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致！”一大早冯小致走进编辑部，人还没有坐稳杨春梅已经风风火火冲了进来，神色显得既紧张又亢奋。
“你怎么了？”冯小致吃惊地看着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杨春梅，“不是说好十点钟在公司见面吗，你跑这来干嘛？！”
“你昨天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想急死我啊！”
“你一大早跑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小致，来，跟我出来一下。”杨春梅显然没有工夫也没有心情理会冯小致的质问，话没说完便把冯小致往办公室外面拉。
“干什么你？”冯小致莫名其妙地看着行事可疑的杨春梅。
“你出来啊，有事跟你说。”
“说吧，什么事？”冯小致跟到室外冷冷地看着杨春梅，看她能变出什么花样儿来。
“今天的合同不用签了！”
这下冯小致反应不过来了。
“别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真的不用签了。”
“你发横财了，还是他陈志鹏去打劫了？！”
“你就别说风凉话了，跟我一起去公司。”
“还是要去公司！”
“不是。哎，你乱搅什么！”杨春梅来火了，“是去我们自己的公司。”
“现在？”
“对，现在。路上再跟你细说，走吧，快。”
“这家抵押公司你认识吗？”
“不认识。”
“那是人家主动找上门来的？”
“看样子是的。”
“春梅，你动动脑子好不好。”冯小致急踩刹车，杨春梅随着惯性向前栽出一个不小的趔趄。“你说，春梅，”冯小致将车停在路边不打算再走了，“我的书又不是黄金宝石可以有市场估价，我本人也不是什么举世闻名的大作家，人家公司平白无故为什么跑上门来主动要给我做抵押？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冯小致现在急等钱用？你都在外面说了些什么？都说到哪里去啦？”
“小致，你激动什么啊！说起话来怎么这么恶毒。我能在外面说什么！难不成我还会满世界去给你造谣！难道我还不觉得你现在够麻烦了吗？！”
“那你倒是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呀，人家怎么就找到了你，怎么就同意给我的书做几百万的抵押？”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人家昨天给我打电话，真的说得清清楚楚，我当时就想叫上你去跟他们谈谈，可你怎么都不接我电话。哎，小致，你就去看看吧，最坏也不过是不成功我们再去签陈志鹏的合同，又不会有什么损失。我约了那家公司的经济人今天上午到我们门店来谈，你先见见再说好不好？说不定有什么转机，总比被迫出让版权要好，是不是？”
“冯女士，抵押贷款的合同我们已经草拟好了。因为听说您是急等用钱，所以我们公司会为您办理加急业务，就是说，如果今天就签合同，并向托管银行送出案件，那么三个工作日内款就能到您的账上。不过，据我们的经验，一般是当天即可到账。找到我们公司帮您谈抵押事宜的这位客户，交了所有的手续费用，还为您交了相当于总额50%的抵押担保。因为我们不了解您的作品，公司不敢肯定您的书籍是否值这样一个抵押额度，所以，要求附加担保是必须的。这位客户说了，这比担保金最后用于抵销你的还款，他不再收回，这样就等于您既有了担保金又提前支付了50%的还款。我们向这位杨女士以及您的单位做了解，就您的收入情况，您接下来的还款压力不算太大了。”
“您说的这位跟你们公司谈的客户是谁？”
“噢，对不起。对方有明确要求，不让透露他的身份，我们有尊重客户隐私的义务。当然，虽然每一个环节都替您考虑周到了，各种手续也已办妥，但是，最终愿意不愿意签字的决定权还是在您，这一点不会也没有人能够勉强您。”
“春梅，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昨天才听他们这么跟我说的。”杨春梅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能帮我形容一下客户的模样吗？”冯小致开始变花样。
“对不起，不能。”
“长相？身高？言行特点？”
“不好意思。”
“男的女的？”
“哈哈哈。”这位经济人看着冯小致诡异的表情，禁不住笑了起来，“其实，谁愿意这样出力帮您，您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吧。可以告诉您的是，这位客户还附带跟我们签了一份担保合同，也就是说，万一您不能按期还款，他愿意成为第一也是唯一的追加还款人。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把您的合同办理得这么主动和快速的主要原因，这位客户的收入情况我们也进行了评估，对公司来说，这就是一个零风险的业务，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杨春梅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冯小致看看杨春梅，又看看经济人，没有再问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抵押公司经济人一走，冯小致随手关了门盯着杨春梅就问。
“我哪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你再装！”
“我装什么啦，我真不知道！”杨春梅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我昨天上午还在忙着满世界帮你去借钱呢，我就是想如果钱凑够了版权就可以保住了。不过，我发誓没有向他借，一个字都没有提过。我知道那样比杀了你还要让你难受，你会怪我一辈子的。”
“是，那样你真不如杀了我！”
冯小致突然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转过身来到窗前轻轻推开玻璃窗，让一股淡淡的清新的空气飘进房间。前一天的雨水将树枝洗得透彻明亮。树叶仿佛一张张明镜，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鸟儿在林间四处穿梭、追逐，时而发出阵阵轻快的鸣叫声。
“小致。”杨春梅跟到冯小致的近前。杨春梅最知道冯小致，她与生俱来的清傲导致她最大的弱点便是万事怕求人，用她自己的话讲，与其去求人不如绕着走。也许，杨春梅想，她最不愿意求的人就是武振振。虽然一直以来大家相处得不错，甚至非常温馨，但是，毕竟武振振是那个从少年时代以来一直喜爱她、帮助她甚至呵护她的人，而她却放弃了他。向这样一个人去求助，而且是金钱上的帮助，对于冯小致而言，无异让她去下火海。“小致，其实……”杨春梅想要劝劝死脑筋的冯小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武振振这个方法挺好的，真的。这不算你向他借钱，而是用你自己有价值的东西去抵押，大部分还是要靠你自己的努力去还的，不是吗？不管他以什么方式知道了你的难处，至少，他以最理解和最体贴你的方式帮助你渡过了这一关。”杨春梅见冯小致没有动便继续说，“这一次我算是看明白了，借钱这种事真的很奇怪。平时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仿佛不是亲人就是朋友，可是只要一涉及到钱的问题，多数都会变得很敏感、很提防。我听说这事以后，知道你这人脸皮薄，肯定开不了口向别人去借，前天一晚上和昨天大半天都在挖空心思想着能不能帮你多借点，把钱先凑够，先解决一下燃眉之急。可是你知道情况怎么样？”冯小致这时已经转过身来，认真在听杨春梅说话，杨春梅说的这些、做的这些她并不知道。“事实是，三百万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一说出来基本上就把人吓跑了。能一口气拿出这个数目的，一般都已经爱财如命，分文不会往外掏了；拿不出来的呢，即便碍于情面不好意思一口回绝，但是几千几万地凑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我忙活了一大圈，结果证明只是白忙一场。”杨春梅说着很显落寞。
“这也不奇怪，谁的钱不是辛苦挣来的。”
“可是，谁还没有个有灾有难的时候。钱是用来干什么的，不就是有灾有难的时候用来救急的嘛！”
“那是你的急。”
“我就不信他们就没有需要人帮助的时候？”
“至少钱上不用。”
“那别的事呢？”
“他们自然以为可以用钱摆平，而且是用自己的钱。”
“那这人也太势利了吧，唯财是命啊！不用做人啦！”
“不然你以为呢？”
“哎，真不明白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带又带不走、花又花不掉的东西，与其捂在手里暖和，不如救人于危急之中，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们要的是马不停蹄的资产最大化，那是他们的理想。钱都被四处借走了，理想拿什么去实现。”
“什么理想？我看就是数字游戏！”
“对，无穷尽的数字。那可以让人的自我意识膨胀到无限大，可以让人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
“那叫盲目。”
“你不这样想，并不能阻止别人去追求，这就叫人各有志。”
“哎，通过这件事我算是看明白了，只有至亲至爱的人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真正为你着想，这就叫危难之中见真情吧。”杨春梅说这些话的时候紧紧地盯着冯小致，她却将脸又转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那样发起了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