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雨雾晴,春夏秋冬,万物更替,雷声不息,转眼间就过去了十二年。
小庙村。
绿树轻掩着篱笆,几间茅屋三两簇花丛,农家小院也别有一番景致。
“砰”,茅屋木门猛的被推开,从中窜出一个朝气蓬勃少年,转眼就飞奔到小院之外,惊得正在啄食的鸡鸭四散而逃。
“哥哥,等等我!”木门再被推开,一个清秀的少女一边小跑一边挥手,朝着院外的少年叫到。少年转身站定,山风徐徐吹来,稚气未脱的脸庞上隐约棱角分明,一双漆黑的眼睛湛湛有神。
此少年正是十二年前猎户阿牛带回的男婴,夫妻二人当他是上天赐予,十多年来也是视如己出,宠爱有加。后面的少女便是阿牛老婆阿翠所生,这也许是上天听到了阿牛的心声,仅仅在抱回男婴半个月后,阿翠就诞下一女,满足了他的心愿。一儿一女,乐得阿牛几天合不拢嘴,一个取名为落天,一个取为双喜。
唤作落天的少年一脸着急的样子,道:“快点儿,快点儿,等会杂耍就要开始了!”少女嘻嘻笑道,“知道啦。”
雷州地处九州西南,位于南海与西海之间,偌大的土地仅与云州一州接壤而已。雷州境内多为山地,少有平原,一条百断山脉横贯南北,在其他大州百姓的眼中,雷州就属于那种荒蛮偏远之地。不过,雷州居民勤劳耐苦,凭借百断山中丰富的资源,自给自足,生活的颇为富足安逸,就连小小庙村这样的几个小村落也会偶尔请些杂耍剧团热闹一番。
少年落天说的杂耍便是隔壁靠石村牵头所办,周围几个村子的村民都赶去看热闹了。
落天知道自己妹妹跑的慢,害怕去晚找不到好位置,无奈只有抓起双喜的小手,道了句“我们快走罢”便拉着双喜一路飞奔。
几道闪电划过明朗的天空,雷声“隆隆”的响,仿佛正带着几分笑意,看着这对活力四射的少年少女。
越过屋后的山坡,穿过弯弯曲曲的田野小路,一路上满是稻叶的清香,和路边蜻蜓的恐慌。
不多时,二人已经来到靠石村村口,村内的锣鼓声叫好声让落天和双喜心中一阵向往,急忙村中跑去。
两个小小身影刚一消失,村口又出现一个道袍老者,老道手持长幡,面容清庸,须发全白,颇有些道骨仙风。他望了望村中热闹声音的方向,晃了晃手中的竹竿长幡,长幡上“逢凶化吉,驱灾解祸”八个大字无风而动。老道抬头,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一副招牌,随后迈起大步,乐呵呵地进村去了。
靠石村是方圆几十里内最大的村子,住了大约有一百多户人家,在整个百断山麓中都不多见。因为人多地大,靠石村俨然成了这一带的经济中心,周围像小庙村这样的小村落的村民,也经常会带着打到的猎物和种的蔬菜来这里摆摊售卖。
落天和双喜对村子中简陋的街道轻车熟路,不过现在,这里的地面上除了一两个破篮子和几片烂菜叶,一个人影也看不到,而不远处却传出阵阵叫好声。
“不好!这下肯定没位置了!”落天大急,忙加快步子,拉着双喜往人声处跑去。
人群聚集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广场,里面敲锣打鼓,外面人们惊叫赞叹,很热闹的场面,而落天和双喜只看到黑压压的人墙。落天沮丧道:“唉,来晚了……”
双喜踮起脚尖,看啊看啊还只是看到最后一排的背影,无奈只有放弃,她道:“哥哥,那怎么办呀?听说这次来的是五里铺子的杂耍班子哩!”
落天苦着脸。
其实落天不是没想过带着妹妹挤进去,只是大山里的居民,面对的是野怪凶兽,渐渐养成了一股彪悍的民风。就连那些中老年妇女,在人群里挤起来都是勇猛无比,仅凭两个小孩儿的力气,还是算了吧。
“看见了没?看见了没?”落天背着双喜,着急地问道。
双喜伸长了脖子,看到的仍是一片脑袋,也急道:“高点儿!再高一点!”
“够不够?看到了没有?”
“哥哥!哥哥!看到踩高跷的人了!”
双喜兴奋地叫着,落天却坚持不住了,他是踮着脚挺直了身板的,当然坚持不了多久。落天把双喜放下来,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喘气。双喜给落天揉着肩,她很心疼道:“哥哥,要不就算了,咱们回家去吧!”
落天自然是不甘心的,他猛的直起身来道:“不行!嗯……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啊?”
“喏,就是那。”落天指了指。
双喜顺着看去,只见那边赫然立着一座木搭的看台,上面插着五彩旌旗,装饰的极为阔气。那看台虽然在人墙后面,但却有两三丈高,站在上面视线开阔,下面广场的杂耍表演可以看得清楚。
“啊!”双喜一看,精致的小脸儿上立刻变了颜色,向落天提醒道:“那可是王财主专用的,被发现要挨打的!”
王财主是附近一带有名的土豪,虽还不到欺男霸女的地步,但总是仗势欺人。在淳朴的山民心中,这便是最大的恶棍,以至于大人们经常用他来吓唬小孩“再不听话王财主就把你抓走了”云云。
“没事儿的,我以前就和狗娃儿他们上去过。”落天拍着胸口,也是给自己壮胆,他又接了一句,“相信我呀。”
双喜无奈,只好看着落天蹑手蹑脚地爬上看台,落天趴在木板上伸出一只手,把双喜也拉了上去。看台两侧插着几竿装饰用的旗幡,如今季节天明无风,宽大的旗帜此时垂落在地上,落天和双喜往旗布里一钻,正正合适,两个小孩藏的严严实实。
高跷戏法、口喷火焰、胸口碎石…广场上全是一片喝彩之声,落天和双喜躲在旗幡之下看得也是满心欢喜,落天甚至忍不住想要拍手欢呼起来。双喜急忙拉住身旁不靠谱儿的哥哥,道:“哥哥你干嘛!我们要是被发现就惨啦!”
落天听此心中一惊,顿时老实下来。双喜从旗幡后探出半个脑袋向看台中间看去,只见中间座椅上正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胖子,此时他不似看客们的惊喜,半打起瞌睡,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双喜长舒了一口气,缩回身对落天道:“还好王财主没发现我们。”落天听到这话,一改刚才的老实样子,得意道:“我早就说这很安全,就知道没事儿啦。”双喜白了落天一眼,正准备要说些什么,突然“啊”的一声惊呼传出,落天和双喜面面相觑,纷纷探出脑袋想一看究竟。
只见看台上多了一人,手持长幡,鹤发童颜,道袍长须,正是村口出现过的老道。
四五个家丁闻声冲上看台,摆起各种阵势,把王财主护在身后。王财主这才稍稍安了心,冲那老道喊道:“那个老头儿,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老道道袍飞扬,微微一笑,却是不答。
王财主一愣,脸上横肉一跳,大叫道:“来人啊,把这个老家伙抓起来打一顿扔出去!竟敢打扰我看戏!”
“完了,王财主发威,这老道士吓懵了!”落天和双喜见老道一动不动,不由地暗叹了口气。
几个家丁手脚颤抖,全无平日里那副凶恶样子,王财主大怒,蹬了前面人一脚,道:“去啊!没听见我的话么!”
王财主身胖体虚,这一脚没什么力气,仍把那强摆个架势的家丁踹到在地。那个家丁飞快地爬起来,凑到王财主身后,指着老道,道:“老……老爷,你……看他!”
老道依旧挂着淡淡微笑,王财主这才注意到他脚不沾地,衣不染尘,居然是,悬在空中的。王财主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老道脚尖离看台木板地面的距离微乎其微,但确实是离地的。
“啊!”
王财主发出第二声惊叫,还好广场中人声嘈杂,下面的人群谁也没注意到看台上的事情。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老道负手而立,身体前倾,向王财主和他的几个家丁“飘”去。一股劲风,随着他前行,吹的那几位脸色惨白。几个家丁强撑的阵势,自己给抖得滚倒在地上,王财主的华丽丝绸衣服,被风吹翻盖在他自己的头上。
还好怪风只朝向王财主那里吹,要不然吹起了旗幡,落天和双喜肯定是会暴露的。不过这两个小鬼自然是没想那么多,他们只顾着看王财主滑稽的样子,心里都笑开了花。
“嘻嘻嘻,王财主那个样子好好笑呀,咳咳咳……”
“嗯嗯,活该呀真是,谁让他仗着有钱就欺负乡亲们的,呵呵呵……”
落天把目光从王财主那收回来,望向那神秘的道人,他第一次见过这么神奇厉害的人,就连恶霸王老财,在他面前也不值一提。只见那个老道一身超然气质,忽地转过头,朝落天这边笑了笑。
落天忙缩回脑袋,把双喜也拽了回来,压低声音急道:“不好啦,我们被发现啦!”
“啊?不会吧!”双喜又把小脑袋探出去,“没事呀。”
落天将信将疑,重新再看,老道已经站在(或者飘在)身前,果然没有揭露他们。
只见王财主胡乱扒拉下盖在头上的衣服,正望见老道立在他面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左右一看,平时的一帮打手,都哆哆嗦嗦躲在他椅子的后面了。王财主想跑,却发现脚已经软了,支吾道:“你你你要干什么?你你你知不知道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