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玉轻轻碰了碰九号身上的伤口，那里的愈合速度十分惊人，灼烧的疤痕中已经能隐隐看到重生的皮肤。而焦黑的伤疤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附着在他身上，昭显着前几天那场恶战的惨烈。
“还痛不痛？”她有些心悸。
他摇摇头。
两人坐在角落里，看着形形色色的避难者。
“艾茉儿看起来很怕你。”她有些好奇，又等了一会，问道：“你还记得昏迷前的事吗？”
“很热。”他只说。
季玉心有余悸，看着他这一身的疤，又没来由有些愧疚。
“你……不要再为那个管家卖命了。他根本不把你当人看。狂躁症那个……总有办法解决的。”她小声说。
九号瞥了她一眼，半晌后道：“你的血。”
“哈？”
“很香。”他评价。
季玉：“……”
他见她不说话，而且又蹭了蹭屁股，离自己远了些，一会儿后，可能觉得无趣，便伸手拽了拽她的头发，主动凑了上去，像动物一般用鼻子轻轻嗅她，一下、两下……还不知足，进而捏了捏她的脖子。
季玉全身发毛，他离得太近，几天来早已熟悉的味道又侵入了自己的防卫，让她无故觉得脸上发热。
九号对她的躲闪不太高兴，又结论性地说了一句，“你很香。”
季玉决定转移话题。
她问道：“你以前叫什么？嗯……不叫九号的时候。”
他歪了歪脑袋，回想了片刻，“R－285。”
季玉：“……我说真的，不开玩笑。”
“R－285。”九号重复了一遍，“不骗你。”
“你住哪里？”她又问道。
“不知道。”
季玉呆了呆。
“我叫季玉。”她指着自己，稍有些迟疑，“是名字，不是代号。你有名字吗？我不能总叫你九号，也不能叫你R……”
R什么的，她都忘了后面的数了。
九号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迄今为止，他脸上露出的神情少的可怜，好像真的是一樽定了型的雕塑，不知道情绪是什么。
最后他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没有。”
两人沉默了一会，季玉只好再一次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他看向她。
“就是……以后你想做什么、想去哪？”
九号还是摇头。
季玉犯了愁，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正说着，布朗太太匆匆走了过来，结结巴巴对季玉求道：“孩子，能不能再给我一些药？伍德医生说要加大药量。”
季玉忙把口袋中的退烧药拿了出来，又依照自己的常识，又添了几样别的交给她，“要是需要其他的，请尽管提。”
布朗太太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伍德医生蹲在前排的靠椅边，为罗莎看病，面色十分凝重。
“她应该是受了凉，刚刚又被惊吓到了，接下来要尽可能舒适地躺着，不能再被搬动了。”他说道。
季玉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把头靠在墙上，喃喃道：“她会好起来的……”
九号却心思不在上面。过了半个小时，他终于对季玉说：“一定要起个名字？”
“……什么？”
“名字，”他纯粹而幽黑的双眸盯着她，“季玉。”
季玉突然觉得他简直像个孩子。
即使那些人觉得他是为了杀戮而生，是强大到无与伦比的杀神，但骨子里，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除了杀戮，没有人教他怎样快乐而随性地活在阳光下。
她蓦地展露笑容，问他，“你想起个名字？”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季玉开始认真地给他分析：“名字一般都是父母取的，喻意一般是美丽、善良、强壮等，自己也可以取名字，只要不是过于奇怪的，都没什么问题。你有喜欢的字吗？”
九号定定地看着她微笑的样子，慢慢摇了摇头。
两个人一同努力想了半天（九号：……发呆），还是没得出个结果来。最后，季玉红着脸建议道：“要么我给你取个名字？”
九号：“好。”
斩钉截铁到季玉都觉得自己中了他的圈套。
伍德医生又给罗莎打了一针，又用所剩不多的酒给她擦了擦身子，让她不至于烧坏了身体。杰达不满地在一边抱怨，“我们只剩这些酒了，你竟然拿给她擦身体！你真会做好人！”
“她已经有一些退烧了，这样会好得更快些。”伍德医生无动于衷。
他又朝着季玉喊道：“你还有葡萄糖吗？”
季玉在口袋里翻了翻，只找到一小瓶，给他送了过去。
罗莎看起来还是迷迷糊糊的，但已经好了一些，布朗太太搂着她，惊喜地笑道：“她真的退烧了！快要醒了！”
威尔神父也在一边看着，几个人如释重负，都缓缓笑了出来。
季玉蹲下身看着罗莎，却觉得她的脸色有些难看，没有了发烧时的酡红，也没有病愈时正常的苍白，却有些灰败的迹象。
罗莎正在醒过来。
她干裂的嘴唇张了张，轻轻睁开了眼，看起来有气无力的，但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喊“妈妈”。
“亲爱的，你觉得怎么样？”布朗太太乐坏了，忙递来水，喂她喝了点。
季玉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看着她吞下的水又无意识地流了一半出来，顺着下巴滴到了胳膊上。她发现罗莎的一只手已经瘦得不像样，手背上肿起了一些灰白色的小水泡。
“她！……”季玉惊道：“她的病没好！”
布朗太太脸色一慌，抄起手来抱着罗莎的身子，顺便挡住了季玉的视线，有些无措，“她刚刚明明叫我了！罗莎、罗莎！”
罗莎灰白的脸上，眼眶微微凹陷了下去，眼圈下的阴影十分明显，皱着眉，嘴唇一翕一张，有些痛苦，不一会儿，手脚开始弹动了起来。
布朗太太以为她想起来，立即就要扶着她站起身。
她身后的杰达突然惊慌地叫了起来，“天哪！她被感染了！她不是生病！”
罗莎穿着一件稍稍露背的蓝裙子，刚才一直躺在长椅上看不出来，这时候完全直起身子，后背就完全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她的背上已经几乎没有肉了，完完全全就是皮包骨，蝴蝶骨、肋骨、脊椎，清清楚楚的一道道勒在紧皱焦干的皮肤上，好像用灰白色帆布包裹起来的木棍。
她在以非正常的方式迅速消瘦下去，眼眶深深地凹陷，枯皱的嘴唇微微张阖，发出了“嗬、嗬”的喘气声。
她开始大力地挣扎了起来，“哗”一声，狠狠从布朗太太的手臂上划过，撕出了一条血痕，在她吃痛的叫喊中，顺利挣脱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