想起一件事来,有感而发。”
姜漓眉宇一横,虽然有些恼怒,却没有过多在意,接着说道,“白牧,我是诚心相邀,只要你点头,我有七成把握能说服父皇。以你的才能,未必就不能成为秦之玄甲,赵之白侯。”
李牧芝听到白侯二字,更是无奈,一想到既已被这位大齐帝女盯上,逃脱定然不便,但若是借势一番,是否还真能省去不少麻烦,“牧自然无异议,只要殿下能说动王上,白牧定当为殿下效力。”
“君子一言!”
“自然无反悔的道理。”
李牧芝望着姜漓离去,一个新的想法已经生出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