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方璃堂一道进了凉亭,丫头便上了些水果,凉茶与糕点,便退下了,留下孟汝曦与方璃堂在凉亭内面面相觑。
“自打你大难不死之后,你确实变了许多。”方璃堂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看着低头喝茶,久久不说话的孟汝曦。
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孟汝曦问道:“在你眼里,过去的我是什么样子?”
“和你现在一样,不太爱说话。”见孟汝曦难得地竟与他这样相对而坐,聊着往事,方璃堂的话便也不自觉地多了起来,“只是那时的话说,或许是因为你比较害羞吧。和现在不同,现在的你,在我看来,已比当初明白了太多事,却不曾道破。”
“你曾说过,要与我一世一双人,却生生地毁了那诺言,倘若我不爱你,必定不会寻死,任谁经历这一切,都会变的。”孟汝曦想了想,既然有这么个机会,还是把话说开了好,“或许爹娘,还有莲姨,甚至方家和孟家上下的每一个人,都还觉得,我会嫁给你。你娶她们,是为了方家,何况你如此优秀,即便再多几个妾室也无可厚非;但是璃堂哥,我不愿你也同他们一样抱着这样的念头……我自打离开洛阳起,就已断了与你成亲的念头了。”
这话,说的伤人,起码方璃堂眼中的哀伤孟汝曦是看见了的。但是她不能就这么暧昧着下去,让方璃堂以为她还愿意嫁给他,其实这对谁都不公平。
“你还是怪我。”方璃堂的声音更低了,把弄着扳指,低声道:“即便先前你已答应了这事,可当它真的发生的时候,还是伤了你。”
什么?孟汝曦一愣,她答应过方璃堂纳妾的事?不能吧,答应了还自杀个什么劲儿?
尽管努力地想掩饰自己的错愕,但方璃堂却还是发现了。便问:“那次之后,你说你许多事都不记得了,那么你究竟还记得多少?”
半晌,孟汝曦摇了摇头,起码她不记得她曾答应过方璃堂纳妾的事。应该说,她压根就不记得什么事,与方璃堂的过往,也只有些许片段,她也没那心思去细细回想,好不容易淡了对方璃堂的感情,再去想那些伤心事作甚?
“其实易龙山庄,根本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方璃堂苦笑,“方家与孟家,世代以炼丹砂起家,但洛阳不藏丹矿,唯有从巴郡就地炼制丹砂方可,长城正是靠当年巴郡炼制丹砂水银的巴家捐赠了巨额财富才能修建而成。幸而巴家自从寡妇清逝后,便后继无人,这才有了方家与孟家的崛起。但是月盈则亏,方家与孟家终归还是走到了如今需要与巴郡目前掌控着丹矿的肖家联姻这一步。孟家比方家衰落的更快些,适婚男子又都已成亲,方家唯有我虽已定亲,却尚未成婚,这才会让肖蝶成了我的平妻。”
“既然如此,你娶肖蝶为正室不就可以了么?何必又苦苦非要我嫁与你?”个中缘由,孟汝曦早已了解了些许,因此她才能尚且体谅方璃堂。数十年基业如果到了他手里垮了,那便当真是愧对方家列祖列宗了。
“因为我爱的人是你,即便不能实践我曾经的诺言,但我不能再把正室的位置再给别的女人。”方璃堂认真地看着孟汝曦,语气严肃却依旧带着柔情,“我曾问你是否怪我,你说,你能体谅我,我才下了决心;娶云慧,也是为了维系孟家的家业,两家百年世交,我也需护孟家不倒。只是没想到,肖家知道他们只是平妻,便要求我提前娶进门,算是挽回肖蝶的面子,孟家见状,便也要求云慧须有同等礼遇……不得已,我才提前与她们成亲。却是真正的伤了你,正室未进门,妾室却已登堂入室,这对你是何等的羞辱,我竟然就这么做了……曦儿,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听到你自尽的时候,我巴不得也陪你一道死了……幸好,你活下来了,否则……”
孟汝曦捂住了方璃堂的嘴,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便过去了,我既已活了,便没有后头的否则了……”
“可你还是怪我。”方璃堂皱着眉,抬手握住了孟汝曦的手,轻轻地吻着她的手背,乞求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眼中渴望孟汝曦的一声原谅。
“事已至此,便也没什么可责怪的了。”孟汝曦收回手,“云慧也有了身孕,很快你就会有你的孩子,既然云慧与肖蝶已经嫁给你,你就该好好待她们,这正室的位置,你觉得谁合适,就给谁吧。”
“她们不配。”方璃堂轻巧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只是看着孟汝曦。
“掌握着丹矿,却依旧愿意为平妻,可见肖蝶对你必定是有情,云慧就更不用说了;她们如此待你真心,又何来不配?”孟汝曦也有些头疼,为什么她觉得方璃堂就是个死脑筋呢?
“如果不是她们,你也不会自尽,更不会让我们之间落得如此田地。”方璃堂冷声道:“肖蝶为了嫁给我,不惜以丹矿威胁,这才使得我最后不得舍你而娶了她们俩。娶了,那便娶了,反正进了方家门,便任我处置了。我从不曾与肖蝶圆房,原先于云慧也是如此……但那日,在侯府,我见你与那刘轩,滕旭尧二人的笑颜,那曾是只属于我的……这才喝多了酒,让沈云慧逮到了机会……”
怪不得沈云慧见到方璃堂时,随时欣喜却是惧怕的很,原来是做了这么一件恼人的事出来。但方璃堂竟然可以这么久都不碰这两个娇滴滴的美娇娘,她确实没有想到。原以为,方璃堂就是个心口不一的虚伪小人,可现下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想到这里,不免又未死去的“孟汝曦”感到可惜,如果她愿意再多等等,等到方璃堂将她娶进门,也许就会发现,即便多两个妾室,对他们来说也是形同虚设,只可惜,深爱着方璃堂的孟汝曦已经去世了,如今的孟汝曦,即便谅解了方璃堂,却也是郎有情妾无意。
“璃堂哥,你已辜负了我,又何必再辜负她们呢?”硬了硬心肠,孟汝曦还是决心要断了方璃堂的念头。假装没有看见他眼中的哀痛,孟汝曦便起身道别,“时间也不早了,曦儿该回家了。璃堂哥,今日我们便先说到这吧。”
方璃堂忍住想拉住孟汝曦的冲动,依旧温柔如水地将孟汝曦送到门外,水袖已在门厅等了好几个时辰,与门厅的丫头聊的正起劲,见孟汝曦出来了,便匆匆迎了上去,待孟汝曦与方璃堂道了别,这才一道上了马车。而方璃堂也知道,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汝曦为此险些死去,这大半年又在外吃苦,心中的痛恐怕只会比他更深;权当是对他的惩罚吧,只要汝曦最终能够原谅他,他甘愿受罚,也不忍让她再为他为难。
马车里的孟汝曦也是心事重重,她算是真的体会到方璃堂是当真爱她了,那么这事就真的麻烦了。她不能直接告诉方璃堂,孟汝曦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有几百岁了,你就放过我吧!更不能说,她其实已经不爱他了,毕竟十几年的感情在那里,伤心失望都成,可就在长安呆了半年,就说不爱了,任谁都不会信,结果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认为她还在生气,孟汝曦着实无奈。
“小姐,你还烦着呢?”水袖自然是看出孟汝曦的苦恼来,说道:“小姐,既然表少爷还是喜欢你的,你还烦恼些?我听锦绣说了,表少爷一直都是书房睡的,至于那沈云慧为何有了身孕,好似是乘着表少爷醉了,自个儿送上门的,为此表少爷至今都不待见沈云慧呢……”
“我在里头受煎熬,你倒是跟那些个丫头聊的起劲。”孟汝曦点了点水袖的额头,笑着道。
“那不是正好聊起了么。”水袖抹了抹额头,“锦绣还说,新婚那日,府里传来您……您自缢的事,表少爷可是撇下了新娘子就到咱门府来了,只不过当时老爷在气头上,愣是没给表少爷开门,表少爷一直在门外跪到了天明……直到您缓过了气,这才让表少爷进来看您一眼……我那时光顾着小姐您了,别的事压根就没注意到,今儿听了锦绣这么一说才知道的……”
“知道了又如何?两个平妻都是明媒正娶的,就日日在府里住着呢,你难道现在也巴望着我嫁去方家?”孟汝曦别有深意的看着水袖,这丫头,不会这么快就倒戈了吧。
对于这个质问,水袖倒是摇头了,“这是水袖早就不想了。我知道,小姐的心,早已不在表少爷身上了……”
“那在谁身上?”孟汝曦很自然地取下头上的发簪,没注意到水袖的双关语,把玩着发簪,随口应道。
“小姐你当真没发现?”见孟汝曦回答的应付,水袖便再问了一次。
“发现什么?”
“发现你的心,落在这送您发簪的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