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从那份杂志上收回来，抱着怀里的杂志，她一步步的退回到路上。Ｈ市的繁花如今开的正好，阳光透过树上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一晃神，就能看到慈祥的老太太抱着她在膝上，低头逗她，“小可可，长大后，给我家裴钰当媳妇儿好不好？”
她说：“好，我要跟钰哥哥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对面有个体态丰腴的姑娘朝着她挥手，见她没有反应，扶着腰就要从马路过来。
“诶，可可姐姐！易可馨！”那人远远地叫开了。易可馨惊讶地看着她的肚子，再看她圆乎乎的脸蛋，有些回不神来，“天哪，崔洁，你当妈妈了！”
崔洁摸摸肚皮，憨憨地抱怨道：“哎呀，一不小心中招了……”
“所以，你被贺起……”易可馨带着暧昧的笑上上下下打量着崔洁，最终目光停留在她腰部隆起的地方，“想不到，这浪子也有回头的时候。”
崔洁被她聚光灯似的眼神看得脸红，像赶苍蝇一样挥开她的眼神，皱着眉饶有意味地瞪视易可馨，“可可姐，我以前可不知道，你也这么流氓。”
“几年不见，你都变妈妈了，我还不能变一点。”易可馨含笑抿了口咖啡。
崔洁眼尖地看到她随手放在桌面上的杂志。拿在手上，脸上不免带着笑，“谁能想到，四年前丢在人群里顶多喊声帅的普通男孩，如今却变成炙手可热的人物。如今想要跟这个明星吃顿饭，都得要预约。”
如今他越发红了，原本以为离开后数年的人，再也不会回来。原本以为，姐姐藏在心底里的愿望，总有一天会实现。可如今，看着眼前的人回来，她竟然有些释然。
易可馨究竟是多少人的结，还是劫？
“崔瑶变得更加漂亮了。”易可馨淡笑答道。
“前几年的时候，姐姐低迷了很久。幸好袁子宸帮了姐姐一把。”崔洁答道。
“可可姐，我可是你的粉丝啊。你比赛的全程我都有在跟进。还有那个，第一名的那个普俊峰，帅死了。我每次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我家小贺子说，我看着那个男人的表情像只狼——诶，太帅了。”崔洁托着下巴，犹豫了片刻，找到了切入口，“我听远之说，你加入他的公司了？”
“嗯。”易可馨点头，眼神却穿过崔洁落在她的身后，三十五岁的大男孩站在咖啡厅的入口，朝她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尔后却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易可馨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看他蹑脚蹑脚地走过来，当做浑然未决似地道：“嗯，是啊。今天才跟姚师兄谈妥……”
怀孕中的女人，似乎第六感更加强烈，崔洁隐隐地觉得背后有人向她走来，还未扭头，贺起就一个快步，将一大束的百合送到她的怀里。崔洁先是吓了一跳，回神时嗔怪道：“要吓死人啊。怎么来得这么快。”
“刚从……皇宇那，离这也不远。”贺起看着易可馨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变化，心里也不知道是放心了，还是有些遗憾，依然将手上的衣服披在崔洁的身上，“出来时也不多带件衣服，冻着了怎么办。”
眼角敏感地瞟到一丝光亮，贺起装作跟侍应生要水，一个大跨步，闪到附近的座位上。那个位置恰好被盆景挡道，不易察觉。
座位上的小子划了个圆润的弧线，滚坐在地上。贺起抬脚狠狠地踩在那人的手上，直至他吃痛，将相机松手。
捡起相机，贺起的怒火依旧未平，低着头在他耳边咒骂道：“你他妈是新来的吧？跟你们说过多少回了，我老婆大肚子，你们不要跟着她，打扰她。你还拍，拍你妹！信不信劳资当场把你扒光了丢在这咖啡厅里让你展览几天！”
起身时，正准备拿出相机里的存储卡，然后狠狠地砸在那人的脸上。
那人哀嚎了几声，朝着贺起喊道：“贺少爷，你误会了。我不是在拍贺夫人，我只是，我是易小姐的粉丝……”
贺起挑了眉，索性开了相机，从那人的方向，可以看到各个角度的易可馨，或是浅笑低吟，或是蹙眉深思。至最后，却是易可馨同袁子宸两人的照片。两人互相望着，莞尔一笑。
这小子许是跟了他们两几天，从画面上看，两人并未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可是，流淌在两人中间的情意，却是能一眼看透。
贺起叹了口气，将那人拉起来，依然取了存储卡，“告诉你们总编这卡是我贺起拿走的。你滚吧。不要再跟着易小姐了。”
为着崔洁的安全，易可馨陪在她身边照料着，贺起回来时，满不在乎地答道：“又抓了个狗仔。没事。”
“外面日头大，咱们回吧，老婆。”扶着崔洁，贺起握紧了手上的存储卡，跟易可馨说再见。
直至走远，贺起低声问崔洁：“你有跟她提起裴少的事情吗？”
“没有，不知道怎么开口。”崔洁叹了口气，旋即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其实，裴少一直想着她。”
“然后呢？”贺起问道，“如果他们真能在一起，总会想办法的。我们操不了那个心。”
“嗯……”
夜里收拾着行李，在新屋子里，总有些恍然，在国外奋斗的日日夜夜，一旦闲适，竟然有些不适应。拿了本书，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半夜，身上多了一床薄被，刚起身，差点被沙发小坐上的人吓到，袁子宸委屈地蜷着，些微的鼾声。
她笑着将薄被盖到他的身上，茶几上多了一张留言条。袁子宸的字体飞扬，看到他的字，就像看到他张牙舞爪地模样。
“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醒了记得扔微波炉里热一热吃。”
她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也不知道他是忙到多晚，还惦记着她要吃什么。
走到厨房，微波炉上还是贴这张便利贴。
“把粥放到微波碗里再加热。傻傻的，怕你直接丢进去。”
易可馨无奈地摇头，她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了四年，他当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打开冰箱时，她久久伫立，冰箱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原本被泡面午餐肉占据地方此刻被各类健康食品替代。分门别类，还有各式的标签。
心里的那道暖突如其来，涌上心头。
准备好所有食物后，她试图去唤醒袁子宸。他加班到那么晚，又要买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吃了没。半蹲在沙发旁，她轻轻推他，“子宸，袁子宸。醒醒。”那人将头扭了个方向，继续睡。
看到他不满的嘟起嘴，像极了孩子才有的起床气，她又去推他，“起来，吃点东西再睡。”袁子宸依旧不动。只是眼皮微微动。
易可馨心头好笑，干脆直起身，大声嚷道：“哎，这粥啊，可真是香。喝完粥，把该赶的人都赶出门去，好睡个好觉。”
“诶，你……”她话音未落，袁子宸已经一把抱住她的腰部，沙哑着嗓子靠在她的背部，嘟囔道：“我大半夜地给你送吃的，你就忍心赶我出去啊。说好了沙发是给我睡的，你连沙发都不给我留着。里头的大床，我又不敢睡……”
易可馨忍着笑，拍开他的手说：“过来喝粥啦。别又凉了。”这男人，在外头性感稳重欢脱，各种形象都有了，独独在她面前，稚气的很。
看着他一口气喝完一大碗粥，又吃了大半碗她煮的面条，方才有些心满意足地放下碗，易可馨方才摊开手放到他面前，“把钥匙还回来吧。”
袁子宸谨慎地捂住自己的口袋，“不。没了钥匙，你要是半夜不给我开门，我可怎么办。”
“喂，你拿着我家的钥匙，钥匙对我意图不轨怎么办？”易可馨拿眼白他。见袁子宸低头呢喃了一句，她也听不清，不由地提高声音问：“什么？”
袁子宸亮着嗓子梗着脖子回答道：“如果我想对你做些什么，还要等到今天啊。笨蛋。”
一句话梗得易可馨无话可说。想起四年前，那裸-裎相见的火爆场面，耳鬓厮磨，几乎只差最后一步，她便完成了蜕变。又想起在巴黎时，那安稳的流淌着暧昧的相拥而眠——如果他要做什么，的确都是机会。
她静静地看着他，想起崔洁曾经告诉过她的真相。这样的一个男人，他曾为了她，放下所有的仇恨，所有的尊严，只为了她。
慢慢走到袁子宸的身边，她蹲下来，抚着袁子宸的膝盖，抬眼时，看进他平静无波的黑眸，“子宸，你知不知道，你为我跪下时，失去的会是什么？”
“易可馨，你知不知道，袁子宸，为了你，拖着受伤的身体，在占启维的大宅门口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三年前，她在巴黎遇到崔洁，崔洁含泪告诉她，“易可馨，你一无所有，四面楚歌。袁子宸也是一无所有，他唯一拥有的，便是他的尊严。”
“那时候你们两一起被送进医院。袁子宸醒来时，第一时间就要去找你。占启维狠狠地摔了他一巴掌，他说，你就是毒药，半分沾不得。”
“我原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袁子宸只是一直跪在占启维的门口，跪得快晕了，反反复复就是那一句话，‘干爹，请你帮帮可可。’”
“半夜里他发起高烧，却固执地不站起来。那个是冬天啊，一般人都受不了冷，更何况，他还病着。可是他就是不起来。”
“裴弘谨拦着那些想要砸你父母的坟的人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这些人怎么突然就被三言两语劝服了。后来我才知道，根本就是袁子宸求着占启维帮忙，拿钱说服了那些人，他们以后，永远不会找你麻烦。现在的人哪，哪里知道什么大仁大义，有钱，什么都好说。”
“易可馨，你知不知道，就连你能去巴黎，也是袁子宸求来的。可是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代价就是，袁子宸要跟菲临签终身卖身契。他一辈子，都是菲临的人，不管多红，多厉害，他拿得，永远是最低等的薪水。这些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袁子宸求的，是他最恨的一个人，为了你，他对着自己恨透了的人跪下……”
“易可馨，你这辈子，欠他的，太多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易可馨的黑发披肩，如今半蹲在袁子宸面前，发梢的清香扑面，他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笑道：“都过去了这么久了，我什么都忘记了。如今能有这样的成就，也是好的。站得高了，才知道以前自己的眼界有多小。”
“可可，我不后悔过去的任何选择。真的。没有那些人，我反而不会有今天，更不能，有机会离你这么近……”
微微低头，他真诚地看着易可馨的眼睛，“我不需要你的抱歉，更不需要你的感激。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有一天，你能够开开心心地站在我的面前。如果能够给我一个更加奢侈的愿望，那也不过是，你能对我说一句，你爱我。”
“子宸，我……”她正要说话，他却已经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吃饱了，喝足了。能不能允许我，洗洗睡了？”
她追上去，拖着袁子宸的手，着急得想分辨什么，袁子宸却是用力地握住她的手掌，低声祈求道：“可可，求你。别这么着急回答我。至少，也是现在。”
他声音里的暗哑和紧张泄露了他的失望，见易可馨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更加确认自己的猜测，只能强打起精神，走入客厅。
十年过去了，他失去了她。如今，又是四年过去了，四年里，他未曾在她的生命力镌刻下任何的痕迹，他又如何能祈求她一下就接受自己。
他自嘲地弯起嘴角，沙发上零落着被子。他坐上去，环视着屋子，下一刻想得却是，这屋子这么冰冷，可可会不会住不惯。
易可馨一个人傻站在厨房里，最终，所有的想法落出口却是：“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