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妈看她从楼上下来,带着自责的语气对她说:“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着把桌子上的方盒子交给她,就讪讪地去厨房了。
她看着手中的这个四四方方的红色盒子,一点想打开的欲望都没有,她把它扔在桌子上,回房拿了外套下来,迎着春意正浓的太阳走了出去。
老罗早就接到冯妈的电话等在了楼下,“童小姐,你要去哪?”
若然径直向前走,完全不理会。老罗折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开车赶上来,“上车吧,上哪我带你去。”
“不用了老罗,我只是想自己走走。”若然戴上外套的帽子。春寒依然料峭,离真正的温暖尚远。
老罗看她去意已决,也不好再纠缠,“你回来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你可别到处走,先生回来我们没法交代。”
若然没回答,站在路边招出租车,一辆车停下来,她一猫腰钻进去,车子很快混入车流不见了。
她打车到了南望路的那个别墅去拿东西,她要出去走走,最近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得她都喘不过气来。还好自己有大门的钥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东西也都快搬光了。
蹬蹬蹬上楼去,上到一半的时候想起上次在楼梯看到的那个黑影,后来喻祎也说看到了,这样一想,若然的心里还有点发毛,她后悔刚才没在楼下把楼梯的灯打开。
她去自己的卧室收拾东西,一打开放箱子的柜子,里面竟然是空的,箱子不知道去哪了。她在床底下找了找,又去喻祎的房间找了找,都没有。难道被他们搬走了?
她一屁股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一肚子气,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她怀疑自己当时是脑子抽掉了才去代什么孕,即使今年夏天毕业后找个能糊口的工作也比现在的处境强。天一点一点地暗下去,冯妈和老罗估计早就打电话告诉了喻祎她走了的事情,现在学校是回不去的。
书房黑洞洞的,那些珍藏的书每晚躺在黑暗中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孤单。书桌上有一个红色的点飘过来了,不一会儿门口飘出来一些烟。
若然诧异地看着书房,揉了揉眼睛。
“若然。”门框上出现一个黑影,而且叫了她的名字。
妈啊,不会这么背吧,一回别墅就遇见鬼,怪不得喻祎一天就把这个房子搬空了,真是倒霉。
黑影走到了客厅的灯光下,嘴巴上叼着一支烟。
“你还是没有戒烟。”若然说。
“我等你帮我戒呢,我已经等你好久了。”他把烟头扔在地上,拿脚掌捻灭了它。
“你的头发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没留下什么疤,只是那块地方头发长不出来了。”他拿下帽子,把头皮露给她看。
“你来这里是带我走的吗?”若然问。
“是啊,我梦见你不开心,就来了。”他把手张开,“跟我走吧。”
他们就这样一起走了,在喻祎气急败坏地通过手机位置找到这里的时候,只找到这只他新买给她的手机。
他们坐上了南下的列车,不是动车也不是飞机,像是拍电影一样,阳光在列车上缓缓滑过。唯一不同的是车上挤满了人,站着的,坐着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被生活重压的沉重。而他们俩坐在一起,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写满轻松。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若然说。
“叫我时光。”他微微一笑。
“真矫情。”若然也微微一笑。
“我真叫时光。”他从包里拿出身份证给她看,姓名那一栏真的写的是:时光。
他们在那个小城下了车,一起回到了那个房子,房间还是那个样子,地板比上次走的时候颜色暗了一些。
“这个家缺一个女主人。”时光站在她的身后说。
她不敢回答他,这次的说走就走,在下了火车被风一吹就有点清醒了,她不确定自己能抛下过去和他在一起。她不了解这个男人,甚至刚刚知道他的名字。
第一晚,时光把客房收拾了出来,让若然先住下。还不错。若然想,最起码有基本的分寸。
“我明天带你去见我妈吧。”这天吃晚饭之后时光跟她说。
“你还有妈妈?”若然一直以为他这样的,肯定是无亲无故。
“我妈妈在乡下,我一直工作忙,好久没去看她了,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若然自然没有选择,第二天只好和时光坐了去乡下的汽车。汽车开了两个小时到达乡下,走在笔直的新农村水泥路上,她突然有一种回外婆家的错觉。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时光在一个带院子的房子前停下来了,院子里的一位老太太花白着头发正在洗菜,看到时光惊了一下,“小光你怎么回来了?”
时光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老太太,“妈,这是若然。”
若然笑着说阿姨好,老太太严肃地打量了若然好一会儿,才微微一笑,“不错不错。”
若然终于知道为什么时光让她来了,看老太太的样子就明白了。她白了时光一眼,时光装作没看见。
晚上老太太去村头的熟食店买了一只烧鸡,做了几个从自家菜园采的蔬菜烧的菜,三个人坐着小凳就围着一张小方桌吃了起来。若然又想起了外婆家,小时候在乡下,晚上和外婆也是这样坐着小凳子围在一张小桌子前吃饭的,那时候外婆烧的菜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
老太太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的儿子,不时在看看她,半晌冒出来一句:“不错,很配。”时光低着头憋着笑,若然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似得继续吃饭。
吃完晚饭天还早,老太太推开若然要去洗碗的手,“你和小光到处逛逛玩一玩,这种粗活让我老太婆来。”老太太倔得很。
时光只能带着若然漫步目的地乱逛,春天的小虫子很多,若然今天穿了一件果绿色的上衣,不一会儿衣服上就爬满了小小的飞虫。
“啊!怎么这么多小虫子!”若然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虫子。她赶紧用手想把虫子掸下去,时光立马制止了她,“别动,你一掸,小虫子就死掉了,到时候黏在你身上洗都洗不掉。”
若然顿时不敢动了,“那怎么办啊?”
“没事,我们去田里走走。”
时光带着她去了屋子后面的田地,刚过冬的小麦这时候绿油油的,在傍晚的夕阳下像一块块绿色的毯子,麦田里还种了一棵老柳树,树枝上刚冒出来淡绿色的小叶。
“看到这些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时光拔起一根麦苗。
若然点了点头,没有比植物和自然再能抚慰人的心灵了。
“如果让你在这样的地方过一辈子,你愿不愿意?”时光眼神失焦地看向远方。
她摇了摇头。
“我觉得也是,像你这么美丽的女孩子,怎么甘心在穷乡僻壤一辈子呢。”他扔掉麦苗,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我也不愿意。”
“这个地方刚来的时候感觉很好,但是我没有把握愿意一直但在这里。”
“可是我妈就能。”时光冒出这样一句话。
“因为你爸在这。”若然把外套脱下来。这些小虫子真烦,看来这件衣服不得不洗了。
两个人一路无话的回到家,天色已晚,今天不能回去了。
三个人晚上一面看电视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老太太边看电视边聊天打瞌睡。若然想叫她去床上睡,被时光制止了,他说老太太就这样。
“你在哪工作啊?”老太太冷不丁地冒出一个问题,跟刚才打瞌睡的是别人一样。
“还在上学。”若然说。
“还在上学啊,上大学?”
若然刚想回答,时光忙说,“今年夏天就毕业了。”
老太太送了一口气的样子,“毕业了打算在哪找工作啊?”
若然心想反正不在这里,“还不一定呢,到时候再说吧。”
“那我小光以后是要回到这里来给我养老的,你不能找别的地方工作。”老太太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了,看来又要睡着了。果然,说完这句话,她就轻轻地打起酣来。
“我求你不要说出来。”时光在一旁小声地说。老太太这次睡着了没有再醒来,时光叫了几声之后,没反应,只好把老太太抱到床上去睡。
“你为什么不把你妈接到城里去?“若然很奇怪。
”你当我不想啊?老太太顽固得很。”他把老太太的被子盖好,“我说了好多次都没用,人老了就跟小孩子一样,说什么都不愿意听。”
“这样蛮好的。”若然说,“我妈妈不知道老了会不会也这样。”
若然洗澡出来,时光已经把她的果绿色的外套洗好了晾起来了。
“谢谢。”他说。
“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今天帮我圆这个谎,今天是我爸的忌日。”他把擦头毛巾递给她,“每年这天要是没有高兴的事情,她就会想起我爸,神智就会不大清楚。”
“明天我们就回去,你要是想会学校就回去吧,我把你送回去。”他看着她的眼睛,流露出一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