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道,是不行的。”孟汝曦愣了愣,泪水不禁又泛滥了开来,摇了摇头。
滕旭尧也同样一愣,那话是他的肺腑之言,但话出口后,便也明白孟汝曦绝不会答应,如果能走,当初她就不会回来了。
“我不论方家对于孟家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孟氏的兴衰,我也不在意……但我不能不在意我的爹娘,他们生我养我十四年,我如何能这样让他们伤心失落?现下把所有孟家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如果靠孟家的男丁,要重新兴旺孟家绝不是一代内就能完成的事,唯有借助方家的条件,才能尽快重新兴旺……”
这一切,是那样现实与残酷,她却不能躲避。
“我现下……是皇上的人,我可以……”
“你不可以!”孟汝曦伸手捂住滕旭尧要说出的话,“伴君如伴虎,你决不能去与皇上谈条件……”
“那……”滕旭尧竟开始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你便只能嫁给方璃堂?”
“我不知道……”孟汝曦慢慢地,松开了滕旭尧的手,“除非能有一个更有权势的人,比方家更快地孟家兴旺的人……才能解开爹娘的执念,又或许,娘的病好了……我不知道,不知道……”
孟汝曦有些晃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娘的病像一把链条锁着她;伤害方璃堂,她也是不忍心的,但倘若为了旭尧,她或许可以不顾;可是爹娘,她却不能,无论她该离开的原因有多坚定,她都不能为了自己伤害爹娘,亲情是这一生都决不能舍弃的东西,她相信爹娘也一定如此,即便……逼着她嫁给方璃堂,但她依旧愿意相信,那是爹娘希望儿女过得比自己好的执念。
滕旭尧的手,慢慢的滑落了,他看向孟汝曦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哀伤,看着这样的眼神,孟汝曦只觉得满心疼痛,过往那短暂却美好的一切像被击碎的铜镜,如潮水般倾泄下来,刺伤了她,每一片碎片都是那些日子的欢声笑语,有水袖,有长君,有甜儿,有红袖,有巧儿,有旭尧,还有她。
“这一切,都是为了孟家?”滕旭尧的眼眶通红,低声地问道,笨拙地用袖子一点一点替孟汝曦擦去泪水。
孟汝曦抬起手,用力地抹了下脸,苦笑着:“回去吧,回到长安回到皇上身边去,你一定能够得取功名。”
“只要让孟家,不再有危机,就可以了对不对?”仿佛没有听到孟汝曦的话,滕旭尧只是看着孟汝曦,等待着她的一个答案。
孟汝曦呆呆地看着滕旭尧,这句话像一个光点般,给了孟汝曦在黑暗中一道指引的光亮,却像风中的蜡烛般,似乎眨眼就会消失,她知道即便有人可以带着孟家走出绝境,却不会是旭尧。片刻,才低下头,“或许吧……旭尧,我们还是相忘于江湖吧,保重。”
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抬手要关窗,想退开窗台,可滕旭尧突然抬起的手却又紧紧地抓住了她,愕然地抬起头,只看到眼前一黑,滕旭尧的吻便急切地覆了下来。
孟汝曦的耳中,不知是谁的心跳,发软的腿根本不能支撑着她,若不是滕旭尧伸长的手紧紧抱住了她,她早已瘫软到了地上。和旭尧的吻,是第二次,第一次的吻不带着任何感情,可如今,竟是让她想哭。旭尧的吻,生涩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侵略性,她只觉得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屋里一片漆黑,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了。想哭,却哭不出来,孟汝曦终于还是抬起手,勾住了旭尧的脖子,她知道,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总得留点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分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那股要断了气的疼痛中睡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了,直到院子里又开始响起了小鸟的叫声,下人们在院子里扫地,她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孟汝曦睁开了眼,又酸又涩,便又紧紧的闭上了眼,就想这样睡去再不要醒来面对这一切。
“小姐?”水袖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低声问道:“该起了,还是小姐你再多睡会?”
“就起了吧。”孟汝曦睁开眼,哑着嗓子说道。
水袖打来了水,服侍着孟汝曦梳洗。这是孟汝曦第一次全盘让替自己梳妆打扮,她只是坐在那,也不管水袖怎么捣鼓,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通红浮肿,气色奇差。不禁抬手碰了碰发干的嘴唇,想到旭尧吻住她时,那几乎要将她揉进身子的力量,却又是红了眼。
进了屋的孟夫人却见到女儿这般情景,吓了一大跳:“曦儿,这是怎么了?身上不舒坦么?”
孟汝曦嗯了一声,“这几日忙了,昨夜又坐在窗边不小心睡着了,许是着了风,不碍事。”
“怎么不碍事?你看你这脸,白的像张纸!”孟夫人却是不放心,“这事可大意不得,你身子弱,这要是落了病根怎么得了?我让人去请大夫来!”
孟汝曦只是看着孟夫人转身离府,她没有拦,也没力气拦。梳洗好后,她站起身的时候,就像被掏空了一般,原来,喜欢上了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感觉?这真的是喜欢么?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世人却还要为情所困?从一开始就别去招惹便好不是么?
孟汝曦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天,那大夫才来,孟汝曦一看,正是那日为娘看诊的女大夫。那大夫只是替孟汝曦把了把脉,看了看脸色,也只说是轻微的风寒,并不碍事,开了方子便过了。
孟汝曦在这期间也只探听了些事,这大夫姓姚,说是武陵人氏,自小便学医,后随着师傅便一道来了长安。说得一套一套的,只是事后孟汝曦再对照滕旭尧留给她的条子事,除了名字籍贯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非但不是方璃堂口中说的女神童,甚至祖上三代都与医药无关,虽然她不知道滕旭尧是怎么查到这些的,但心中就是莫名地相信,比起方璃堂,她更愿意相信滕旭尧,再加上先前肖蝶的那些话,还有那些药,让她更确信这个所谓姚大夫,根本就不懂医术。
因风寒,孟汝曦难得得到了一日的清闲。孟汝曦在窗边出了会神,便从屋里走了出去。顺着走廊拐了几弯,走到了厨房里,水袖正蹲在门外替她煎药。
水袖抬头见孟汝曦来了,忙站起身来,“小姐,这日头大,又有烟气,快回屋去吧。”
孟汝曦拉了拉裙摆,便坐在水袖身边的台阶上坐下。
水袖见她不出声,便也明白定是因昨晚滕旭尧突然出现的原因,虽说心中也是忐忑,却也不再说话,只是弯下腰,看着火候。
孟汝曦伸手解开了盖子,看着药汤中翻滚的药材,全都黑乎乎的,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材料。盯着看着,直到被升起的蒸汽烫到了,这才赶忙将盖子又盖了回去。然后继续坐在那,看着地板发呆。她只觉得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心思多想,就这么呆愣着。
水袖也坐到了她的身旁,偷偷看她一眼,过了一会,又偷偷看一眼,试探着问道:“小姐,旭尧他……可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孟汝曦愣了许久才回答,“如同你和……皇上一般,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孟汝曦环住膝盖,将头埋进腿间。闭着眼,还能听见知了的叫声,她知道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抓着胸口,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不再相见,从今以后,关于他的一切就真的不会再有了。
可是,不是一直都不曾相见吗,为什么当真的确定不会再相见的时候,会这么疼?
她以为当初离开方璃堂的时候已经很疼了,却没想到,与滕旭尧的离别竟然可以让人这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