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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一个老女人

戴航,我很想念你。

还记得吗,我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现在想想,真的应该归类为缘分。

一直以来,我不喜欢我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总会让我想起我那个自私自利的父亲。

我想我的母亲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当年她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外公送给别人养,因为当时乡下几乎都很贫穷,养活孩子对于穷人而言是个不小的负担,更何况外婆是生了舅舅之后才生的母亲,中国人普遍都重男轻女,尤其是在那个年代。

母亲的养父母对她很好,我亲爱的母亲,她在小时候就像一个男孩子一样,她曾和人打架,对方是比她更高更壮的男生,可她不仅不怕,反而还骑在人家男孩子的身上用拳头砸人,当然,这是母亲告诉我的,具体如何我无法得知,不过我相信我的母亲不会骗我。

在我看来,我的母亲是一个要强、要面子的人,但命运苛待了她。

母亲的养父母,在她十八岁那年先后离世,没多久,母亲遇上她第一任丈夫,两人生了一个儿子,是我的哥哥,但是我想,我的母亲缺乏识人的眼光,因为她的第一任丈夫在外面有女人,不仅如此,过分的是,那个男人竟然连过年都不回家,反而留在外面陪别的女人。

哥哥八岁那年,母亲和她第一任丈夫离婚了,后来因人介绍认识了我的父亲,按照那个年代的审美,我的父亲是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我的母亲曾告诉我,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兴许只有我父亲一个,可惜,我的母亲遇人不淑,爱错了人。

我的父亲,是很胆小的人,他的胆小是针对外人的,在外人看来,他是一个好欺负的男人,但在外面受了气后,却会回家向母亲撒气。

很不凑巧的,母亲年轻时脾气不好,于是两人时常打架,在过了几年的苦日子之后,再加上父亲太爱耍钱,于是两人离婚了。

那时的我,才三四岁左右,我对当年的事情没太多印象,毕竟我那时太小了,还只是个孩子。

父母离婚后,最开始时,法院把我判给父亲抚养,但是比起我那个冷血的父亲,我的母亲更有责任感,她认为父亲无法照顾好我,于是把我“抢”了过来。

可是,我想我的童年是不幸的。

母亲学历很低,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当时在一家洗车场打工,整天穿着防水靴子泡在冷水里,连大冬天都不例外,那时候她很辛苦,忙于赚钱的她没有办法照料我,于是把我送到乡下舅舅家。

关于这个舅舅,是母亲长大后找回来的亲戚,是母亲的亲哥哥,那时外公还活着,母亲很看重这些失而复得的家人们,而舅舅一家,该怎么说呢,舅舅是个老实的农民,常年靠务农为生,舅妈是个很市侩的人,不喜欢做没有好处的事情,两人共有三个女儿。

当年我在乡下的舅舅家,每个月,母亲都会付舅妈一笔生活费,平日里单位发了什么礼品,母亲一个都不留,全都送到舅舅家。

舅妈特别喜欢这些小恩小惠,但她是个不懂回报的人,因为我在舅舅家生活的很苦,我要负责喂猪,要负责刷火灶上面的大黑锅,春秋要帮忙做农活,比如拨苞米、摘西瓜,还总受三表姐欺负。

那时的我才五岁多一点,但小时候的很多事,在我人生中留下深刻无比的印象,兴许是因那时的生活太苦了,苦得就算想忘,我都没办法忘记。

就这么过了几年,等我上小学时,母亲把我接回身边,让我在市内的小学上学,后来在我那个无良表舅的介绍下,母亲遇见她的第三任丈夫,这是一个很丑,个子不高,并且不富有的男人。

母亲是一个美人,很多人都觉得,这第三个男人条件这么差,配不上个子出挑并且古典美的母亲,包括我在内,还有母亲的朋友们,几乎全都这么认为。

我和继父关系很差,从小到大吵闹不断,他骂人的技术很厉害,几乎每次张嘴闭嘴都要问候人一家老小,并且还是一个酗酒爱赌的人。

中学一年级,因为两人闹离婚,我主动辍学,希望母亲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大不了母女俩一起出去打工,我当时想得很美好,但是两人分开几个月,再次和好了,可我却因一时轻率葬送自己的学业。

从那往后,我离开家,离开母亲身边,在外面赚钱,再怎么辛苦,我都一声不吭,我对母亲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哪怕肚子再饿,哪怕没钱缴房租,我都是咬着牙硬挺死撑,只为了不让母亲为我操心。

就这么过了八九年,我有了许多坏毛病,比如吸烟,比如喝酒。

戴航,这些是我人生中的冰山一角,还有许多事,我藏在我心里,假如你见过真正的我,我想你一定会明白我,会理解我,可是,我想我们的故事,注定是一个残缺的。

因此,我们再没有真正了解彼此的机会,可是,我还是,好想你。

……

这一年,我二十三岁,其实我才二十一周岁,但是因为我的生日比较小,是农历腊月二十一出生的,因此按照家乡的算法,出生算一岁,七天后过完年,又算一岁,因此我凭空多出来两岁。

我这些年打过很多工,比如在台球厅摆过台球,比如在茶庄做过营业员,比如在咖啡店端过盘子、调兑果汁,比如卖过LED灯具,比如卖过地板,比如比如,好多的比如。

在我看来,对于年轻人而言,人生是漫长的,但其实时间过的很快,我时常以为自己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很多青春可以浪费,但其实这些年过去了,时间是残酷的,而我,从一个稚嫩的少女,变成一个二十多岁的“老”女人。

是的,我觉得我是老的,因为我的人生,比许多大学生还要提前进入社会这个大染缸,在社会,在职场,见过许许多多,那些磨练,使心越磨越老,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像一个老太婆,当然了,这只是“有时”而已,并不频繁,但“老”了,是一种很可悲的,因为老了,会丧失对生活激情,以及对生命的热情,会慢慢的产生一种疲惫乏累的倦怠感,以及一种类似认命的感触。

而这一年,对我而言,是我老的最快的一年,因为我遭受了太多太多的挫折和失败。

这一年,十一月,下着雪的夜,我从外省回到老家津阳,我还没有从那些挫败中恢复振作过来,我就遇见了你。

这是我最大的幸运,又何尝不是我最大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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