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守岁,厨房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了,因为守岁,整个府中所有的房间都得点亮,厨房也不例外。因此,孟汝曦不必担心因在厨房点亮了灯,而引起注意。
滕旭尧一看就知道常进厨房偷吃的,轻手轻脚地,却极其自在;好在外头都是鞭炮的声音,孟汝曦就算在厨房里大炒菜都不会有人听见。
揭开笼屉看看,又打开存食柜,过年过节的最不怕找不到吃的,只是这腊九寒天的,菜都冰凉,便有些不确定了,“你想吃些什么?”
“什么都行。”滕旭尧自顾着便坐在了一旁。
孟汝曦不禁笑了,“好吧,还有些冷饭,将就着吃吧。”
滕旭尧自然知道孟汝曦不会真就让他吃冷饭,他怀念孟汝曦做的糕点,但此刻,他更像试试孟汝曦做的饭菜,再加上饿了一天,不由地眼睛发亮,兴致勃勃地等在一旁。
孟汝曦挽起袖子,从门后取了围裙围上,又将头发用布帕包好,很快便生起了火,架上锅便开始烧水。又从存食柜里取出了卤牛肉,腌菜,酸萝卜,笋,冬菜,拿起菜刀便将一大叠肉菜都给切片切丝了,动作轻盈娴熟,不由地让旭尧觉得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侯府时,他在厨房等着她给自己做点心吃。
待配菜都准备好了,锅里的水也开了,孟汝曦便又找了个最大的碗,她知道滕旭尧食量大,如今开始长身子了,必定比原本更加能吃了。于是装好大半碗饭放在了一旁,将方才切好的配菜均匀地码在饭上,又舀上一瓢卤牛肉的卤汁,拿起小刀取了只葱段,随着擦擦地轻响,酱色的饭上又多了几片鲜绿的点缀,最后便上火蒸了。
滕旭尧不禁挪近了些,他已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小曦了。如今的她,全然一副大小姐的装扮,精致整洁,人看起来也有些不同了,但她却依旧像当初那样,依着他,为他做吃的。看着她朝灶下添着菜草,星星点点地火花,跳跃的火光照得她满脸通红。额前的刘海因热浪的烘烤已有些湿了,就那样粘着她的额头,却看起来更是美丽。
孟汝曦不禁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道:“你看什么?”
“看你。”滕旭尧还是一如既往是口无遮拦,“这么久不见你,我很想念你,就多看你几眼。”
虽说孟汝曦已经习惯了滕旭尧的说话方式,也不知是火烤的还是被他给吓的,孟汝曦红着脸道:“你呀,都给太子做事了,说话还是这么没分寸!”
“想你是实话,怎么就没分寸了?”滕旭尧不解,随手拿过孟汝曦手中的柴草,试探着往灶里塞,这一塞,灶里到火苗便卷了出来,吓得滕旭尧赶忙往后一缩。
孟汝曦忍着笑,说道:“跟女儿家说话,千万别说什么想啊念的,你也不怕人家女孩儿脸皮薄。”
“我又不是跟其他人说。”滕旭尧甩了甩被热浪给袭击了一下的手,说道:“你早知道我就这么个人,我说想你便就是想你,我不爱拐弯抹角的,你脸皮薄,我也还是想你。”
“知道,知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就没完了。”孟汝曦更是觉得脸上发烫了,干嘛起身又架上另一口小锅,倒了些热水打算再做碗肉羹汤。
滕旭尧便也低头继续玩着柴草,时不时让窜出的火苗给吓一跳,待孟汝曦掀开笼屉的盖,随着蒸汽冲出的香味补满整个厨房时,滕旭尧总算是勉强不会让火再窜出来了。但此时他才没空炫耀自己学会了烧柴,而是自觉地坐回了方才的小桌旁,等着他的年夜饭。
孟汝曦将碗端了过来放在桌上,“自个儿拌一拌便吃吧,小心些,别烫着!”
看着眼前的饭,热烫喷香,滕旭尧赶忙拿起筷子将这碗饭迅速地拌得均匀,舀起一瓢便塞进了嘴里。他确实饿极了,但也只能一口一口慢慢的吃,因为这饭实在太烫,更是因为他竟有些舍不得一次吃完,不知下一次再吃到,又会是什么时候。
滕旭尧正吃得有些噎着了,孟汝曦已适时地端来了肉羹汤,滕旭尧吹了吹汤面,就喝了一大口,才缓过气,又低头再接再厉地吃了起来。
“饭够么?汤会不会太咸?”孟汝曦低声问道。
滕旭尧抬起头,含糊不清地说道:“应该……够了……都好。”
孟汝曦笑了,滕旭尧或许就是个粗人,她相信方璃堂绝对不会这样吃饭的,可她看着这样狼吞虎咽的滕旭尧,她就是觉得开心,和他在一起哪怕一刻,都能让她觉得无比轻松,比在这个家的任何时候都要轻松。孟汝曦不禁伸过手,抹去他嘴角的饭粒。
滕旭尧一愣,但随即眯着眼笑了,然后继续吃饭。
孟汝曦也为自己的动作感到惊讶,干嘛抽回了手,起身去收拾起灶台来。
待她收拾好灶台,并替滕旭尧泡好了一杯解腻的茶,端至桌前时,滕旭尧的面前只剩下一只大大的空碗,空得连一粒米都没剩下,滕旭尧已靠在墙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孟汝曦将茶推到他的面前,问道:“没了银子,你可有地方去?”
“有。”滕旭尧点了点头,“我来洛阳时,便定了房间,也交了一个多月的房钱,住还是有地方住的。”
“这些银子,你先拿去用,这回千万别在把钱给人了。”孟汝曦拿出方才穿衣时便带上的荷包,也推到了滕旭尧面前。
“我用不着……”
孟汝曦一瞪:“怎么用不着?出门在外,吃喝都要钱,你替太子办事身上总得有钱打点,你呀,要记着,你如今是太子的人,你的一举一动都是他的门面,讲了他登基……会是个贤君的,你好生跟着他。”
“你怎么就知道他会是贤君?”滕旭尧只得借过钱,却好奇孟汝曦为何如此笃定。
“我说是,那便是了。”孟汝曦总不能说,人家可是汉武大帝啊,文韬武略啊……虽然晚年糊涂了些……
“嗯,你说是,那便是了。”滕旭尧点了点头,“你放心便是。”
孟汝曦心中还是打鼓,虽然大致来开,刘彻就是未来的皇帝,但为何至今卫青与卫子夫依旧没影子?虽然皇家为了面子有许多事还是靠杜撰的,但也不至于一点线索也没有吧?虽说这事与她并无大关系,但她就是万分好奇呀!
“对了小曦。”滕旭尧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水袖将来及笄后,可会婚配?”
嗯?孟汝曦错愕,怎么问起水袖来了,还是她的婚事?孟汝曦摇了摇头,“如今是没有呢,水袖是我贴身丫头,将来我嫁人了,她便会随我一道陪嫁过去……到时候她若想嫁便配个奴才,若不想嫁便继续伺候我,又或者我将来的夫君看上了,或许便抬了做妾……”
“你将来的夫君,是方璃堂么?”冷不丁地,滕旭尧有是那么直截了当。
孟汝曦一愣,那个“是”字,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孟汝曦才点了点头。
“你还是要嫁给他?”滕旭尧再没有好看的笑容。
“我还是得嫁。”孟汝曦苦笑,“这洛阳早已传遍了我的笑话,即便我不在意流言蜚语,我的爹娘也不该因我受过,何况,孟家家道中落,还指望着我能拉他们一把,若因我的不从,而使得孟家无所依靠,那便是我的罪过,是我爹娘的罪过,我可以不在意,却不能不在意我的爹娘。”
“所以,你没能戴我给你的发簪么?”滕旭尧看着孟汝曦的发髻,什么也没有。
“这睡觉,戴什么发簪?”孟汝曦摸了摸头发,片刻,又说道:“它是我收过,最好的礼物,我这一生都会珍藏……看到它,就像看到当初我在侯府的日子,虽然苦些,却自由自在,没有什么家族兴旺的担子,也没有什么父母之命……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狠心些,再没些良心,就那样再不回来就好,便能与你们一直在一起罢。”
孟汝曦再不想说了,只是这样看着滕旭尧,心里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为什么看到滕旭尧,她便不自觉地感到心里热热的暖暖的,带着些酸楚却又有些甜蜜?
“我送你出去吧……”孟汝曦轻声说道。
“嗯。”滕旭尧点了点头,又伸手从衣襟内取出了一个锦盒,放在孟汝曦面前:“这是太子……让我寻了机会交给水袖的。”
孟汝曦拿过锦盒,有些吃惊。太子,竟然果真还记得水袖?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太子的又一段短暂的动情罢了,情是真的动了,只是持续的时间太短,于是总会忘了曾经为一个女子动心过。
“我还是自个儿出去吧,我也不是从大门进来的,你有什么可送的?”滕旭尧笑道。
“那你小心些。”
“小曦……”生硬的笑容,还是收了起来,滕旭尧低低地说道:“若你不愿意,那就等我……等我接你回长安……和水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