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在小玥的梦里,所以我听得见她心脏碎裂的声音,就像是午夜的凉雨落在脆嫩的花瓣上。
我们一起慢慢沉入漆黑的碧水潭底,似乎就要这样永久沉睡下去。
在小玥的最后一刻,我能读懂她的心思,我以为她会想砚谷,想爹娘,却没想到,那个时候,她心心念念的却是季卿远。她在心里一遍遍回味着他们的曾经,每一个片段都是他们吵架的样子,原来每次他们吵架以后,小玥都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上几个小时,她原本可以告诉他的,她也是个女子,希望被人疼被人爱,可她什么都不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日日夜夜宠爱着另外一个女人。
她想着季卿远,就连笑容都是甜蜜的。她记得他在大冬天里给她送来珍奇的水仙花,让她的屋子暖香扑鼻,或许一年里,只有那么几个时辰,他待她很好,其余的时候,他都冷落她,甚至怨骂她,可小玥记得他所有的好,她喜欢他,就连回忆起两人的不愉快,也是满心欢喜的,因为她心里满满住着的是他。
我想季卿远不会来救小玥了,他喜欢小玥,但不如小玥喜欢他喜欢的深,他更喜欢他的江湖地位,更喜欢他自己,就如小玥所言,爱情于他不过是锦上添花。
马蹄“哒哒”声响彻了山谷,一直传到碧水寒潭底,微微睁开眼睛,看见容颜胜雪的男子,义无反顾地跳入碧水寒潭,一双晶亮的眼睛,照亮了我们周身的漆黑暗淡,他朝漆黑的地方伸出一只温暖的手。除了木樨与清商,我不曾仔细看过一个男子的手掌,这只朝小玥伸过来的手掌,那样雪白修长,纵然隔着万丈寒潭,也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
小玥睁开了眼睛,望着白衣胜雪的男子微微一笑,轻轻念了一句:“季卿远,你来了。”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那个白衣胜雪的公子,是叶浮蓝。
虽是七月流火的季节,碧水寒潭的水却冷得冰冷彻骨,一如小玥和叶浮蓝的心。
骄阳似火,很快烤干了湿漉漉的衣裳,却怎样也不能温暖两颗凉透了的心。
小玥趴在叶浮蓝怀里,口口声声念的名字是“季卿远”,她一直死死抓住叶浮蓝的袖子,舍不得放手,似乎她一放手,他就会消失,我知道她这样害怕,害怕失去一切,她什么都不剩,只剩下一颗残破的心脏了。
清商与我悄悄坐在大太阳底下,在不远处偷偷观望这两人。所幸小玥梦中的戾气不重,我们也没受什么伤,原本以为一命呜呼的,竟然戏剧性地被始作俑者叶浮蓝给救了。
清商与我耳语道:“依我看,小玥与叶浮蓝绝对是旧识。”他边说边点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呢?”我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便追问道,他果然激动起来了,滔滔不绝道:“我是绝不会相信一见钟情这么回事的,叶浮蓝初见小玥那次,小玥打扮的并不怎么出彩,甚至不如方才那黑衣女子美艳,且叶浮蓝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看上敌人的妻子。”
“有点意思。”我点了点头,冲清商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讲。
“比起季卿远,叶浮蓝似乎更讨厌渡娘,照理说,他们无冤无仇,他凭什么当众给渡娘难堪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羞辱渡娘不过是为了给小玥出气。可见他在那晚之前就已经认识小玥,而且他们可能交情不浅。”清商说的头头是道,我直叹气,他不去写侦探小说实在是可惜了。
毒日头晒得我头疼欲裂,抬眼一望,那叶浮蓝竟脱了自己的雪白长袍盖在了小玥身上,一只胳膊拢着小玥,另一只空出的手竟然一直置于小玥的头顶,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的的确确是在为小玥遮太阳。
我咽了咽口水,如此温柔体贴的男子果然是尤物,只可惜他不是小玥的那盘菜。
我正狐疑着叶浮蓝接下来会将小玥带去哪里,小玥已然醒了,她睁眼一望,抱着自己的竟然是叶浮蓝,连连打了三个冷战,一溜烟从他怀里跳了出来,像一只可爱的小梅花鹿。
“小玥。”叶浮蓝轻轻开口,说话的时候,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美艳的笑容,直要将人的心都融化掉了。
“叶浮蓝,我记得你!”小玥歪着脑袋,指着叶浮蓝,急急道,“是你指使人掳走我的?”
“是。”叶浮蓝轻轻点头,也不辩解,依旧微微笑着,“可我没想到她会伤及你的性命,对不起。”
小玥忽将双臂环抱在自己胸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尔后迅速扯下方才叶浮蓝盖在她身上的雪缎袍子,气愤地丢给叶浮蓝,开口道:“哼,你是坏人,我不跟你说话。”
小玥说完转头就要跑,叶浮蓝岂是轻易放弃的主儿,早已抢先一步,堵住了小玥的去路。
“你这是做什么?”小玥愤愤道。
“小玥,你不记得我了么?”叶浮蓝微笑着问她,我抖了抖,再看清商,他果然得意地笑了。
“我当然记得你,你就是跟季卿远作对的坏人!”
“小玥。”叶浮蓝苦笑着摇摇头,“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你这人真奇怪。”小玥耸耸肩膀,“你长的这么漂亮,比季卿远还漂亮,虽然比砚谷差一点,但也是绝色了,为什么脑子这么不好使呢?满口胡话。”
“小玥,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叶浮蓝朝小玥靠近了一步,且不由自主地朝小玥伸出一只手,但小玥却警惕地连连退后,叶浮蓝只好尴尬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你要送我回幽梦山庄?”
叶浮蓝苦笑着摇摇头,与小玥道:“幽梦山庄只是你住过的地方,却不是你的家,你的家不在这里,而是在南贡。”
“可是我在南贡已经没有亲人了,我爹娘都已经死了,我再没有家了。我毕竟是季卿远的妻子,除了幽梦山庄,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小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尔后极其认真地看了看叶浮蓝,浅浅道,“其实,你看着也不像坏人,要不是你救我,我早已葬身在碧水寒潭底了,说到底我还要谢谢你呢!”
许是因为小玥的这句话,叶浮蓝开心地笑了,在灿烂的朝阳下,露出洁白的牙齿,竟像一个淘气的孩子,与先前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截然相反。
这样的叶浮蓝,美丽可爱的像是开在太阳底下的一朵太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