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铜盆里,一座雕成了富贵如意图案的冰雕已融化的看不出了原有的模样,“滴答滴答”的水滴声,让宁静的承乾宫显得愈发高贵庄严。
躺在窗旁的铺了竹席的美人榻上假寐着,榻前,岚烟用团扇用力的扇着,可若凝还是觉得,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细细密密的往外渗汗,让她说不出的难受。
窗外,树上的“知了”叫的声响,又平添了一份烦闷。
“晚晴,去小厨房端一碗冰浸过的绿豆汤来给我。”
坐起身,从岚烟手里夺过团扇猛猛的扇了几下,若凝转头吩咐着晚晴。
“主子,这么不大的会儿功夫,您都喝了两碗了,虽说现在天气热,可冰冷的东西,您还是少喝些吧。要不,奴婢凉几杯蜂蜜菊花茶给您喝?”
走到若凝身前接过她手里的团扇轻轻的在她身边扇着,晚晴柔声问道。
眉毛皱成了一个川字,若凝苦恼的说道:“怎么觉着今年的京里,比去年热了许多呢。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受得了啊?这老天爷,活活儿折磨我嘛。”
一旁,岚烟已又取来了一柄团扇,站在若凝的另一侧,朝她轻柔的扇着。
“主子,要不奴婢取点温水来帮您擦擦身吧,把流出来的汗擦了,身上清爽了,自然就没这么难受了。”
一旁,晚晴询问的说道。
转过头看了看窗外,日头已偏西了,料想也不会有人来了,若凝点了点头,任由岚烟给她穿了鞋,站起身朝内殿走去。
延禧宫内,茗秋一边拿起绢帕擦了鬓角的细汗,一边又从绣筐里取出了几根丝线,慢慢的做着手里的绣活。
端着托盘从外殿走进来,柳绿将托盘上的银耳莲子汤递给茗秋,一边埋怨一般的说道:“主子,内务府那起子奴才越来越不像话了,按例,怀了孕的妃嫔,每日可以领一座冰雕回来解暑的,可晌午的时候小卓子去领冰,内务府说,刚起出来的冰送到承乾宫皇贵妃娘娘那里去了,让小卓子下午再去领,可下午都不怎么热了,哪里还用得着啊?奴婢看他们就是故意刁难咱们的。”
放下手里的绣活,接过柳绿递过来的银耳莲子汤,茗秋正要开口,一旁,桃红从内殿走出来,看着柳绿说道:“这么点儿小事,也来烦主子,你现在可是越来越没眼力见儿了。”
瞪了柳绿一眼,桃红淡笑着看向茗秋说道:“主子别听那小蹄子瞎说,内务府怕是顾不过来呢。那冰窖里冻的什么似的,去起冰的奴才哪里能一下子就起好那么多块冰啊?慈宁宫太后那里,乾清宫皇上那里,除此之外,也就皇贵妃娘娘和主子您这里可以用冰了,按着次序,轮到咱们的时候,可不就到下午了?这宫里,现在便连佟妃娘娘那里都用不上冰呢,内务府那些奴才哪里敢怠慢。”
喝完了汤匙里的银耳莲子汤,茗秋抬起头看着桃红微微一笑,朗声说道:“你就别责怪柳绿了,她也是心里不平,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有数。现在,我也不想去计较那么多了,只要能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其它的,只待日后细说。这些,我迟早都会讨要回来的。”
看到柳绿说的话在主子心里留了疙瘩,桃红又转头看了柳绿一眼,眼中的严厉,对上的,却是柳绿的傲慢。
景阳宫内,端妃郭络罗氏对着铜镜整理着自己的妆容,眼角眉梢透出一股子欢喜。
身后,玫嫔俏生生的说道:“昨日妹妹便说了,今儿姐姐生辰,万岁爷必不会忘记的,姐姐还不信,看,一大早儿的,皇上的赏赐便到了,如今,姐姐可高兴了吧?”
绽开一个明艳的笑容,端妃将福临赏下来的那些首饰,一件件的对着铜镜在自己头上比划着,一边说道:“可真是借了妹妹的吉言了,眼下承乾宫那边几近专宠,这宫里的女人们啊,想见万岁爷一面,可是比登天还难呢,谁成想,万岁爷还惦记着本宫。”
说到最后,端妃的面容上,已略微的带出了一丝得意。
站起身走了几步,端妃站在铜镜前又细细打量了片刻,才转身看着玫嫔说道:“妹妹觉得本宫这身新旗装可好看嘛?”
见玫嫔点了点头,端妃炫耀一般的说道:“这可是今年江南新贡上来的如意彩缎,前几日本宫的额娘托人带进来的。现如今,皇贵妃娘娘怀了身孕不能侍寝,这宫里正当宠的妃嫔,除了佟妃娘娘,还有谁的风姿,能胜过本宫去?今儿,本宫便穿着这身儿去见万岁爷,看在本宫生辰的份儿上,万岁爷必不会驳了本宫的面子。”
蠢货,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不都在这紫禁城里?若是让皇上知道,你身上这上好的锦缎是娘家托人送进宫来的好东西,便连紫禁城里都没有,他该作何想法?
按下心底的那份不屑,玫嫔挂上一个笑容,朗声说道:“依妹妹看,现如今,这宫里,没人能抵得上姐姐的妖娆呢,万岁爷必会喜欢。”
一抹羞怯染红了端妃的面颊,旋即,她抬起头看着玫嫔说道:“这宫里啊,可不是谁得宠就能怎么着的。延禧宫那位不也有了身孕嘛,那又怎样?该给她的冰,如今可在本宫的景阳宫呢。”
眼中浮起一丝惊诧,玫嫔转过头指着墙角铜盆里那块已看不出形状的冰,朗声说道:“莫非就是那个?”
见端妃点了点头,玫嫔低声说道:“姐姐这下可是惹了祸事了。按宫中规制,能用冰的,除了太后和皇上,便是有身孕的妃嫔了,便连太妃和位份高的妃嫔那里,都是没有的呢,姐姐这……”
斜了玫嫔一眼,端妃娇笑着朗声说道:“玫嫔妹妹也太小题大做了,一块冰而已,这宫里,向来都是逢高踩低的,习惯便好了。沁嫔便是怀了身孕又如何?小门小户出来的,她见过什么啊?以她的性子,便是知道被本宫用了,怕是也不敢声张的。”
见玫嫔还是一脸担忧的表情,端妃不禁觉得有点扫兴,站起身走到窗口看了看日头,她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这日头怎么还是这么高啊,本宫还要去乾清宫见万岁爷呢,这要是出去,还不得晒脱了皮?”
站起身走到端妃身后,玫嫔摆出一副关心的表情,朗声说道:“姐姐还是早些去吧,若是万岁爷见到了姐姐,必定会心动的,到时……若是去晚了,万岁爷先去了别处,恐怕姐姐就要白跑一趟了。”
听到玫嫔说的有理,端妃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妹妹说的也是,那本宫就不留你了,等改日再找妹妹说话儿。”
行了个礼退下,玫嫔转过身迈出了景阳宫正殿,脸上,却是一抹鄙夷的笑。
乾清宫内,正在批阅奏折的福临听到小顺子说端妃来了,皱了皱眉毛,挥手跟小顺子说道:“就跟她说,朕在忙。”
点头应下,小顺子朝外去了,福临继续低头看着奏折来,一转头,却是一滴汗从额头上落下。
放下手中的毛笔,福临转过头唤着小明子说道:“朕记得,年初朝鲜国来进贡的礼品单子里,有一张冰玉织做出来的凉席,去查查可还在库里。”
微垂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小明子笑着答道:“万岁爷好记性,确实有这么个物件儿,如今还在库里存着呢。那张玉席名叫‘如意玲珑榻’,上面串就的玉片,据说是千年寒冰玉呢,有解暑纳凉的功效,还能美容养颜呢。”
眼中带着笑意,福临朗声吩咐到:“去领了那张席子,送到承乾宫皇贵妃那儿去,眼下她有身孕,肯定是怕热的,铺了这个,兴许能睡得安稳些。”
“喳。”
领了命退下,小明子疾步朝殿外走了,而福临,又低下头拿起案桌上的奏折专心致志的看了起来。
闷热的夏夜,没有一丝儿风,若凝躺在铺了玉席的床上,一边稀罕的摸着身下透着凉意的席子,一边弯着嘴角想着福临。
拿起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轻轻的抚着,若凝轻声的哼起了童谣,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另一边,延禧宫里,茗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起身唤了桃红给自己端了杯茶喝了,复又躺下,却仍旧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看着床幔上垂着的并蒂莲香包,茗秋抚着肚子,嘴里轻声的念叨着:“好孩子,你要快点长大,母妃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似是感应到了茗秋的话语,肚子里的孩子,轻轻的踢了她几脚。
只一瞬,茗秋脸上浮起的欣慰笑容就被微微扭曲的疼痛表情所代替,紧紧的抱着肚子,她蜷曲着身体,额头上,已有大颗大颗的汗滴落下。
“桃红,桃红……”
听到内殿有声音,桃红举着蜡烛,走了进来,待看清茗秋的举动,桃红的心,却是一下子揪了起来。
“主子,你怎么了?”
点燃了内殿的几盏宫灯,桃红复又走到床前,看着茗秋急急的问道。
“我肚子疼,怕是要生了……”
感觉到腹部一阵一阵的下坠感,茗秋强咬着牙沉声说道。
心中一惊,桃红伸手擦掉茗秋脸上的汗,朗声说道:“主子,你别怕,奴婢这就去唤人,你忍一会儿……柳绿,柳绿……”
安抚好了茗秋,桃红一边拔脚朝外殿走去,一边疾声唤着柳绿。
只一会儿的功夫,延禧宫内外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