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说,木樨和清商我只能救一个。当我看见,我最珍视的两个人被伊稚困在泗水潭底的时候,除了百爪挠心,我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狠将伊稚千刀万剐。泗水潭是白芷苍鹰族用来处置穷凶极恶之徒的地方,潭口四座世尊苍鹰,伊稚一旦念出咒语,那四座世尊苍鹰便会同时喷出修罗烈焰,被困之人,绝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木樨中了伊稚的清啸咒,清商又被伊稚夺取了三魂,我痛苦地站在泗水潭边,愤恨地望着笑的一脸淡漠的伊稚,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只恨自己,为什么占着木樨的清幽木鱼石,如果不是我,他不会受困于此,吃这么多苦,我连清商也保护不了,我算什么白狐族翁主,我不如找块砖头砸死自己算了。
“你选哪一个?”伊稚冷漠的声音扫过我的耳畔,莞尔一笑之后,我还是扬起高傲的脸,不屑地望着他,我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无论救哪一个,我的下半生都将在自责与悔过中度过,救木樨,我将失去清商,我最珍贵的朋友,救清商,我将失去我此生至爱。伊稚的心肠真的比蛇蝎还歹毒,他就是想让我一辈子不好过。
“谁生谁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若然你无法做出决定,那我便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若你愿意,我保证一定放过他们两个,若你不愿意,就只能在他们两个之间选择一个。我不会让你死,但要你后悔一辈子。”伊稚深蓝的瞳孔逼视着我立刻做出决定,我只狠狠啐了一口道:
“那我先要你的命。”赌上一切,我不过也就五百年的性命罢了。我莞尔笑了笑,游子陵可以抱着槿迁纵身跃下万丈高墙,我也可以为了木樨去死,我会救清商,但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伊稚陪葬。
盈盈的蓝光从指尖射出,直击伊稚的双瞳,三缕炽红的幽光顿时突破重重阻隔,在大片深蓝里一跃而上,照的泗水潭一片深红。伊稚强忍着剧痛,痛苦地抱头蹲在地上,清商的气魄似乎早早感受到了自己的三魂,引着自己颀长的身躯,悠悠从泗水潭底升起,三魂落体,我终于看见他睁开了一双漆黑晶亮的瞳孔。
伊稚虽然受了重伤,我的灵力却要消耗大半,清商朝我飞身过来的时候,我正好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他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我,浅浅笑了笑,我淘气地问了他一句:“你怎么这么慢,害的我摔在地上。”
“阿狸。”清商似乎难受的很,耸着肩膀,轻轻将我拢在怀里,“你都知道了?”
“嗯,伊稚那混蛋让你吃这么多苦,你看,我已经把他狠狠修理了一顿替你出气了。”我勾勾他的小手指,尔后又道:“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吃这么多苦。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一个人跑出去买小人书!”
“你别说了。”清商忽紧紧将我抱了起来,“哭成这个样子,难看死了,我刚睡醒,你就这副模样,小心连我也嫌弃你。”
我开心笑了笑,眼眸落在泗水潭底,木樨双眸紧闭着,我知道他虽然看不见,却能听见我的声音,他不能动,心里肯定比我还难过。我多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我救了清商,我不能不救他,我只能救他,可我会跟你一起去死。
四座世尊苍鹰的口中开始喷出炙热的修罗焰火,伊稚立于一樽苍鹰之首,口念着咒语,他淡漠地望着我,似乎在嘲讽我,我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救不了。
我在清商耳边说了一句:“好好活着,苍耳的狐子狐孙就指望你了。”
清商瞪大了双眼望着我,双手却牢牢锁住我的肩膀,烈焰映着他清俊的容颜,我似乎看见他正在拼命摇头,也似乎看见他落泪了,因为我的手面一片冰凉。
将清商用力推开,我使出全身的灵力,朝伊稚射出“索命咒”,直到看见他的身体直直堕了下来,我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容,我说过的,只要不死,总有办法杀死他。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放过他。
清商绝望的声音在我身后经久不息地回想,我不忍心回头,奋不顾身地跳入泗水潭,修罗焰火很快裹挟了我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燃烧起来,奇怪的很,我却不觉得疼,木樨就在我眼前,他紧紧闭着眼睛,永远都不能再看我一眼,我只能伸出滚烫的双臂将他紧紧抱住,最后一次,贪恋地望着他好看的容颜,剑眉依旧,双目狭长,火光映着他玉白的肌肤,我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吐了三个字,我希望他能听见。
木樨,我们是没有来生的,我甚至不能奢望与你在忘川之巅重逢,这世上真的有奈何桥,可我却不能喝一碗孟婆汤,将一切都忘记。从此便是永别,你会知道吗,我真的愿意跟你一起去死。
即便是被修罗焰火裹挟着,木樨的身体依旧冰冷,我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我曾经担心,如果我与木樨生个孩子,那孩子是个半人半狐的妖怪该怎么办,最后这一刻,我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为木樨生个孩子。如果我们有孩子,我们的生命与故事就能一直延续下去,可我知道这一切都不能重来了,是我的任性害了他,如果我没有赌气离开他,他就不会遭到伊稚的陷害,如果我一直待在他身边多好。可我知道,这一切都不能重来了,木樨,我这样对不住你。
时光好像回到了泛舟江心的那一晚,木樨在船头,将一管洞箫吹的犹如天籁,明明,我能听见箫声,却为何听不见潺潺流水声。
夜半断肠人,独坐小河畔。
仰首望苍穹,星稀月也暗。
风吹过,单衣不耐五更寒。
箫声噎,如泣咽,对影空自叹。
去年今日时,正与你相伴。
携手闯天涯,谈笑游人间。
雁飞过,难懂你我心思相连。
回眸处,细语间,红尘惹人怜。
是那曲《独吟》,为了他,我将曲词记得滚瓜烂熟,可木樨永远不会知道了,我这只贪玩不爱读书的小狐狸,曾经为了他,记诵大段大段的曲词。
我是一只小狐狸,夜半梦醒,独自坐在苍耳海边,望着远处的桃花林。
我是一只小狐狸,望着远处的桃花林,等着那个从桃花林里朝我走来的男子。
我是一只小狐狸,那个从桃花林里朝我走来的男子呀,是我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人。
我是一只小狐狸,我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人,你可愿意娶我,每晚为我讲一个好听的故事?
木樨,你能听见吗?我在为你唱歌,一首在苍耳流传了千万年的歌,巫荒说,这首歌是沧澜唱给****听的。
你背着我去看蓝翎雪莲花,天幕下,你玄色的长袍弄哭了我的眼睛,我说,我绝不会像沧澜那样爱上一个神仙,可是木樨怎么办,我爱上你了,如果这是一场梦,我希望我永远都不要从梦里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