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离别
“这么快！”伊成希颇为惊异的看着韩雪冰。
“是我把以前画好的一副交上去了。”
“画的是什么？”伊成希也坐到了窗边，蔓延着笑意的眼眸静静的看向了窗外。
“是……一个人。”
“苏格拉底么？”这丫头似乎只画过这一个人呢！
“不是。”韩雪冰淡静的摇头，“是……另一个人。”
那是很久之前的一副画，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它交上去，也许是她觉得那是它的最满意之作，也许是她还不愿意忘记。
那段被记忆在画纸上的美好时光，是她今生永远都无法忘怀的至宝。
虽然时光可以流逝，但是记忆却不会消散。那些被现实禁锢的美好，就只能靠记忆来维持它的存在。
看着沉默中的韩雪冰，他低低的轻叹了口气，异常平静的眼底似乎有淡淡的哀伤流露。只是他又很快的把它掩饰了回去。
他总是习惯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隐藏，然后腾出一个肩膀给她。
他只是希望，在她伤心的时候，她还有他可以依靠。
只是她不曾知道，在他坚强微笑的背后，有着她不曾见过的脆弱。
氤氲了许久的天空，竟挤不出一丝光亮。黯淡的空气充满了悲伤的味道，韩雪冰静静的踩着被秋风无奈追落的树叶，一个人孤单的走在教学楼旁的幽静小路上。微凉的空气渐渐弥漫，缓缓的升腾出一股暗哑的味道。悲伤的季节浸湿了寂静的心，淡淡的忧愁像挥之不去的烟雾，悲凉弥漫着整个世界。
转角处，几颗红枫随意摇摆，瘦弱的树干似乎已经经不住暴风的摧残，极力的挣扎在苍白的空气中，残缺了的红叶坠落一地，又再一次的被风追起，浮浮沉沉，仿似一段理不清的宿命纠缠。
韩雪冰呆呆的走在冰凉的墙下，白皙的手指从墙上划过，遗留了一道生冷的痕迹，纤细的身体被黯淡了的光影笼罩，孤独的身影被寂寞的迤逦在地上。
忽然，一串溢满了悲伤乐调的音符渐渐划破了凝固在空气中的寂静，犹如一道划破阴暗天空的华光，美得如此低调，却又痛的如此悲凉。忧郁的音符像一把把利刃，毫不留情的划过韩雪冰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静静的站在转角处，她的眼神黯淡而又忧伤。远处的湖边，一颗淋满黄叶的树下，金贤希正孤独的演奏着那把小提琴，那是她送给他的，炫目的纯白，缓缓的酝酿着一段华丽的音符。紧握着琴杆的纤细手指，渐渐泛起一片酌目的苍白，指骨间的生冷颜色，犹如凌乱碎落的雪片，孤单的没有一丝气息。
金贤希俊美的面容是从未有过的暗淡忧伤，连眼底隐隐折射的清冷光芒似乎都透出一股脆弱的凄凉。他尖削的下巴紧紧的贴着那抹清冷的纯白，琴弦在他纤细手指的驱动下，缓缓的氤氲出一片华丽的忧伤。
韩雪冰的肩微微颤抖着，单薄的背沿着墙慢慢的滑了下去。紧紧的咬住失血的食指，她努力的克制住自己即将破碎的哭声。可是被她强装出来的坚强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泪水还是顺着脸颊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明明想坚强着不哭的，可是在看到他不曾流露的脆弱忧伤，她坚韧的心还是就此破碎了。
她努力的忍住颤抖轻轻抬起了头，闪着泪光的眼眸缓缓的望向了他的。那样清澈的痛楚和哀伤，竟一滴不留的注入了她的眼眸之中。
昏暗的天空，夜一般的寂静，只有凄寥的音符缓缓在风中沉浸。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音乐，却是这样的凄凉，那些哀伤的乐调仿若浸如湖心的石子，被冰凉浸湿之后竟是这样的冷彻心骨。
当最后一丝音符消逝在空气中，湖边的少年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琴，无声的静默在湖边，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琴，似若最后一次留恋，他淡漠的唇边竟扬起了一丝笑容，苦涩的味道竟有解脱的意蕴。
华丽的纯白色倏地从指间脱落，如同被风追落的秋叶，孤独的落入了清冷的湖水。
他竟丢了她送给他的琴？！
看着渐渐沉入湖底的那一抹白色，他竟慢慢的笑了，但是隐藏在眼底的苦楚却在他丢落小提琴的那一刻明显的刻画在了他俊美的脸颊。
苦笑的后退了两步，他僵硬的背脊靠在了树上，低叹，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留恋，他决然的转身，然后缓缓离去。
沉重的黑色恍若空中氤氲的色彩，缓缓的不作停留的消失在她的瞳仁中。
不可以，不可以丢了她的琴，那是他唯一可以记住她的东西，所以，不可以丢掉。
韩雪冰如同发疯般的从转角跑了出来，脚步凌乱的奔向了湖边。
冰凉的泪水滑落脸颊，在风中渐渐向后退去。
炫目的纯白被暗淡了色彩，静静的沉落在湖底。
她努力的伸出手臂，想要挽留住那一段回忆。
冰凉的湖水带来刺骨的寒意，渐渐的包笼了她弱小的身躯。她突然感觉自己好轻，就如同沉浮在汪洋中的一夜小舟。
徒劳的挣扎之后，她似乎用尽了力气，凌乱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不清。沉浮的四肢渐渐无力，她就那样静静的沉淀在湖中，任由冰凉的感觉将自己吞没。
被凌乱拨开的湖水仿若绚烂在空中的无数冰花，猛烈的在湖中激起一层层涟漪。
她的视线有些迷糊，渐渐的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是觉得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将她从那片刺骨的冰冷中解救出来。
来自阳光的温暖就又那样清晰的照在了她的身上。她努力的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眼前的少年正急促的喘着气，从乌黑发丝上脱落的水珠一滴滴的打在了她的脸上。
刚想开口，喉腔却突然呛出一口水，她忍不住激烈的咳嗽起来。
“没事吧！”伊成希着急的拍着她的背。
渐渐缓和了呼吸，韩雪冰坐了起来，然后对着伊成希淡淡一笑，“谢谢你成希哥。”
伊成希看着韩雪冰，一贯温和的表情突然变得冷峻无比，“为什么……为什么要跳湖。”
韩雪冰看向了他溢满忧伤以及心痛的眸子，似若安慰的淡淡笑了，“我不是自杀。”
“那为什么？”
“因为这把琴。”看了看仍紧紧握在手中的琴，她凄然一笑，“这是我送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所以……我不想……”
她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泪水也情不自禁的开始溢出眼眸。
他突然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并轻轻的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好吗？”
安静的躺在他的怀中，她竟觉得是从未有过的安然，仿若一只失落归巢的小燕，他的怀抱是那样的让她觉得温暖。
握在右边的琴渐渐冷却，缓缓的氤氲出一层失落的色泽。
她的悲伤他永远都看不到，因为她总是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才会表露出那样凄凉的不舍雨无奈。所以，她的痛，他永远不懂。
天空被即将到来的雨水压抑成暗淡的青灰色，且高远的竟渲染不出一丝幽蓝。
时间无声无息的沉寂着，空荡无人看台上的两个少年彼此对望，寒风掠过，轻轻旋起了他散落在额前的细碎发丝。半遮的眉眼显露出来，却清透着明显的冰凉寒意。
“为什么要叫我来这里。”静静的看着金贤希，伊成希唇边凝固的笑意仿似算准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金贤希淡淡开口，眼神幽静的冰冷，“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他冷冷的笑出了声，白皙的手指用力的握成了拳，然后猛烈的挥了出去，似若在泄愤。
他不做闪躲，任凭他强劲的一拳打在了他的侧脸，身体也同时向后倒去。
“看来……你也不怎么样。”他冷讽的看着他，似乎在嘲弄，但也像是在激怒。
“这是我欠你的。”伊成希慢慢的站了起来，抬手抹去唇角血迹，“现在……我就不再欠你什么了。”
“那我们就痛痛快快打一架吧！”他依旧是笑，冷冽的笑声肆意的蔓延在寒风之中，伴随着点点碎雨，如此的刺骨。
他也慢慢扬起了唇角，垂在侧边的拳头渐渐的握紧。
遥远的天边突然卷来了一丝沉重的雷音，参夹着冰冷的寒风，漫天大雨瞬间垂落下来。
朦胧的水汽迷乱了他们的眼睛，似乎意识也慢慢的混乱。只是记得，他沉重的拳毫不留情的挥向了他的身体，然后他又再重重的还击，如此循环，直到彼此都精疲力尽。
大雨滂沱，雨幕漫天席卷而来。
他们就那样头对着头仰面躺在了看台上。
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们苍白的脸颊，渐渐冲刷净了他们因战斗而残留的血迹。
“我似乎从来都没有……同任何人打过架，只是除了你。”金贤希缓缓闭上眼睛，静心的感受此刻的安静。
“我倒是同别人打过架。”伊成希淡笑，“国中时，为了保护她。”
“她很依赖你。”
他凄笑，“只是依赖。”
“以后……好好照顾他。”金贤希沉了一口气，声音淡淡的，却有失落的味道。
“那……你呢？”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他顿了顿，缓缓睁开眼睛，抬手遮住落进眼眸的雨水，“永远的离开。”
“你……放得下她？！”
金贤希没有回答，只无声的静默。
漂泊的雨水肆意挥洒，溢进唇齿，犹如眼泪般的苦涩。
深秋的天空是一片蔚蓝的高远，经过昨日一天的雨水冲洗，幽蓝的天空便显得更加明净起来。
韩雪冰坐在窗边，有如失神。一双明眸紧紧的盯着眼前高远的天空，静静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如果舍不得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一旁的伊成希低低的叹了声气。
“他走了吗？”韩雪冰淡淡的问。
“应该快到机场了。”伊成希也转过头，向着那片幽蓝看去，“其实，他并没有让我告诉你，只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你不应该告诉我的。”韩雪冰失落般的低下头，语气里满是悲伤的味道，“这样，我根本就没办法放弃。”
“其实，你喜欢的就只有他……对不对。”压制住淡淡的失落，伊成希突然开口。
韩雪冰只是默默的低着头，内心深处纠结的复杂情绪让她无力言语。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伊成希缓缓拿起手边的一份报纸，“只是他却没能看到。”
那是今天的早报！
报纸的头版赫然醒目的写着“splendid杂志力选新秀，「碎流年」荣获第一。”
微微发黄的报纸上，一张被复制出来的画作被印在了极其醒目的地方。画中的少年英俊绝伦，淡漠的表情毫不遮掩的显露出他贵族般的气质。
“除了苏格拉底，你就只画过他了吧！”
韩雪冰依旧淡漠不语。
“你说过，你只画你喜欢的人，所以，你喜欢的就只有他吧！”
“一切都结束了，我不能够喜欢他了。”韩雪冰终于开口，语气里有隐藏不住的无奈。
“为什么？互相喜欢就应该在一起。”
“是金奶奶，她说希已经同别人订过婚，我的加入只会给希带去灾难。”
伊成希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的沉默，良久。
“小雪，你真傻。”
韩雪冰疑惑的抬头看他。
伊成希缓缓的笑了，“如果你真的会给他带去灾难，那为什么不让他自己选，他该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幸福吧！”
“可是……”
“可是你不想毁了他的后半生……是不是？”伊成希有一丝无奈的看着韩雪冰，“金奶奶就是这样同你说的吧！如果你们在一起，他的后半生就完了。”
“恩，金奶奶是这样说的，所以我才不能和他在一起。”
伊成希有一丝好笑的摸着韩雪冰的头，”小雪，这样的烂借口你也会相信？想也知道希的奶奶一定是以为你只是一个身世平凡的小丫头，所以在极力阻止你们。”
“不可能，金奶奶没有理由骗我的。”
“向她那样高傲又喜欢决断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孙子娶一个毫无家世的人呢？所以，什么订婚，那都是她编造出来想让你放弃的。”
“那……这么说，希他并没偶订婚？”
对呀！那样的人，怎么会订过婚呢？自己真是笨的可笑。
“别发呆了，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不等韩雪冰反应，伊成希一把拉起她就往门外冲去。
通往机场的路上了，一辆计程车飞驰而过。
韩雪冰深深的低着头，苍白的手指紧紧的揪紧胸前的衣领。
“别着急，应该还来得及。”伊成希用手握住了她的手，轻声的安慰。
希，不要走，真的不要走。
她在心底低低的祈祷。
机场大门入口。
金贤希静静的站在大门外，幽深的眼眸紧紧的凝视着远处，他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
“少爷，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进去了。”一旁的金管家小心的提醒着。
他有些失落的转过身，不禁自嘲的笑着，究竟还在期待着什么？她又怎么会来！
“希……留下来！”
一声急促的叫喊突然扼住了他的脚步，然而却又立刻被掩埋在车轮与地面发出的沉重的摩擦音中。
“金叔，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叫，希！”
“好像有，似乎是从那边传来的。”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金贤希看到了一群人紧紧的围着一辆车子，涌动的人流让他寻不到她的身影。
隐隐的，他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开始缓缓的走向人群。
“少爷，飞机起飞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金管家着急的喊着，然而他却犹如失神般的向着那里走去。
渐渐的靠近人群。
“真可怜，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会死了呢！”
“女孩好像还活着，不过男孩似乎为了保护女孩已经没有半点呼吸了。”
他的脚步有些凌乱，内心有一股濒临破碎的恐惧紧紧的缠绕着他。
人群中不时的传来叹息的声音。
“如果不是男孩救了女孩，恐怕死的就是这女孩了吧！”
“不过刚才这女孩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才极力的要过马路从而没有看清飞驰而来的车子吧！”
他有一丝狂乱的拨开人群。
倒在血泊中的人模糊的让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那抹冰蓝色却仍耀眼的沉浸在那片殷红的血液中。
他似乎忘记了哭泣，只是失神的抱起沉睡中的人。
他想要叫醒她，可是胸口压制的痛楚却让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天空陷入了死一般的灰暗。
苍白的病房，他垂着头静默在床边，失色的唇紧抿。
遗落在地上的一份报纸一行赫然醒目的大字，“著名杂志splendid预选新秀意外遭车祸，已确定成为植物人。”
他冰冷的指尖紧紧的握着她的。
眉宇间萦绕着坚定的光芒仿似在承诺着他毕生的誓言。
至此一生，生死不弃！
那年樱花树下的承诺，让他执此一生都不会相负。
如果，你选择沉睡，那我也会耗尽一生来陪你，只期盼着，你不愿再沉睡时，也会睁开双眸看我一眼，即使一眼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