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啃木樨嘴巴以前,我觉得啃嘴巴的味道只比啃生肉强一点,不过看别人互相啃嘴唇实在是惊心动魄、面红耳赤,心脏直要跳到口边,那滋味就跟吃了毒药一样,难以自持,为此,我还曾在苍耳明令禁止,情侣不得在公共场合相互啃嘴巴。
现在,我眼巴巴地等着游子陵一嘴啃下去,我隐隐约约知道那滋味,销魂的不得了,即便是槿迁这样冷若冰霜的人肯定也受不了。
可是我等了半天,她们两人也只是不温不火地相互瞪视着,一点进一步发展的表现都没有,急得我满头大汗,恨不得一掌将游子陵推上去。
我想槿迁是没有心的吧?不然,面对游子陵这样痴情的尤物,她怎么半点反应也没有?
亲、亲、亲……我祈祷着……一口亲下去吧,槿迁就是你的了,游子陵,争点气啊!
大概是我的祈祷起作用了,游子陵微微朝前探了探身,左手将槿迁略略箍紧,呼吸慢慢加重,原先苍白的面色泛出一点红润,槿迁仿佛知道游子陵的心事一般,狠狠别过脸去,不再看游子陵的脸,游子陵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咬牙,抿抿嘴,吐出几个字来。
“跟我走吧!”
我泄气,搞了半天,他还是没有亲下去。
“跟你走?”槿迁轻蔑一笑,“去哪儿?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留在北齐,我那一心要置我于死地的好哥哥就是将整个国家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我搜出来。去北周,你有本事保证我不受骚扰么?就凭你,能抵挡得了两国的千军万马?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王子,可我要嫁的,却是这天下最英雄的男子。”
心好像缺了一块,小游的脸登时煞白,槿迁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我甚至能听见他心里伤口撕裂的声音,一寸一寸,****着他原本伤痕累累的躯体。心如刀割,这个词虽然蛮俗的,我却再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每当下雨的时候,我就会痴痴傻傻地想,如果我能为你撑一把伞多好,让你不再经历风霜雨雪,可我错了,你要的不仅仅是一把雨伞,而是一个能陪你在雨里走过的人。
我不配,就像你说的,我只是个不得宠的王子,我根本没有办法将整个天下送到你面前来,所以我连一把雨伞都比不上,更加成不了那个陪你在雨里走过的人。你打心眼里是瞧不起我的吧?你的一颦一笑都是轻蔑的,槿迁,你这样看我,我真的很难过。”
游子陵卑微着,像是要将自己埋到了尘土里,我从来没有想过,槿迁会因为游子陵不得势这么一个愚蠢的理由就将他判了死刑。第一次看见槿迁,她在大雨里,将一把长剑舞得天华乱坠,那样大的雨,一滴都没有落到她身上去,那样好的本领,小游胡扯什么雨伞、陪你在雨里走过的人呀?
那番话,一开始,我没有听懂,后来渐渐明白了。那句话,我再也没有听其他人说过,那应该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后来的后来,我也想有那么一个人,在下雨天,陪我一起从雨里走过,可是后来的后来,我连一把遮风挡雨的雨伞都没有了。
槿迁稍稍一挣脱,便从游子陵怀里逃脱出来,他的怀里空荡荡的,似乎还残留着槿迁淡淡的体香。
他只说了一句:“槿迁,我再没有力气抓紧你了。从此,我真的要放手了。”
我不知道槿迁那番话刺痛了游子陵哪里,后来知道了,她伤的不是他的心,而是他的自尊,他的心早没了,系在槿迁身上了。
槿迁两步并三步跨到门前,将雕花的格子门洞开,那神情,似乎是下了逐客令。
游子陵讪讪地站在原地,袍子被寒风鼓起,他的身体隐在鼓鼓囊囊的袍子里,瘦弱纤长,额头竟露出了青筋,他原本是放弃一切来找槿迁,却被槿迁蔑视到无所遁形,我不知道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如果是一座山,也没能将他的脊背压垮。
他抬脚跨出了门槛,步履仓促,似乎是在逃跑,很快地,他那瘦弱的背影就笑容在漆黑的夜色里了,消失的一点痕迹都没有,阵阵心酸袭来,我鼻子一酸,差点没有哭出声,不知为何,我心疼游子陵超过心疼槿迁。他走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彻底错了,我错在不该插手别人的爱情,错在高估了自己的情商,我看不透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屋子空了下来,过了许久,才见槿迁缓缓挪动脚步,一步步走至桌边,每走一步,衣裾扫过清凉的石砖,便发出稀疏的声响,那清清冷冷的声音,将槿迁的情绪渲染的超乎寻常的落寞,她的背影犹如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朵,一瓣一瓣,都要碎裂了。
我想,她难道没有心么?如果,在游子陵以前,没人真心待她好过,那么,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个人对她掏心掏肺,她为什么不能紧紧抓住呢!
我紧紧挨着她的身体,慢慢靠住她的胸膛,想听听她有没有心跳,不知是不是幻觉,我真的听不见她的心跳,只听到浅浅的呼吸,确定她还活着,只见她从书柜的暗格里慢慢抽出一个紫铜铸的盒子,启开盒子的那一瞬,她的眉目间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盒子打开,是一只黄金锻造的老虎,老虎的额头上,“王”字咄咄逼人,那老虎的眼睛似乎闪着血光一般,如毒蛇一样将我紧紧捆住,我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一阵阵胆寒。槿迁握住金老虎时,那神情,似乎握住了整个世界,满脸的快意恩仇,顷刻间被我瞧得真切,她很少露出这样快意的表情。
脑子里忽然闪过两个字,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小说里面,将军手里握的那个东西,似乎叫什么“虎符”的,号令千军万马,得“虎符”者得天下,槿迁的兵权不是被削了么?这玩意儿怎么还在她手里咧?
她拿“虎符”做什么,难道她又想打仗了?
我记得那年的隆冬,河阳流了很多血,漫天的大血,将白云都染红了,那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