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引: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想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李白
“停”
喜乐嘎然而止,新人停止了还没拜完的天地,难得的几个宾客也面面相觑。
“三郎,不论你娶的是谁,我都替你高兴。只是你这么做,真的可以忘记千里之外的她么?而且,你的新娘为什么要嫁给你?她的心里难道也可以忘记那个人么?”
身着喜服的新郎一时沉默,但是他的身体明显在发抖。
“我愿意嫁给他!”说话的是新娘。
“好,如果他们两人都要离世而你们也毫不在乎的话,那么我真心恭喜你们!我诚挚的喝你们这杯喜酒!”男人拿起酒杯。
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再也开心不起来,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乐器、酒杯。
梦,不论多么让人锥心刺骨,总是要有醒来的一天。
康熙十五年初夏,身怀六甲的孔四贞在王义等人的护送下历经波折重返北京。
这一年,她已年近三十。
由于剿灭三藩的战争正进行到如火如荼的关键时刻,她的归来,没有得到隆重的接待,但是花甲之年的太皇太后,却早早的奔出了慈宁宫,如同一般的母亲一样,期待着女儿的出现。
当四贞在闻声的搀扶下出现在太皇太后面前时,太皇太后一把抱住四贞,老泪纵横,却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额娘,不孝女四贞回来了。”四贞也只能轻轻的道出这么一句,多年来的委屈都随着眼泪倾泻而下。
“哀家……你这声额娘,让哀家无地自容……额娘对不住你!”太皇太后仔细的端量着四贞,这个曾经那么美丽的小格格,却被十几年的风霜雕琢成如此模样!
“奴才有负老佛爷重托,没有照顾好格格!”闻声伏地痛哭。
太皇太后亲自扶起闻声,脸上泛起一丝欣喜地笑容,“哀家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么多年,只见知言,却无闻声,哀家寂寞啊!”
“老佛爷……”
“皇奶奶,四姑姑一路风尘,也一定有很多话要说给您老人家听,还是进屋再说吧!”
四贞把目光转向说话的这位宫妃身上。她身着大红旗袍,腹部略鼓,显然也有四五个月的身孕,此时她眼角挂泪,嘴角却漾起一波温柔的笑意。
“贞儿,来,你离宫时郦儿尚未进宫,哀家来引见,她是皇上的淑妃,也是遏必隆的女儿。遏必隆你还记得吧,总愿意在哀家面前装糊涂的小老头子。”太皇太后一手拉着四贞,一手拉着淑妃钮祜禄雅郦,说话时的神态完全是宠爱。
“郦儿见过四姑姑。”雅郦谦卑的福了福。
“淑妃娘娘有龙孕在身,快起来。”四贞拉起雅郦的手,仔细的端量了一番,然后露出满意的笑意,之后说道:“娘娘在我面前不必拘礼。额娘也不适宜站在这里晒太阳,我们进去说吧!”
诸人进了慈宁宫,坐定,宫女上茶,之后太皇太后特准闻声与知言不必陪座,可姐妹单独相聚。
“贞儿,兰菁阁正如哀家这慈宁宫,什么都没有改变,十多年了,额娘是越老越盼你回来。”太皇太后看到历经沧桑的孔四贞,心中就如冰山被撞塌,联想到自己二十六岁守寡,不禁感叹红颜薄命。
经过这么久,四贞心中的痛,已经不会再那么激烈的显现在脸上,而且,她始终有一个信念,没有真正的见到尸首,她就相信他还活着。所以她抓起太皇太后的手,“额娘不要为四贞难过,作为你的女儿,四贞一定可以挺过来,而且,四贞还有希望不是么?”
太皇太后见到四贞如此,心中反而更为酸楚,但她不愿意揭开四贞所不愿意正视的疮疤,只好露出一副安慰的笑容。
“皇上他,还在养心殿为三藩的战事策划?”四贞不由想起那个鬼精灵,不知道他现在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一定很威武很有君威了吧!
“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坤宁宫吧!”太皇太后说得有些黯然。
四贞看着淑妃,淑妃是满眼的担忧。
是啊,康熙四年皇帝大婚,抬进大清门的是正黄旗的赫舍里氏,而就在前年,这位皇后产子不顺致死。当时三藩起事不久,皇上没有大办丧事,却与次年立即册立皇后新生子允礽为皇太子,虽是永葆社稷之举,却也足见其对皇后的情深。
“额娘,一会儿我去觐见皇上。”四贞知道太皇太后在怕什么。桂林之战后,太皇太后密令她回京的意图,想必也是为了此事。
太皇太后无力的叹了口气,站起身,疲倦的说道:“贞儿,一会儿让知言带你过去,额娘老了,要卧一会儿。”太皇太后将手伸给了雅郦。
皇上站在坤宁宫的东暖阁内,抚摸着那张龙凤床。十年前,他和文宣就是在这里洞房合卺。那时他十二岁,她十三岁。当时自己真的还是孩子,虽然知道大婚对皇帝和国运来说都是至上的大事,但是仍是顽皮更多。记得自己故意用秤杆撩拨着盖头,却迟迟不肯掀开,还拉粗了嗓子问文宣到底有没有四姑姑漂亮,当时文宣是怎么回答的呢?
“皇上,和硕格格孔四贞求见。”太监来报,打断了皇上的思绪。
四姑姑回来了。
——“臣妾进宫后经常听到老佛爷提起四姑姑,知言嬷嬷也毫不讳言,说姑姑是当年后宫中最美丽的女人。”
皇上忽然想起文宣临盆前不久的话,她当时的憧憬却无法让她实现,她永远也不能亲眼目睹四姑姑的风采了。
“皇上万岁!”四贞跪拜。
“姑姑……”皇上上前扶起孔四贞,但是看到她的面容时,他愣住了。
四贞看到皇上愕然的模样,自怜的笑了,“皇上长大了,姑姑当然会老。”
“不是。”皇上竟然很越矩的想要抚摸四贞的眼睛,四贞一时尴尬,赶紧避开。
“姑姑的心,已经死了。”皇上心痛地说,“十多年前,朕看到的是姑姑风华绝代之貌下的那颗蹉跎悲哀的心,而如今,朕竟然看到姑姑心如止水。”
四贞环顾了一下这富丽堂皇的坤宁宫,然后说道:“心如止水是因为我要找的人还没找到,皇上会为我找到他么?如果皇上也和我一样为情所累,这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离情所苦。”
皇上的脸上是超出二十几岁人的凝重,他知道四贞说得并非言过其实,这是事实。他在一刹那间,明白了这十几年来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当初父皇的痛苦,并不仅仅源于对董妃的爱恋,更是在于站在世间最高峰却无法触及人间至情的悲哀!
“作为皇帝,没有资格去为自己的爱情哀悼,朕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朕的皇后,朕属于天下!”皇上有所悟,却说的满腔嘲讽。
四贞仔细端量着眼前的这个玄烨,他与小时候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区别,眉眼之间总能隐约找到先皇的影子,但是他真的比先皇有魄力,至少在感情方面,他虽然痛苦,却并不痴迷。
“皇上能够这么想,是天下百姓之福。”四贞觉得太皇太后想多了,看到小时候的玄烨就该知道,今天的圣上是不会重蹈覆辙的。
“如果皇帝不可以真正的爱,为什么还要设这三宫,摆这六院!”皇上的声音提高,然后放缓了语调,“姑姑,如果皇帝不可以拥有凡人的情感,当初你就不该告诉朕要向心爱的人表白,你就不该让朕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叫爱的东西。”
皇上的话让四贞想起了当年在宫中与他的一段趣事。当时他的认真,是少儿的任性,但是四贞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直接的震撼了他的心。没有想到,只是她一时的情怨,却教会了皇上如何去爱。难怪太皇太后执意让她来劝慰皇上。
四贞叹了一口气,也伸手抚摸着那张龙凤床,一滴眼泪悄然的落在红色的床单上。
新婚,真是令人怀念。
“皇上,”一直挺着肚子的四贞有些疲倦的坐在床边的椅上,也拉皇上坐在床上,就像还是十几年前那样,两人之间无谓大小。“爱,有很多种,表达情感的方式也有很多种。别人失去至爱,可以哭天跄地,可以寻死觅活,而皇上你却只能用心去痛泣。但是,不论所用方式是怎样的,死者已矣,皇上需要为天下苍生而坚强的活着。”
四贞将头别向一旁,因为皇上此时也别开了脸。
“正是如此,皇上有大志,自然要实现自己幼年的心愿以安慰皇后的亡魂。皇后是怎样的人,皇上明了,那么就应该让她去得放心。”四贞站起身,轻轻福了福手,“臣告退,皇上的理智让臣欣慰。”
四贞走到门口时,听见皇上轻声说道:“四姑姑,不论生死,玄烨一定为你找到他!”
转眼到了七月末,离四贞临盆的日子不远了。
四贞的心情很好。不仅因为马上要有一个鲜活的生命诞生,而且皇上还说在云南查到了有关延龄的蛛丝马迹,很快就会有下文了。大半年没有任何消息,如今终于看到了希望。
四贞坐在前往钟粹宫的小轿上,她要去看看淑妃雅郦。自从与皇上交谈后,皇上终于真正的收回了心神,学着将至爱放在心中,试着开始另一段感情。
没有比雅郦更合适的人选了。不论是出身还是性情,都是上上之选。从多日来太皇太后的态度来看,她也极力的希望雅郦可以成为皇上的第二任皇后。这些似乎都是一些政治上的理由,但是四贞看得出,皇上也的确对雅郦不同于其他的嫔妃。
据说皇后去世之后,皇上没有碰过后宫中有名位的宫妃,只是与司帐司寝宫女接触。但是皇上在痛苦的时候,唯一去的地方是钟粹宫。雅郦温柔贤淑,娇小可人,看上去总像个未长大的孩子,但在佳丽如云的后宫,怎么也算不上抢眼的。
四贞想了想,皇上之所以那么特殊的待她,应该是因为他们是一起成长的夫妻。雅郦与皇上同年,又是皇上大婚后就直接进宫封妃,在他们都还是十二三岁的时候,他们就在真心交流。所以皇后去世后,恐怕这后宫中也只有雅郦与皇上有着共同的悲伤,那不仅仅是皇上的丧妻之痛,也是失去自小而大的朋友的伤痛。
感情还是在小时候比较单纯,比较真切。
四贞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面庞,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老了,但是看到已经长成的皇上,看着又一对宫廷苦侣,四贞就不由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龄哥哥在身边的时候。
——你答应过贞儿的话,从不会反悔是吧?那就安然的站在贞儿面前,站在我们的孩子面前,听他喊你一声爹……
“娘娘,奴婢看见兰菁阁的贞格格往咱们这儿来了。”钟粹宫的小宫女银朱匆匆的来报。
雅郦赶紧将眼角的眼泪擦干,慌慌张张的说:“银朱,快,为本宫梳妆,还有,一会儿谁也不许多嘴,否则宫规处置!”
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都噤声,赶紧各司其职,帮助雅郦梳妆。
银朱为雅郦抹干泪痕,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悄声提醒,“娘娘,您一向脸上藏不住事儿,奴婢听说贞格格精明无比,你千万别让她看出来了!再过数日,她就要临盆,若让她知道皇上找到了孙额驸的遗冠,她一定受不住的,万一胎儿再有个……奴婢该死!”银朱说出口后,意识到失言,赶紧跪倒。
“你这丫头!……”雅郦本想发怒,但却又是一阵心酸。皇上每日为了三藩费尽心思,却还是将姑姑的事放在了心上,密报也接二连三的上报养心殿,却唯有这次是有了确切的消息,因为额驸的衣冠也随密报呈上御览。本来一副铠甲不足以说明什么,偏偏那头盔内侧刻有“孔府三郎”四个字!皇上说当年的孔府三郎曾闻名汉军,但是在顺治九年之后,孔府三郎就只存孙延龄一人!
皇上昨日临幸钟粹宫,一脸的为难,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将这个噩耗告诉四姑姑,因此皇上将消息压下,宫中尚无人知晓。只是昨夜,皇上竟从梦中惊醒,他的梦话揭穿了所有的隐瞒!
“淑妃,你在发什么呆?”四贞在闻声的搀扶下有些困难的迈进钟粹宫的大门。
“噢,四姑姑,雅郦失礼了。”雅郦赶紧收拾情绪,将四贞让进屋内。
“你的气色不太好。”四贞坐定,打量了一下雅郦,“怎么,身体仍然不适?”四贞指的是雅郦怀孕后的不适反应。
“郦儿已经好多了!谢谢姑姑挂念,姑姑也要多保重,诞下麟儿,也可承接定南老王爷的血脉。”雅郦看到一脸春光的四贞,心中有万般的不忍。
四贞总觉得雅郦今日有些不一样,所以她听了这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然后转入正题,“郦儿,皇上和太皇太后最近在商议立后之事,你怎么想?”
雅郦温文的一笑,“郦儿什么都不想,郦儿只想皇上能够笑起来。立后之事是朝野大事,郦儿不应挂牵。”
“你那么爱皇上,虽然爱到深处已不计名分,但是女人总还是女人啊,对这种事情,怎么会一点都不介怀呢?就像我,这么多年来都无法为延龄生下一儿半女,却也不曾想过为他纳妾。我想等皇上找到他,应该问问他要不要享齐人之福。”四贞笑得勉强。
“姑姑……”
“太皇太后不便出入你这里,也不便总招你去慈宁宫,免得其他宫妃议论,所以吩咐我过来,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太皇太后说你像个孩子,怕你到时慌了手脚。”四贞传达着太后的意思,又重新的打量着雅郦,现在她还年轻,再过两年,就会是一个很有风范的皇后了!
“姑姑……”雅郦看着四贞热心的为他们的事情操持,心中的那种不安更加强烈,“姑姑……额驸……”
“禀娘娘,御膳房派人送来了每日一进的养胎汤,请娘娘品尝。”银朱适时地打断了雅郦的话。
“又要喝汤?”雅郦的小嘴撅了一下,有些无可奈何的接过汤碗,但是闻到鸡肉的香气后,反而反胃了,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汤?有什么功效?”
“回娘娘,这是燕窝养血安胎汤,养血安胎的,娘娘趁热喝了吧!”银朱不厌其烦的哄着这个喝汤像吃药的主子。
雅郦的小眼珠一转,转过头问四贞:“姑姑,你今天的补汤还没进吧?”
“怎么,雅郦,你喝个汤还要难为这些奴才?”四贞心中仍然记得刚才雅郦的欲言又止,但是此时还不得不像哄孩子似的劝雅郦进汤。
“姑姑,这汤我喝过好多次了,其实真不适合我,我只是偶尔说自己食欲不振,太医才开了这款汤,结果就每天没完没了的呈上来。不过这汤对姑姑应该比较好,听说姑姑的胎儿一直不太稳定,也一直进这种保胎汤,今天就在我这里进汤吧!我呢,还想着昨天那碗燕窝鱼蓉粥呢!”雅郦在四贞面前一点也没有宫妃的架势,完全是一个后辈的撒娇。
四贞摇了摇头,端起汤碗,说道:“银朱,还不快去御膳房,让他们给你主子做她爱吃的燕窝鱼蓉粥!”她说完,看着满脸开心的雅郦,放缓了语气,“等我喝完了这汤,就跟我说说额驸的消息吧!”
“呃……”雅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看着四贞缓缓的进食那碗燕窝,心中千回百转,告诉她么?皇上今天临走时,也小声地问询她的意见。不告诉她,以四姑姑的脾气,她会一直等下去,她的心会绝望,那将是一种长年累月的折磨,直至死亡;告诉她,她会不会连这一刻都坚持不下去?她的身体那么弱,一旦精神崩溃……
“雅郦,是不是皇上找到额驸了?他死了?找到了他的尸首了?”四贞放下汤碗,头垂的很低,“没关系,你说吧,我什么事儿没经历过?”
“姑姑,你别乱想,没有尸首……”雅郦有些急于辩白,却一时不知如何辩白,最后只好一咬牙,“皇上找到额驸……”
“啊——”
就在这时,四贞突然从塌上摔在地上,她抱着肚子,痛苦的叫喊着。
闻声赶紧扑上前,“怎么回事?没有到日子……早上太医还说没事……”闻声手也在抖脚也在抖,声音也在颤,“快……快,快喊太医,还有接生嬷嬷!”
莫名其妙的早产!
当太医和接生嬷嬷赶来的时候,钟粹宫的小塌上已是一片血红,雅郦也因受吓过度,动了胎气,痛得晕了过去。
几位太医和嬷嬷手忙脚乱,顿时钟粹宫中乱作一团。
皇上和太皇太后匆匆的赶了过来,但却被隔在外厅,他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听到里面凄厉的叫喊,心都揪了起来。孝诚仁皇后分娩时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皇上的额上冷汗遍布。
好一会儿,太医院院使匆匆从里面走出来。“皇上……”
“别跪了!怎么回事?快说!”皇上将院使一把揪了起来。
“回皇上,娘娘和格格都不太好!”院使慌慌张张的回答,“尤其是格格,本来孕育一个胎儿对她的身体来说已经很勉强,现在竟然误食了催生之物,几位太医都在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保住格格的命!”
“那淑妃呢?”皇上揪住了院使的衣领。
“娘娘受惊不轻,动了胎气,吴太医正在为她安胎,应该性命无忧!”院使被皇上的气势吓得颤颤巍巍。
“朕要大人活着,两个都是,你好好记着!把他们都救活,一个也不准有事!”皇上大声下令。
“皇上请松手,老臣这就回御药房取药,老臣有一朵珍藏多年的千年冰山雪莲花,也许可以救格格一命!”院使匆匆而去。
“怎么会有催生之药?”太皇太后一屁股坐在椅上。
“皇奶奶,”皇上抓紧太皇太后的手,“您别怕,不会有事的,四姑姑只是早产而已,催生药?朕会查,会查!一定将下手之人碎尸万段!”他没有发觉自己的手也在抖。
一会儿,给淑妃安胎的太医擦着汗走了出来,淑妃和胎儿总算保住了,只是淑妃元气大伤。
之后,为四贞接生的嬷嬷走了出来。
是一个男婴,却早已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