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深深吸了可气,看着她面前的褚乔。突然一笑,膝上一曲。整个人,便跪在了褚乔面前。
在场的无不哗然。
这,这贵女竟然向一个贱民真的跪下来了!
三娘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并不理会他们。她只需要好好演完这场戏。
这一出戏,是向在场的这些人表明,平绫心胸何其宽广。虽然身为天之骄女,但只要发现自己有错,哪怕是对褚乔这种贱民,也有着感激。
整场戏落幕,看似受辱的平绫收获了好名声,自己则得到了平绫的信任。
只有这个贱人~聪明反被聪明误。
三娘抬眸看向神色一直很冷淡的褚乔。这个得意了一辈子的女人,可曾想到今日的下场?眼中闪烁着得意。
但是,正当胸中成竹的她要开口的时候。
一直冷眼看着她的褚乔却突然移开了视线,开口向远处的平绫说道:“您能有这样的气度,已是幸事。但您出身高贵,小民出生低贱,我万万不能不敢受您的跪拜!”
说着,她径直从跪着的三娘身边走过,停在平绫的面前。
跪在泥地里的三娘脸色一僵。猛地回头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褚乔昂首看着神色惊讶的平绫,表情诚挚说道:“还请饶恕小民冒犯您的罪过。”说着屈膝爽快地跪下,伏于泥地之上。一副向她请罪的模样。
平绫意外,连忙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个男人。
他们已经只差寸步之遥。
她心中不禁一阵恼怒。这个贱民到底要干什么?!自己以经给足了她面子,她现在还要反悔令自己难堪?
褚乔这时候,抬头看向她,垂眸嘴唇微动,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细声说道:“请您饶恕我……谁人无父母兄弟?……那是……我阿娘……这世间不论贵如天尊、贱如猪狗。为人子女,无一不竭尽所能维护父母。为人父母,哪有不倾尽所有维护子女的……”
‘我阿娘’三个字,褚乔说得很艰难。心情很复杂。
妈妈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褚乔当然知道,她以前听说过,也看到过,但是从来没有亲自体验过。只是她不是傻子。知道,现在不管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都必须这么说这么做。
而平绫听了一怔,原来,这个贱民指的是整件事。这句话,令她脸色晦暗不明,看着面前的贱民一言不发。
这时候青年与那个老者已经来到了她们身边。
青年见平绫呆呆站着,试探叫了声:“阿绫?”
平绫这才回过神来。狠狠地扫了一眼褚乔,这个贱民真是狡诈。以为说一些这样的话,自己是有所触动,就会算了?固然,自己心中确实有些侧隐之心,但这点侧隐并不足以消掉心中的恼意!……就算自己真有错她也不配这样对自己!……
平绫舒缓的表情,转身连忙向老者微微一礼,才以袖掩面,羞愧状向青年说:“令五郎见笑了。”
老者抚须哈哈大笑说:“知耻近乎勇。小娘子令人刮目相看啊。”
平绫这时脸色却并没有被夸赞后的得意,到是很有一些尴尬。推辞道:“先生过誉。”心虚地瞟了低头伏在地上的褚乔一眼。想到此时进山的正事,连忙又向老者深深地一礼,说道:“卫国平绫,陪兄长不远千里前来北陈求见先生。只望先生能赐教一二。”
老者挑眉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同意还是不同意,只是感叹说:“千里之遥,劳累了小娘子一个妇人啊。”神色却未予置否,反而到是冷淡了一些。说完这句话,转而用那双浑浊的眼子看向地上伏着的小小身影,起意,向平绫问说:“小娘子打算如何处置?”
明显带有考较的意思。似乎他‘赐教’不‘赐教’就看平绫答得合不合他心意了。
平绫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看这老者的打扮这么出人意料也知道,像这种隐世而居的名仕,智慧过人,又以不羁自诩,并不能以一般的思维去度量。
平绫下意识地回望背后的山路。兄长怎么还不来?
这,这,要如何是好?
平绫回头看向老者,心想着或者跟他说,自己要赏赐这个贱民很多钱财,向他展示自己的宽仁就行了。
正当她打定了主意要开口的时候,伏在地上的褚乔却直起身,向那个老者说道:“小娘子方才小声说,本来她是要重重地赏我的。”
平绫脸色一变。她又想怎么样?
老者却十分有兴趣,问:“本来?”
褚乔貌似纯良憨直,大声说:“是。小娘子说,我固然是提醒了她,她的过失。令她能借机自省其身,不再犯错。但,她虽然知道自己应当感谢我,却也忍不住讨厌我,因为我让她难堪。所以,就不赏我宝珠财物了。改赏别的。”
平绫脸色更加难看。忍不住涨红了脸大声喝斥:“你胡说什么!”还要再斥骂,青年拉了拉她。才令她强忍住闭上嘴。
“噢?原来你们方才窃窃私语,就是在说这个?”老者看了一眼平绫,见她脸都气成猪肝色,更加确定,这个看上去傻里傻气的贫家小丫头讲的是真话,于是更加兴致勃勃,问褚乔:“她要赏你什么呢?”
“小娘子说,如同我给她的忠言一样,她要赏我一样,即是我需要的,也是令我难堪的东西做为报答。”说完,褚乔似乎是想到自己得到的东西,脸色也变了,变得很古怪,像吃了活苍蝇似的。
老者却如好奇的孩子一样,更加感兴趣起来,说:“是什么?”
褚乔嫌弃地说:“是……是一卷竹简。她说我看了就会懂得世间的道理。懂得世间的道理正是每个人都所需要的。”
普通老者的仆人,听得也好奇,反问:“咿,这是好事,你为何不高兴?有了学问难道不好吗?”虽然他插嘴,但老者也并不责备他。
褚乔听他这么说,恼羞没好气地说:“……我不识字!”
老者一听,笑得前伏后倾。指着平绫说:“那些虚伪君子,为了博得个好名声,被人骂了还要故做清高大度,真正令人作呕。你这小娘子实在是真性情啊。”说完又道:“我便代你赏了吧”说着示意仆人将盘中的十两黄金奉给褚乔。
平绫得到老者的赞言,脸色这才一缓。她极其不自然地陪着老者笑。
而青年脸上虽然带着笑意,神色间却有些奇怪。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个接过盘子的脏兮兮身影上。
不远处,被遗忘的三娘一脸怒意,狠狠地推开那个小心翼翼过来扶自己的仆人。自己从泥地里站了起来。一身的华衣,弄得脏兮兮的,还狼狈地贴在腿上。一张脸,阴沉得像是要生吃活人。而褚乔看着自己面前的十两黄金,激动得伸出去的手都不由得有点发颤。但是她却在这些金子就要落到自己手中时,突然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