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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浴火成妖(3)

渐渐的,丝竹之声响起,各色彩灯逐一点亮,座座小亭呈七星连珠状呈现在莲花棚子一丈之遥的花圃间。亭中美人有的翩然起舞,有的吹拉弹唱,有的吟诗作赋,有的巧绣鸳鸯。有清纯秀丽如玉兰的,有孤高芳洁似寒梅的,有盈盈雅立如水仙的,有倦怠慵容似海棠的……当真是百花争艳,美不胜收!

众人正看得眼花缭乱之际,一缕铮铮琴声飘来,清逸悦耳,瞬间攫获了无数人的心神。

觅着琴声,只见山庄中心一口荷塘,小荷微翻,水色深碧如匍,水面一弯石拱桥,连接着池边一座白玉柱、琉璃瓦的亭子,玉亭飞钩滴檐,飞钩处两只振翅欲飞的彩羽凤凰口含明珠,珠光绮丽,片片紫色轻纱垂笼下来,随风飘曳,如梦如幻。

亭内一张琴案,搁着一具古色古香的乌木七弦琴,琴案旁一尊金兽铜香炉,炉内燃着龙脑薰香,淡淡烟雾如丝如缕缭绕与香炉之上,竟透着诱人的粉色,凝眸细看,原来是个桃花儿般娇俏妩媚的美人儿,穿了一袭桃瓣叠心印花图纹的妃色绮罗裙裳,坐于香雾缭绕的小亭之中。妩媚的眼波流转,青葱玉指撩拨琴弦,清逸的音律渐转,灿若流光的银弦上跳脱的音符宛如枝头含苞的花骨朵忽而绽开了一片两片、三四片花瓣,粉色花瓣鲜嫩盈露,当人们惊喜地伸手欲采撷这束初初绽放的桃花时,手却扑了个空,蓦然回神,不禁惊叹亭中美人儿琴艺精湛!再看那人儿粉面桃腮,盈盈流转的眼波,娇媚可人,当真是色艺双绝!

人们于是纷纷指着抚琴的人儿,问老庄主:“庄主可否挑一束名花赠于这个美人?”

身为花氏一族的族长,花钱多年年都得与众人选出一个花魁,今年参与名花会的美人虽然都是精挑细选的,但,他还是觉得差强人意。那抚琴的人儿虽是千娇百媚,却少了几分艳色,与他偶然间寻得的一株奇葩相比,逊色不少!

“俏而不艳,美中不足哪!”花钱多摇头一叹,看看八座小亭中竞相斗妍的少女,比较一番,最终还是命花童将第九十九盆名花赠于抚琴的美人儿。

小童上前掀了花盆上那层艳红的薄纱,奇香扑鼻,场内骤然一片寂静,众人面露惊艳之色,望着盆中那束奇葩,自灰褐色的花托内惊见艳如火的精巧花瓣,七色花蕊翘露于花托外,状如凤冠,端的是精妙绝伦!

亭中各色美人均目放异彩,牢牢盯住那盆奇葩,屏息以待。

小童捧起花盆,一步一步走向荷塘池畔。

池畔玉亭之中抚琴的美人眉梢盈春,秋波斜睨。坐于莲花棚中的李之仪发觉这美人儿时不时流转眼波悄悄瞄着他,心头便微微一动:这位姑娘当真弹的一手好琴!

看知州大人神色微动,凝神看着弹琴女子,花钱多会心一笑:早知他喜爱琴技,为讨好这位官爷,花某人才有意安排!

悄然斜睨的秋波被莲花棚中的李大人含笑“捉”到,奏琴的女子心口一跳,噌的一声,琴弦竟断了一根,断弦处染得一点猩红!

琴弦猝断,众人心头一惊。捧花而来的小童脚步停顿一下,突然听到一种声音,隐隐飘荡在天穹云端,极其遥远,但只是短短的一瞬,一声凤鸣便破云而出,惊震四野!

草木哗哗摇动,一阵疾风吹得众人衣袂猎猎飞扬,花圃间千片花瓣被风卷起,漫天飘飞,场中数十盏灯火骤然熄灭,浮云遮月,四周一片漆黑。

猝然,荷塘之中飘来一朵硕大的莲花灯,片片叠拢的“莲瓣”内透出红光,竟是一颗火焰般绮丽的龙宫明珠含在莲花灯心,半透明的薄红轻纱叠拢的莲瓣之中竟睡着个人儿。

莲花灯悠悠飘至池水中央,含苞的“莲花”缓缓绽放,猝然,“花蕊”之中一道紫电极光飞旋而上,散落点点梦幻光珠,炽烈的光华中舞动出一抹艳如火的影姿,千片莲瓣绽开,竟是一丈红绫旋舞而成,红绫上系了无数粒彩石,挥洒至水面,水花飞溅,叮咚作响,竟奏出一曲天籁之音。随着清澈透亮的音符,歌声飘出,美妙空灵的声音恍如凤鸣九重霄!

红绫拂皱一池春水,又幻为滚滚火浪铺展于莲花灯上,火浪之中浮出舞者影姿,凝脂莲足旋点于莲花灯心,一袭香云纱,玲珑曲线若隐若现,精心勾描的眉目间风情万种。

莲花灯中的美人,当真是色艺冠绝,艳压群芳!

在场众人已被舞者摄去了魂魄,亭中竞美的少女也黯然失色。

莲花灯飘至岸边,美人儿袅袅婷婷地走来,****的足心涂着香薰金粉,莲步轻挪,地上竟落了金粉洒成的精巧莲花印!

美人儿笑靥盈盈走上前来,冲着莲花棚中的人盈盈裣衽,众人如梦初醒,见美人竟以银纱裹发,舞时长发如银河瀑布倾泻而下,此刻步态端庄走上前来,银纱随风飘落,乌亮如缎的青丝长发,刘海下双眸剪剪,偏带了几分绮丽艳芒,仿佛一簇火焰燃在瞳人之中,半幅流苏缀珠的纱巾将娇容半掩,几分神秘,再闻得美人身上阵阵奇香,众人艳羡、惊叹不已!

花钱多抚掌大笑:“真个是名门闺秀、气质出众、艳压群芳!人间难寻一二!快、快!将那株奇葩给这位佳丽捧上!”

原本走到池畔玉亭前的捧花小童又依着老爷的吩咐折了回来,一株奇葩便落入这位美人手中,花瓣映衬着美人眸光熠熠生辉,艳溢香融!

场内重又亮起琉璃灯盏,九十九名花童手持各色花束纷纷走来。花钱多又吩咐仆人抬来一张香妃卧椅,铺上洁白的云纱,本想让当选的名花美人半躺在上面,再由一名花童持了花束往香软身躯上轻轻打一下,令扑簌簌落下的花瓣洒在云纱软榻上,好叫名士作名花美人图一张!

孰料,香妃椅一端上来,美人端坐于上,却猝然拂去花瓣,道:“拿琴来!”

花童不知所措,扭头望向花老爷,却见自家老爷正瞄着贵宾座上的知州李大人,而这位知州大人则愣愣地盯着名花美人半遮的脸,目光痴然,不知在想些什么。管事的在花老爷耳边咳了一声,花钱多这才转过视线看了看发怔的花童,挥了挥手,九十九个花童依次退下。

一架古琴,随后被下人抬上来,搁置在了香妃椅子前面。

也不见美人按指在弦上,众人却猝然听到铮铮之声,李之仪目中异彩大绽,看香妃椅上名门之秀清扬婉兮、弹指间飞花点落,旋于琴弦,竟是以飞花弹拨了细弦,一曲《阳春白雪》,恰似天上传下来的,音律扣人心弦,妙不可言!

忽而琴音一转,柔和旖旎流畅之调,倏转为金戈铁马、草木皆兵,又如黄河奔腾,气魄宏伟,竟是一曲《赤壁赋》!美人幻指如千手观音,飞花拨弦,成人间神曲!

一曲奏毕,余音袅袅、众人陶醉不已之时,名花美人脸上那片流苏轻纱、猝然被风吹落,贵宾座上目光痴然的知州李大人,猝然大叫一声:“婉妹!”

美目流波,似怨似嗔地睨了激动惊呼之人一眼,美人竟飘然而去……

“婉妹——”

如此娴熟精湛的琴律!如此秀丽无双的美人!清扬婉兮、巧笑倩兮,一派大家闺秀的气质风韵,不似小倩以往怯弱如兔,而似香尘丽人花魁之姿!真正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何婉儿!

伊人去远,情动之人声声急切呼唤:

“婉妹——”

李之仪神色激动,霍地站起,也顾不得众人异样眼光,只急着想去追已然现踪的心上人!

“大人且慢!”花钱多急忙拦阻,“大人还未作画,怎能先行离席?”

仆人将笔墨纸砚呈上来,花钱多接过之后,竟将笔墨摆在了李之仪面前。接下来,便是由名士画名花美人图。

看婉妹已去远,再追已晚,李之仪微微一叹,当真持起笔来。

花钱多大喜过望,赶紧磨墨。

李之仪双手持笔,沾墨,脑海中清晰浮现方才一幕——香妃椅上艳色灼灼的名花美人,勾得他魂魄欲飞往!稍稍闭一闭眼,他双腕一振,运笔如飞,一手勾描了些些线条,另一只手便匀染上色彩。

半盏茶的工夫,一幅名花美人图栩栩如生地呈现在众人眼前,那美人儿活脱脱欲从画中走出来一般,令人赞不绝口。

花钱多指着画卷一角,道:“大人莫要忘了提诗落款哪!”

知府老爷在旁随声附和:“对对对!知州大人便为名花美人取个花名,诗歌咏之,岂不妙哉?”

商贾们争相起哄,有的喊:“如此名门瑰丽,叫天香如何?”有的嚷:“应该叫无双!”

李之仪痴然盯着自己画中的婉妹,心头一动,执笔写下一行字:一生挚爱!

一看这题词,众人啧啧之声中伴有揶揄之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哪!”

“名花有主!”李之仪一笑,将那一纸尚未落款的名花美人图卷起,重又抬起头来,道:“如此良宵如此美景,庄主何不让乐府之人为诸位献曲助兴,如何?”

席间众人忙不迭拍手叫好。

在旁人围着主人起哄、花钱多抽不出身来时,李之仪擅自拿了画卷走出莲花棚,花钱多居然没有开口要回那张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暗笑。

好个名花有主!

池畔玉亭中的抚琴美人已不见了踪影,想必是方才那个小童将名花捧到“何婉儿”面前时,她便黯然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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