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乔问：“我问你，姚家的那位怎么就跟姚五娘疏远了？”
阿嫫见对她这样直呼长辈，觉得不合适。之前那种不得不说实话的感觉，也就淡了。松了口气，心中暗道：一个称呼都弄不懂的小小姑子，顶多就是脾气跟姚四一样不好而已。到还把自己吓住了？自己多年都是管教嬷嬷，怎么却拿不出一点脾气来！
只是不知道，褚乔突然问这个是为什么，她想了想，挺起腰，表情肃穆了些，拿出在三娘面前的气派，说：“诸二郎是长平府君。但姚家在王都顺充，两地路途遥远。久而久之，自然就疏远了。”
褚乔觉得这老太婆不老实，便说：“这到奇了，照这么说女儿嫁出了门后，只要是嫁得太远的，便都跟娘家疏远了？”
“自然是没有这样的。”阿嫫好阵为难，左右看看，对褚乔说：“只是就这其中的道理，都是大人的说话，小娘子年幼，不懂得许多。”只管敷衍她。心里想着，她样子再像大人，但到底是个孩子。
褚乔本来日渐心浮气躁，见她这明显是在把自己当小孩哄着玩，性子又起来了。不耐烦地皱眉说：“我有什么不懂？你不要看姚四娘是个不清不楚的混账，就以为我也是。”只想叫她快说了结事，省得站在这里冷得要死，她哪有时间跟跟这老太婆在这里打太极。
阿嫫听褚乔这样说自己阿娘，嚇了一跳。她虽然觉得褚乔说的，到真是句大实话，四娘小时候，确实是被宠惯得有些混账，现在么，管教起女儿来也没有章法，好像幼时的脾气真没改什么。但，这话却不该做人儿女的说。
她连忙伸手捂住褚乔的嘴，口中连连告罪，惊道：“小娘子怎么能这样说。”她再没见过这样口不择言的姑子！
褚乔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那股子浮躁虚火，推开她的手，说：“是我错了。我一会儿，自然去她面前领罪。现在你先说罢。她怎么就跟姚五娘疏远了。”
阿嫫推脱不得，到底不想得罪她，见四周没人，垂眸压低声音道：“五娘只是个歌姬生的，幼时生母就去了。以前受老君照拂，全因为她与女郎投缘。后来女郎不在了，老君自然对她也就淡了。
褚乔听罢，看着她冷笑道：“我阿娘脾气那般，以前定然是有什么对你不好的，现在时辰到了，你要害她，报了那个仇？！”
阿嫫一听满头雾水。但这帽子她万万是戴不起，做奴仆的谋害主人，可是要死的罪过！再顾不上端架子，扑通一声便跪下：“老奴没有啊！女郎固然脾气不好，但只是性子急躁些，人是好的从没有坏心，对老奴也并没有不好。女郎自幼就是老奴服侍。老奴待女郎就是比亲儿也比得。这些年老奴心心念念记着女郎，流了多少眼泪。老奴若是背主，不得好死啊小娘子！”
褚乔也没料想她会跪，吓得退了一步，但见她实不像做伪的，心中却松了口气，只是，仍沉着脸说：“既然没有对你不好，你还害她？”
阿嫫冤道：“老奴真的没有！！”
“我以前养了一群羊。其中一只特别喜欢，我待它好，它也听我的话。”
“啊？”阿嫫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却突然说起养羊来。一时有点找不到东南西北的感觉。跪在地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褚乔话锋一转道：“只是，那只羊却常常跟一只我极不喜欢的丑羊在一起。后来，我喜欢的那个没了。我伤心了好一阵，一开始，看到丑羊就想，死的怎么不是她呢？不想看到丑羊。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想起我喜欢的那只羊时，就会抱住那只丑的，给丑的吃喜欢的那个爱吃的草，跟丑的说说话一起讲讲喜欢的那只羊以前的事，仿佛丑的那只跟我心有灵犀，身上有它的影子。”
褚乔说完，反问：“人最爱睹物思情，又总是会爱屋及乌，聊以自慰。我待畜牲尚且如此，老君这么宠爱我阿娘，怎么会最后跟姚五娘疏远呢？我看，你这分明是乱说八道，有所隐瞒。也就只能骗骗我阿娘！”明明是个孩子，脸上却带出杀气来。
阿嫫只差没有哭出来，说：“老奴确实是没有隐瞒甚么。送嫁那天，老君跟老奴交待时，虽然是为女郎揪着心，但明明对奴与五娘都还是极好的，叮嘱这个交待那个，事事尽心。说，诸家现在看上去风光，但已现很颓势。诸二郎固然美名在外，但这美名也分好的，和不好的。风流名仕确实好听，但于娘子们却不好。要嫁到诸家那种人家去，是会苦了五娘的，以后诸家不济，她会跟着受苦。
还说舍不得老奴去，也舍不得五娘去。女郎不在家中，家中便只有五娘一个女儿。嫁得那么远，万一女郎丢了再找不回来了，以后想起女郎，想跟五娘说一说话，都说不上。老奴还劝说，女郎洪福齐天，一定没事。虽然五娘嫁的是远，但时常捎个信，也是便宜的。诸氏虽然不好，但配五娘却是好的。只要苦心经营，日子保不得会好，万勿忧心。
那时候还是好好的呀。哪知道，后来突然老君就疏远了这边。老奴连家人小子都看不到了。也不知道是在哪里了，是死是活。”
褚乔看她不像是虚言。脸色缓了缓，扶她起来。
阿嫫擦了眼泪鼻涕说：“老奴真的未有隐瞒！老奴年事已高，难道连家人小子都不要了？老奴对女郎，忠心可表日月。”
褚乔说：“我也就是不放心，才随便问问。你何苦这样。”
这还是随便问？！阿嫫连忙点头称是。
褚乔屈身替她拍掉膝盖上的雪。
阿嫫急急侧身道：“不敢不敢。小娘子老奴受不起。”
褚乔便作罢了，让她自己拍，口中说：“我阿娘现在此处。你打算如何？”
阿嫫立刻胸有成竹，说：“找着了女郎这件事，自然不宜闹得人尽皆知。只扮做仆从，跟三娘一同回去。再给老君去信。着人来接女郎归家去。归了家老君必然会找个适当的说法，掩去这些年女郎的事。这边，再发卖了今日这些奴仆。便是万无一失了。”可谓神不知鬼不觉，这还不够周全？！
褚乔却哼了一声，说：“你还说不想害我阿娘！”
阿嫫觉得自己真心真的比真金还真，但小主人怎么就咬准了这一条呢，真是一肚子的冤屈，无处诉，只恨不能把一颗心掏出来，一屈膝又跪下来。求道：“小娘子，这到底是为了哪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