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人世,清商就得瑟起来了,一路上那嘴巴就没消停过,净瞎折腾我的耳根子。
前方一片幽幽的竹林,穿过那片竹林就是“幽梦山庄”。这山庄的名字十分好听,此次,我要寻的人就住在这庄里,听柒合说,竟然是个活死人,我倒要好好瞧瞧。
冬去春来,竹叶尚未张开,竹林稍显萧瑟。清商早已按捺不住,撵了七彩祥云,飞至山庄上空,将那偌大的庄院俯视了一圈,尔后笑眯眯地跟我讲了一大通:“阿狸,你这个小老粗,可知道花有什么奥秘?”不及我反驳,他已经敞开了话题,洋洋得意地教训我道:“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蕉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这‘幽梦山庄’里,各种花都齐全了,可见山庄的主人必是位高雅之人。你曾说,婀娜艳若桃李,槿迁灿若芍药,不知即将要见的这位女子,会似何种花?”
我止不住摇头叹气,连连说道:“清商,你故意的吧?又是从哪本言情小说里学来的陈词滥调,老实交代,背了多长时间?你以前不是咬文嚼字的人呐?”
“你不是顶爱这些风花雪月的段子么?”清商被我取笑,有些不高兴,忍不住又顶撞了回来。
“我什么时候爱风花雪月的段子了?”
“还不承认,那你一天到晚还唱那什么,夜半断肠人,独坐小河畔。仰首望苍穹,星稀月也暗。风吹过,单衣不耐五更寒。”
“这是木樨的曲子,我不准你唱。”我狠狠瞪了清商一眼,由是不解气,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清商却不闹腾了,安静下来,也不再看我,只默默朝前走着,我有些讪讪的,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你说的那些都是废话,以一叶而胜诸花者,竹也!你看这一片幽幽的竹林才是最叫人赏心悦目的。”
清商没再搭理我,自顾自朝前走了,我干干地笑了两句,忽听头顶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抬头一望,郁郁葱葱的树冠里,少女稚气未脱的面庞被青翠欲滴的树叶遮住,若隐若现,别有一翻韵致。
一阵香风飘过,那少女弯腰扶住一根枝桠,低眉朝下望着,那双如泉清澈的双眸一下子映在了我的心里,我虽然不曾念过基本书,却立刻想到一句诗来形容此少女的娇容:幽泉映月水亦寒,倾城少女梦难圆。
那眉心的一点朱砂,通红如血,我怔怔望着她,她笑的淘气可爱,竟一点不像个活死人的样子。
“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难道你不知道擅自闯入羌山紫竹林的人都要被处死吗?”少女从那郁郁葱葱的树冠里一跃而下,如蝴蝶一样轻轻落在我身边,裙裾带起香风,让我一阵恍惚。
“你是谁?为什么一个人躲在树冠里。”我笑了笑,心却是酸酸的,这稚气未脱的少女就是我要寻的人吗,为什么心疼的那么厉害,我好像又看见了婀娜与游子陵。
“我叫小玥,我方才与季卿远吵架了,所以才躲了起来。”
“季卿远?是你丈夫吗?”
小玥撇了撇嘴巴,不情愿地点点头道:“嗯,可我不喜欢他,他总是与我吵架,每次我惹他生气,他就不准厨房给我做好吃的。”
被小玥如此一说,我竟有些郁结,清商见我迟迟没有跟上,好赖是折回来了,小玥一见到清商,立刻惊为天人,瞪着一双大眼,痴痴傻傻地望着清商,就差没留下哈喇子,我听见她欢呼雀跃地大叫一声:“哇,好漂亮的男子啊!他是你丈夫吗?”
我脑袋闪过三条黑线,不知这小玥是什么眼光。
“他才不是我丈夫。”我啐了清商一口,清商亦用狠狠的眼神瞪着我。
“哇!生气都怎么好看,那个,你把他借我玩两天吧,我要拿着他去季卿远面前显摆显摆。”
“喂。”清商极不满意地冲小玥大喊了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喊什么喊。”我踢了清商一脚,旋即对小玥道:“拿去玩儿吧,随便你玩多久,我绝不跟你收钱。”
小玥听我如是说,一个蹦子蹦得老高,清商只无奈地望着我俩,那眼神几乎能将我杀死。
“啊,你们是狐幽吧?”小玥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清商与我瞬间石化了,这小丫头如何知道我们是狐幽。
清商与我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地望着小玥,希望从她那如泉清澈的瞳孔里找出答案,她似乎猜透了我俩的心思,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其实是一个活死人哟,我的眼睛能看见神仙、幽灵和鬼魂的,怎么样,很厉害吧!”
小玥轻轻松松的说着,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原来她是知道的呀,知道自己是活死人,却还活的这么开心,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跟丈夫吵架了,就找一处地方躲起来生闷气。
“你们跟我回家吧,山庄里除了砚谷根本没人陪我玩儿,尤其是季卿远,只要砚谷不在他就欺负我,跟渡娘一起欺负我。”小玥蹦蹦跳跳地牵起清商与我的手,开开心心地朝“幽梦山庄”走去。
一路上,小玥用她那清脆悦耳的嗓音唱歌,唱词却是无比悲凉的,我竟不知,一首如此悲伤的曲子,从小玥口里唱出来,为何这样欢快动听,她唱的是《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调子很简单,旋律循环往复,曲子朗朗上口,我听小玥唱了一遍也学会了,随着小玥一起唱了起来,我的声音本来就不难听,再加上动了感情,倒也很顺耳,连清商也不嘲笑我了。
我脑子里寻寻觅觅着那句唱词: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人世间的****皆是如此么?相思相见不相亲,倒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