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玲珑听着，有气无力地蹲在地上，说：“不行了，别再说了，我的心都要碎了，捧出来就是饺子馅儿！”
国际主义记者同志摊开双手，耸耸肩膀，以美国人惯用的口吻说：“没办法，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无能为力。”
国为民叹道：“就没有办法治治他们？天王老子老大，他们千年老二？”
国际主义记者同志说：“当然了，这跟贵国法律法规不健全、责任主体不明确、监管力度不均衡等都有直接的关系……仅凭一两个部门开开罚单，警告警告，而不是通过法律程序进行诉讼，企业大多存在侥幸心理，东遮西掩，躲躲闪闪……更何况，有法不依、执法不严、违法不究、情大于法、权大于法、循私舞弊等乱象丛生，屡禁不止……”
听说又要走法律程序，又要开罚单，又要见官，又要曝光，啥也博士心虚得不行，央求道：“不能开罚单，不能曝光！”
国玲珑问：“为什么不能曝光？不曝光，就让那些黑臭的污水一直排下去？一直排到你的饭桌上、饭碗里？”
啥也博士特别庄重和严肃地摆开据理力争的架式，说：“各位朋友，各位领导，事到如今，不扯那些神马和浮云了，咱们实话实说吧。大家知道，以咱驿丞市的地理位置和自然条件，搞个工业企业项目实属不易，驿药集团能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产生这么大的经济效益，实在是值得百倍呵护、万分珍惜……我们承认，这些年在一些方面有过疏漏和失误，但是我觉得，还没有到非得曝光啊、罚单啊、法律诉讼啊这样不依不饶、置之死地的程度……我的担心是，万一弄出什么闪失，驿药集团的生产运营受到影响，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那将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没有人能负得了这个责任……”
国玲珑斩截住他的话茬儿，怒斥道：“不要脸的东西！还在这儿装疯卖傻、避实就虚！一张口经济效益，一闭口方方面面的利益，你是不是每天都生活在钱眼儿里！？不要再费话了，我只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如果把江水、土地、空气都污染透了，老百姓们活不下去了，你的‘方方面面’也都要死翘翘了，你还有没有闲心跟人谈利益！？”
国际主义记者同志一干人哄然大笑，直呼：“有胆量的话，你就去和死鬼们做生意！”
啥也博士龇着黄板牙，赔出笑脸，说：“那当然了，大侄女你说的确实是千真万确、无可置疑，但是你知道吗，当我看到重工业污染，轻工业也污染，而且陷入重重的困境之中纠结、挣扎，就常常想——我们的出路在哪里呢？不瞒你说大侄女，这些日子以来，我想啊想，想啊想，差不多是天天都在想，夜夜都在想！你看，我把脑袋都快要想破了！”
国玲珑不屑地瞄一眼他那颗三扁四不圆的窝瓜脑袋，问：“想什么？想你到底是被毒气熏死的，还是被毒水药死的？出路？哼，如果不悬崖勒马、标本兼治，想也是白想，根本就是无路可走，死路一条！”
啥也博士作神秘状，俯在国玲珑耳旁说：“不，不，不，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坨坨的粘豆包！大侄女，你知道吗，当我听说有那么多国际知名的大食品公司主动登门来谈判、合作，我都要高兴死了，觉得我们的出路终于来了！我们的未来再也不是梦了！所以嘛，才特意跑来跟你爷俩儿商量一个办法……”
国玲珑见他绕来绕去还是在打“招商引资”的主意，由衷地反感，质问道：“什么办法？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没有办法！不能合作！没得谈！也谈不了！”
啥也博士劝说：“咳，大侄女你也心知肚明，眼前这种形势，经济要发展，就不可能不交点学费，附加一点条件……关键是，咱们得学会顺应形势，利用优势，抓住机遇，变被动为主动，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将不乐意变成可以接受，再坚持兼收并蓄、海纳百川，那就最完美了……”
国玲珑让他一通饶舌，思路有点混乱，说：“你说的什么啊？有话就直说！”
啥也博士又跟国为民咬了一会耳朵，说：“‘食食物者为俊杰’。哪个人能离开吃喝拉撒呢？这是最基本的生理需要，千年不变。所以，食品行业是21世纪的最最最最黄金的产业！……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为什么要拼命拒绝唾手可得的财富呢？为什么不顺应时代的滚滚洪流呢？……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国际合作的平台一旦建立，发展的速率就势不可挡了。如果国际品牌食品公司在咱们这片黑土地落户扎根，你就是咱驿丞市横扫东西南北、五代十国的招商引资第一功臣！我大侄女就是美貌与智慧双全的观音菩萨现真身！”
国为民从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表述中听出他仍是念念不忘谈判，一门心思合作，清了清嗓子，问：“你的意思是非合作不可？”
啥也博士瞪大眼睛，歪着头，梗梗着脖子，信誓旦旦、死牙赖口地说：“是啊，必须地，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就在所不惜！”
既然啥也博士死皮赖脸、哭爹喊娘地纠缠合作，为了暂时摆脱他，也为了现实需要，经过商量，国玲珑提出了一个过渡方案：作为前提条件，在她和爸爸与国际食品公司联合谈判代表团进行第二轮磋商、交涉前，啥也博士要在三天之内完成以下三项工作：
一、在驿丞市区大街小巷的人行道两侧、庭院空地，补种三万棵胸径不小于十五公分的树木。树的品种限松树、柳树、杨树三种。树木的日常管护工作，由市商业总会牵头负总责。
二、为驿丞市区和近郊所有家养宠物猫狗实名登记造册，每只登记宠物年收综合管理费一千元，挂牌饲养，定点放养。严禁宠物随地大小便，最大限度地减少吓哭或伤害婴幼儿童的次数。宠物随地大小便，按机动车违停违放罚款处理。未登记、交费宠物，视为流浪宠物。此项工作的日常监管，由市商业总会牵头负总责。
三、在驿丞市行政区划内率先实行机动车二十四小时禁鸣、礼让行人。首要工作是竖立一万块警示公告牌。自即日起，对机动车违鸣、抢行、穿行和开霸王车行为，以醉酒驾驶罪量刑。此项执法检查监督工作，由市商业总会牵头负总责。
拿到这三项任务后，啥也博士紧锁眉头，将上下牙齿锉磨得喀喀响，半天不说一句话。
国玲珑话里有话地说：“曹沙野，你不是一直号称什么商会会长吗，觉得在驿丞地面儿上是个人物，吃得开、叫得响，好，这回就先把这‘三件小事’办好，为民造造福……我跟你透个实底儿吧，我原来计划想让你三天之内建十座带人工湖的休闲开放式公园，每座公园占地面积不小于二十公顷，每座人工湖占地面积不小于三公顷，可是我爸说就是十个你捆在一块儿，再给你三年时间，你也办不到，所以我才饶了你这一回……”
那意思仿佛是说，如果你再愁眉苦脸表现出畏难情绪，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按照“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就在所不惜”的指导思想，到了嘴的骨头，无论是软还是硬，都得叼起来啃两口，啥也博士一句废话没说，领了任务，噌、噌、噌，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们知道，让啥也博士三天内建十座公园是玄了些，但是让他栽三万棵树，给三万只猫狗登记，立一万块警示标牌，还不算是太离谱的事情。
啥也博士奔了、颠了、飞了，发动了商业总会所有会员单位，口口声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回家取钱捧个钱场，拖家带口，沾亲带故，把建筑工地上的蓝领、写字楼里的白领、会议室里的金领，有一头算一头，是喘气的就算，都动员到了大街小巷两旁，千家万户楼下。挖坑栽树的，提桶浇水的，入户登记的，吱哇乱叫的，喷漆刷油的，呼儿嘿哟的，机动车响轰隆隆，猫叫喵呜呜，狗吠汪汪汪，人吵哎呀呀，搅动得整个驿丞市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像煮沸了的一锅开水。
不明就里的人过来寒暄打探，说二三十年都没这么大干快上、齐心协力地热闹过了，简直如同过大年。
手忙脚乱、汗流浃背的啥也博士头不抬眼不睁地煽风点火，说：“这呀，可比过大年有意思多了。没听说吗，是市里钱太多了，又不知道干什么花，就决定学学人家香港特别行政区，挨家挨户发钱！一家一户按人头，一人一千块！你呀，登记了没？另外，如果种树的话，一棵树，保发芽，给五百！你呀，挖坑儿了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