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乔仰视着这些将母女团团围住的这些人。
这些将他们围起来的人中,站在母女身后的那些,多半都是看这边气氛不对,所以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事。而挡在她们身前的,虽然确实是故意挡着,但神色却十分犹豫。
“你们要干甚么?”阿训娘又高声叫道。
这些人也似乎拿不准。扭头互望,最后目光都落在最先挡住母女的那个人身上。
那壮汉头发虽然稀少,但长得高大健壮,面容生得憨厚老实。此时一脸的怒容,大声喝斥阿训娘道:“我们许多年,都靠着先生的接济过冬。你今日惹怒了先生,就算先生当场不予你计较就这样走了,恐怕我们今年也没意思去找他求助。你这贱妇。”
他欲说欲是生气,骂道:“从你到我们村中来,不是偷薅东家的羊毛,就是强占西家的猪仔儿非说是自己的。实在泼皮无赖之极。我们看在石的份上,也从来都没有与你计较。但我们这些人既然受了先生许多年的恩惠,视先生为衣食父母,就绝不能忘恩负义,一定要给先生一个交待,没有让你这样轻易脱身的道理。今日,你别想就此算了!”
褚乔想,他口中的这个‘石’,可能就是阿训娘的男人。
壮汉这话音落下,顿时引来一阵阵的应喝之声。怕是又想起了阿训娘这些时间的恶处,新仇旧恨,个个对阿训娘怒目而视。
褚乔本来以为他们是见财起意,但见他们神色并不做假,确实不像是另有所图,心中到是微微松了口气。到底是山中的人,路不拾遗不知道有没有,从种种前事看来,起码朴实正直到是有的。自己先前的担忧到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阿训娘一听那个男人这么说,立时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甚么时候强占人猪仔儿?本就是我的!自己家的羊秃了毛,也来怪我?!你自己秃了发,怎么不说是我半夜去薅的!!”
壮汉被人说中短处,脸皮骤然一红。被气得气结,道:“你!……你!”憋得脸发紫也没憋出个字。最终一怒,伸手打开阿训娘指着自己的手说道:“总之不能就此算了!”
哪知道阿训娘被他打了这一下,就势就向地上倒,在地上打着滚地哭嚎着:“你们人多,只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平日总不过看我是外乡来的,无依无靠!石总打骂我,你们也欺我!今日又看我得了些钱,起了贪心,要谋财害命了啊!你就打罢,你若是打不死我,你就是畜牲养的!”
说着站起来,低头就向那个男人怀里拱,非得让他打死自己不可。
男人早防着她,顺势一让,她便一头栽到地上。
早受了一肚子闲气的那些女人,见阿训娘倒在自己在面前,终于有个机会报仇,伸脚便去踢她。奈何阿训娘十分悍勇,痛得狠了,抱住其中一个的脚便是一通乱咬。咬得人鬼哭狼嚎。一时一片混乱。众人冲上去掰嘴的掰嘴,扯人的扯人。
好容易才把两人分开。阿训娘满脸的血,挣开了那些架住她的人,嘴里骂骂咧咧不休。一时竟然也没有人贸然近她身。
被咬那个气急败坏,瘸着脚跑过去一把将毫无防备的褚乔推到在地上,大喊:“将她们赶出去!赶出去!这贱妇,不知道要给村子里惹多少事。害死我们!”转身又去捡石头。向她们砸。
褚乔被一阵推挤,倒在地上撞得脑子发懵。伸手一摸,额上被利石划破顿时血如泉涌。
阿训娘一看,发了疯一样,爬起来,将褚乔搂在怀里不让那些石头砸中她,伸手伸脚向那些人冲去又是抓又是踢,口里骂:“你们伤我儿!你们打伤我儿!叫你们伤我儿!叫你们伤我儿!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人们边跑着避开她,边捡石头砸她。
她毕竟只有一双手脚,又要护着摔懵了的褚乔,阵仗固然是吓死人,但也没有伤着人,反而被那些像雨点一样落下,带着愤恨的石块砸个正着。头上破了好几处。整个人显得越发狰狞。
但整个过程,褚乔被护得严严实实,一块石头也没挨到。
从剧痛中回过神的褚乔,看着这个在石雨下一脸血不停乱骂伸手乱打的‘疯妇’心情复杂。
在褚乔心中,虽然厌恶她,但看她护着自己,唯恐自己受伤的可怜模样,又鼻头发酸。
上辈子,哪有一个人这样拼了命也要维护自己?
所谓母亲,原来就是这样的?生你养你,即便是处处惹人厌,却又事事为了你,让你恨不起来。而自己竟然还想过,如果没有她就好了。
男孩一见闹成这样,连忙跑上去扶住阿训的娘,却没有脸向这些人求情,只得边挥开那些石头,边急急对阿训娘说:“阿娘,你认个错。你认个错罢。”
有人叫:“不必她这泼妇认错,赶她走!赶她走!”
“你伤我儿!你伤我儿!”阿训娘尖叫:“还要赶我们走?这山是你们家的吗?你们赶得着我?!我就不走!”又伸手去抓打别人。
顿时又是一通乱仗。
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人命。
褚乔发狠,见男孩去拦着那些人,连忙从阿训娘身下挣出来,按住她抓住大叫:“都不要打了!都不要打了!”
阿训娘发急,骂她:“你抓住我让人打?你这个死东西!你帮着人欺负我!”拼命想要挣脱。
褚乔不理她,只是褚乔毕竟年幼体弱,哪怕用力全力抓也抓不住一个成年人,只得趴在地上,抱住阿训娘的脚,令她移动不得半步。边向那些人还在丢石头的人叫:“我阿娘错了。我们认错了!你们若真要赶我们,我们便走。我们认错了,你们还打?!只因我阿娘泼赖,你们便要杀了我们母女!?”
这样一喊之下,石头终于是越来越少。有渐停之势。
但是人群中不知道哪一个人喊道:“她死有什么可惜?今年已经入冬,天气渐寒,不过几日,我们便再猎不到食物。只靠圈中猪羊怎么过得了这个冬?每岁都是先生助我们过冬,不至于饿死。她得罪了先生,我们哪里还活得过这个寒冬!!你们忘记,早年我们饿得易子而食了?可怜,今岁我儿才七岁啊!現在,一村人活活都要被她害死了,她还不该死?!”
说着,奋力投出一块大石头。正砸在褚乔背上。口中还嚷着:“叫她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