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刻,她觉得,她必须知道。
“让我慢慢来说给你听。”顾明轩示意她坐在他身侧,他思索了片刻,似乎在犹豫从何开始。终于,他沉声开始了叙述,语气幽幽,每字每句,都令她心惊不已。
“你不知道吧。十年前龙首原那一战,你的二皇兄本该死在了敌军的手中,却意外活了下来。其原因,是因为萧墨。当时统领天坤将士的将领,就是萧墨。”
“不知是愧疚还是其他原因,萧墨从他的士兵中选出了一个人代替你皇兄战败在其他两国的手中。他的精心部署终于让你皇兄幸免一死,那之后,幽国的二皇子冷宁染就不复存在。活下来的,就是如今的夜宁杀。”
“那之后,便是你所熟知的世人眼中的贪狼将军。贪慕军功,为爬上高位不惜使用一切手段,才被讽刺地授予贪狼的称号。”顾明轩的眼神始终望着窗外那一丛枯黄的杂草,只等一场春风,又会复生,“奋勇杀敌,从来都冲在所有人的前面,他将军的头衔,着实来之不易。”
凝裳的表情有些改变,她忽而想起柳吟的那些话,“如果你能想象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皇子,在军营中被人欺负到只能吃馊饭、盖稻草的境地,就能明白他的心,是如何变得冷冽的。萧墨他,在战场着拼搏了近七年,才渐渐握有兵权,乃至如此万人之上。”
为权利,她的皇兄和萧墨一样,都是如此隐忍,才有今日的地位。
顾明轩的眼神变幻着,凝裳看不到他的面具后,有着苦涩的笑容,“你的心神,又走远了。”他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还是直接把与萧墨有关的重点告诉你吧。”
“我与宁杀所订立的同盟,我为他提供摄心蛊,为他夺取慕云国的权利。而他,则帮我生擒萧墨。甚至于,出兵帮我夺取天坤的江山。”他的语气悠远而闲逸,全然不像是在叙述一件会在天下间掀起巨浪的勾结,“不用那么看着我,这其中的目的和其他,你不需要知道。”
他站起身来,从容不迫的优雅,“暗影堂以血蛊为手段,萧墨体内百年不遇的万毒蛊,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他现在,正在暗影堂的地牢中,被当作研究的对象吧。”
“你……”凝裳起身来死死地拽着他的衣领,“研究?他怎么可能忍受这份屈辱?”
顾明轩碧绿色的眼眸里带了些伤痛,他退后了一步,“你都可以决心对他下了杀手,还怕他受到屈辱吗?”
“带我去。”凝裳一甩手,袖中的长剑被握在手中,直指向顾明轩的咽喉处,“我要见他,你带我去。”
黑暗的地牢中,只有沿途几个不甚明亮的火把照耀着脚下崎岖的阶梯。青石的墙壁上,不时能够见到爬行的壁虎。狭小的空间内,始终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一扇又一扇石门后,凄厉的惨叫声传来,让凝裳每一寸肌肤都觉得颤栗。
“暗影堂本来就不是名门正派,所以,不用以你这样的眼光去看待。”顾明轩走在她前面,在一个分叉路口向左边走去,“但凡有利益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黑暗。朝堂如此,江湖也如此。”
他在一扇纯黑色的大门前停下,黑色的铁门上,用朱红色的笔墨画着她所不知的奇异猛兽。顾明轩伸手按下猛兽右眼的机关,笨重的铁门发出拖着地面的声响,缓缓打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当铁门完全被打开时,她几乎难以再前行一步。萧墨的双手被铁链锁起,直直地吊在半空中。裸露的上身到处都是伤痕,剑伤,枪伤,明显是前几天的伏击所留下的。但是更多的,却是一条又一条的长鞭甩过的鞭痕,鲜血淋淋。
她随着顾明轩走进囚室,装满盐水的大缸内,已经混着血水,污浊不堪。一条两米多长的牛皮鞭被随意放在了一边,上面,仍然沾着血迹。
萧墨睁开了眼,面色沉寂,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张了张口,声音嘶哑,“凝裳……”
她抑制住心里的惊呼,别过头去,不敢看他的双眼。顾明轩抬头看着萧墨,那语气,轻的几乎让人听不分明,“明明能走,为什么不逃?”
“啪”的一声,凝裳一惊,却看见萧墨已然挣脱了铁链,有些不稳的落在了地上。但看他的眼神,那样淡然与一贯的自傲,像是,对身上的伤痛完全不做理会。
“你……”凝裳还未来得及惊呼,萧墨已经靠近。
“见到你,我才会走。”萧墨一把拉住凝裳的手腕,死死扼着不肯放开,他拖着她就向门边走去。凝裳蓦然一惊,在瞬间抽身而出。或许是萧墨真的受伤颇重,又几天没有进食。显然,他现在连制伏凝裳的力气都没有。
顾明轩拿起长鞭,“啪”的一声向着萧墨甩去。萧墨侧首躲过,空荡的囚室内,回荡着鞭子狠烈的响声。“啪”的又是一声,这一次,萧墨徒手接住了重重甩下的长鞭,冷冽的眼神望着顾明轩的银发,竟有些恍然,“你……暗影堂堂主?”
顾明轩竟然一手将长鞭扔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污垢,碧绿的眼眸里,隐现着笑意,“正是,这里不是待客的地方。豫亲王,要不要随我走?”
他刚刚移步,凝裳就拦下他,“你不能擅作主张。”她回过头看了看萧墨,“他可是萧墨,再想抓他一次,可不容易。”
顾明轩撇过她慌乱的眼神,拉过她的手。凝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任由他拉着自己走过萧墨身边,“反正,他的命是我的,我不在乎。凝裳……倒是你,想要杀掉人就在眼前,为什么不动手?”
“哼……”凝裳挣脱他的手,轻蔑的一笑,“二哥与你订立的约定,我自然也会遵守。”
她话音刚落,萧墨就再次紧握住她的手腕,猛然回头间,对上他的眼眸,心里徒然便是一阵刺痛。他散乱的长发上布满血污,上身处已经是数不清多少的伤痕,唯有他的眼神里,依然透出她熟悉的光芒。那不是他惯有的如冰一般的淡漠,那光芒,是执着。他在片刻间拉着她走出铁门之外,她的金步摇发出叮叮的声响,他的话语,让她没有余力去挣脱,“凝裳,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