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乔跟被男孩拉着挤在人群中。鼻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浓郁体味。每个人都表情急切地望着场子中间。
“……先生的仆人虽然常常来到村子里买点野味什么的。却从来无缘得见那位先生长什么模样……”
“一定有出世的仙人之态吧?”
“…必然是这样啊…”“阿柴不是去过山居吗?”
“嗤,你以为去了山居就能见到先生吗?”
人们议论纷纷。
褚乔也想看。
但是她个子太小,被人挡得严严实实。虽然男孩力气很大,拉着她拼命向前挤,但毕竟两个人都是小孩子,不如别人力气大。所以收效也很小。就在他们再也无法动弹一步的时候,从前排伸来一只手,用力地拉了两个人一把,两个人得以挤出人群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褚乔发现拉自己的人竟然是本尊的母亲阿训的娘。这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在这里等了,表情兴奋不安。她将褚乔拉到前面之后,皱眉看了褚乔一眼,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四周一片寂静。她再没空理会褚乔向前看去。
褚乔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不远处。
那里有五六个人,正从村口的小径下山来,最前面,坐在两人抬着的滑杆上的,是一位衣着华丽全身金光闪闪的老者。
他已有些年纪了,臂长过膝盖,肤色黝黑,头顶戴着黄金冠子,挽了个髻,黄金冠子虽然大,但是毛发英黄又稀疏,头皮清晰可见。十分滑稽。
他身后跟着几个仆人,又黑又壮,比寻常的人要高出大半截来。更衬得这位老者,矮小似侏儒。
这就是盛名在外的先生?这个老人家,即没有所谓名仕的仙人之姿,也没有出世的气质。不像一位隐士,看上去反而像是个暴发户土财主。
“名满天下的先生就长得这模样?”她身边阿训的母亲不屑呸了一声。
这一行人在离人群还有几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老人低声对身边的仆人说了一句什么。立刻那个仆人便向前走了二步,向人们高声说道:“书简已借给你们十日。今日凡能解读其中意思者,赏金十两。”
赏金十两!!即不是要收做迎客的下仆,也不是要洒扫童子。竟然只要能解读就直接给十两金,
这里山里人,活几辈子都没有见过金子。更别说整整十两!!就是做十辈子的洒扫仆人,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呀!
所有人都兴奋不已,有些不甘心的人当即重新拿出书简来,恨不得把上面盯出洞来。跃跃欲试。
当然这么多人中,全没有一个人能解出一字半句。
叫这些生活在山野中一个字也不认识的人,来解读文章,简直是天方夜谈。
褚乔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识字不够?”而男孩听了那个仆人的话,也很意外,说:“……那些字凑在一起,竟然真的是有意思的……”说着,抱一线期望的眼睛,看向褚乔。
这种热切的目光,让褚乔有些不自在,说:“我连字都识不得。哪里能那么多字堆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呢。昨天也就是随便问问。”
男孩一想,确实是这样。很是失望地把目光投向捧出金子来的人。
滑杆上的老者,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环视着这些即激动又失落的人。他的目光在遇上女人的时候,总是会缓一缓。
褚乔在他看向自己的时候,不自觉地扭头避开他的目光。却发现阿训娘,正死死盯着盘中那坨黄金。
这妇人,神色即兴奋激动,又犹豫不决。
正当褚乔觉得不妙,想要拉住她的时候。她却已经一步向前迈了出去。高声说道:“真的会把金子给解讲之人?”仆人见这妇人竟然怀疑自己主人的信誉,立刻斥责道:“我家主人既然说给,就不会失言。”阿训娘又再问:“真正十两金全给解意之人?”“自然!”仆人欲发不高兴。阿训娘立刻说道:“我区区妇人,能解其意。”声音中既有些激动,又迫不及待。昂然而立,神态中竟然还有些异于寻常的气度。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向她。她?她能读得懂书?
老者见她最后一句话竟然这样文雅,目光中闪过一丝兴奋。方才被质疑的不快也放在脑后。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仔细地打量她,也不用人传话,而是直接问道:“你果然明白?”
阿训娘正要回答,褚乔跑出来拉住她大叫:“阿娘,休要胡闹。你一世连书都没有摸过,哪里识得什么字!这识字之事,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比游方术士的江湖把戏,胡诌一个就哄得到别人。”
村里的人,一开始被阿训娘那最后一句完全不同于平常的文雅言辞所惊吓,现在褚乔这样一叫,都回过神,想到阿训娘平日里的种种行事,立刻松了口气,纷纷低声嘀咕:“这泼皮妇人,又要骗人……”
有几个男人高声指着褚乔骂道:“……也不看看先生是什么人,还不快把你这泼皮娘拖下去!……”
阿训的娘一听他们这样说自己,恼怒起来。破口大骂道:“你说哪一个是泼皮?你养不活妻儿,还要靠女儿自卖换粮的无能胚子!”边骂着,边把就要推开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想要上去跟那个人撕打。
哪知道褚乔抱得紧,阿训娘全力一推时,反而预料不及重心不稳,倒被褚乔拉着一同跌倒在地。
两个在泥巴地里摔了个狗吃屎,好不狼狈。阿训娘的干净衣服上全是牲口屎合着脏东西的泥水。
村里几个平时在阿训娘手中吃了亏的,见她这样狼狈,都忍不住笑起来。
阿训的娘又恼又怒,见女儿不只不替自己说话,反正还好像赞同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似地拉住自己。还害得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摔成这样,立刻伸出手脚去推打褚乔,口中尖叫着:“我生你一回,你就这样向着外人?要不是你病得快死,我何至于拿自己换只羊弄得这样落魄?现在他骂你阿娘是泼皮啊!你这个小贱人!不说不帮忙,还拉住我?!我给你吃的饭,都白吃了!养狗也比养你好!早知道就让你病死还省得!”
褚乔只是死死抱住她不放。男孩连忙上前来帮忙,只是他扶不起两个人,只能抓住她们的衣服,把纠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往旁边拖。
阿训娘只是不从,拼命挣扎骂着:“我得钱,还不是为你。难道是为我自己?!……”
老者本来眼中有些怀疑,但见这两人在泥地里滚打成一团,这妇人又叫又骂,果真是个要讹钱的普通粗妇。也就对她失去了兴趣。
正当这位老者在这里一无所获,打算带着人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响起来。
“先生久久不归,原来是在这里呢~此处还真是热闹。咿,这不是那个姑子吗?”
褚乔费力挣扎抬头。正与一双幸灾乐祸的美眸相遇。那张脸,美则美矣,却有些不怀好意。当看向她旁边的人时,褚乔顿时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