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应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抬眼望着与她相同的冰雕,忽而语塞,“那……你把肩头的蔷薇也雕上了?”
他浅然一笑,揽过她的肩膀,替她温暖着冰凉的双手,“那是属于你生命的一部分,我明白的。”
从来,他与她,都不需要多言就能明白彼此。
那一刻,她觉得,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嫁给凕渊,她绝不会后悔。
喜庆的气息在整个久龙国的皇宫里弥漫开来,成群的宫女太监将一批又一批赏赐贺礼往鸾凤宫里送,几乎堆成了山。幸而,尚未举行庆典的凝裳还不是正式的皇后,不能接受朝见。不用再腾出空闲应付那些嫔妃们,也算是她一丝兴庆了。
这天下午,又一场大雪纷纷而来,趁着这时候,宫人们把凕渊亲自雕刻的冰雕推到了正殿前。看着那个与她面容相同的冰雕独立于空旷的殿前,轻若柳絮的白雪飘降在周围,就仿佛神祗一般让人忍不住驻足惊叹。
“那是皇后娘娘吗?真美啊……”
“是啊是啊,还是咱们皇上亲手雕铸的呢,以后娘娘一定是宠冠六宫的。”
在这个陌生的皇宫内,她却获得了被所有人羡慕嫉妒的资格。那些望着她敬畏又歆羡的眼光,换做是十年前那个骄傲张扬的贞宁公主,大概不觉得什么特别。可是现在的她,始终都觉得不安。
就好像,她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以久龙国皇后的身份,心安理得的接受群臣后嫔的礼拜,理所应当的享受凕渊对她的宠爱。这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怎么看,都不真实的像一场梦。
然而她又叹息,对于她而言,什么才是真实的呢?
屋外是天寒地冻的大雪飞舞,她的寝宫内,却温暖如春日。刚刚沐浴完毕后,她坐在妆台前,将那些沉重到令她连抬头都困难的发饰一件一件除去。锦绣牡丹嵌玉步摇,红鸾翡翠发钗,众星拱月流苏发冠……每一件都是皇后品级的象征,是这后宫里所有女人的梦想。但是,真的很沉。
她忽而觉得,母后将大幽的后宫统率的井井有条,十五年来没有出过一分差错,是多么不易的事情。
背后突然感觉到一阵凉风彻骨,凝裳猛然回头,已经看到身着一袭睡袍的男子站在她身后。窗户被晃出响动,他的长发上还沾着白白的雪花。
“溟……”她惊讶的开口,却被他以食指抵在唇间。
“嘘……”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拿出一碟金丝枣糕,一路上,显然被护得很好,上面没有沾上一丝雪花,“我是偷偷来的,喏,给你吃的。”
宫里的规矩,婚典前一天,为了保持身体的圣洁,是不允许进食的。虽然凝裳被饿了一天,勉强也习惯了,但是,饿着的感觉,着实不好。
她欢喜的接过盘盏就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里,看着他发上的积雪融成了水,又将盘盏放到了桌上,伸手去拿床边的绒布。
“不快点把头发擦干,是要着凉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帮他一点一点拭干发上的水迹。那样悉心的动作,让凕渊一贯勾着笑意的唇角,更弯了几分。
他倒了一杯热茶,散着热气的茶香充盈在屋内,“小时候都是我帮你擦头,现在倒是换过来了。”
“那是自然的,我现在不是你的妻子嘛。”
她这一句话,说的极其自然,却在说完之后,手上的动作就微微停滞了一下。他轻悠悠地喝着茶,似乎像是没有听到她这一句话一样,没有多言一句。
良久,当她终于收回手,坐到他的身边。他放下茶盏,神情悠远的说了一句,“你记不记得我刚到大幽的那一年的冬天,冷宫里除了一床薄被什么都没有,连一件棉袄都还是你求着宁杀给我的。那天夜里,似乎,也是这么大的雪。”
“嗯。”她应了一声,似乎也回想起那么久远之前的记忆,唇边浅浅的带着笑容。
“那天晚上,是你带着一床锦被来我的宫里。你记得吗?那一天晚上我们冷的睡不着的时候,我说过,我以后能够让你依靠的时候,必定会给你最好的。”
他说完,一把将她抱起,惊得她赶忙抓着他的衣襟,又不敢大声呼喊。
将凝裳安置在床上后,凕渊俯下身,以双手温暖她冰冷的双足,“小时候就这样,总不爱穿鞋。”
暖暖的感觉包围在她的双足,她不禁笑出声来,“哪有……一时忘记了而已。”
之后,便是短暂的沉默。凕渊忽而抬起头来,语气中有种萧索的意味,“慕云国四十万精兵已经以送嫁为名到达久龙。宁杀不愿意在大幽的土地上燃起战祸,决议和我从久龙与天坤的接壤处开始推进战线。婚典之后,只需要一个并不甚为合理的借口,久龙就会慕云向天坤进攻。”
凝裳将脚从他的双手中抽出,盖上了锦被,“以你和二哥的才思,我想,覆灭天坤,纵使困难也不无可能。凕渊,我信你们。”
“信你们,会以千千万万疾厉的马蹄,踏平天坤的国土,诛杀所有曾经将大幽的百姓、皇亲国戚斩于剑下的那些人……”
“那些仇,我终会全部讨回来!”
他像是极其宠溺的轻吻着她的耳垂,在她的耳边低语,“天坤的掌权者,你也要一起诛杀吗?那么,我就去替你,斩下他的头颅。”
“嗯……”凝裳的声音很弱,几不可闻,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着凕渊回答,“那么,就杀了他吧。他死了,一切牵挂,就都没有了。”
反正,一切的牵挂,都不能有。
她意味不明的转过头看他,牵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倚在他的肩膀上。那感觉,毫无男女之间的暧昧,只是一份纯粹的信任与依赖。
“睡吧,凝裳……”
桌上香鼎中的袅袅轻烟四散,清雅的檀香气息中,她在他的怀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又时而微微蹙眉,像是陷入了梦魇。他悉心的替她掖好被角,就如他少年时一般坐在她的床边为她拂去渗出冷汗的额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