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是若凝十八岁的生辰,因着生了小阿哥,要开始坐月子,原本设在坤宁宫的千秋宴,便取消了,可承乾宫里,却是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大清早,太后、皇上和皇后的赏赐纷至沓来,倒让承乾宫一众奴才都忙的脚不沾地了,待福临到了,众人本以为能歇息会儿了,以佟妃为首的几个妃嫔又携着各自的贺礼来了,一时间,承乾宫内外都忙乱起来。
“乖儿子,笑一个?”
承乾宫内殿里,福临盘腿坐在若凝身侧,抱着滴溜溜转着眼珠的小阿哥逗弄着说道。
睨了福临一眼,若凝打趣的说道:“他现在可还什么都看不见呢,哪里就会笑了?”
“朕和他说说话而已,哈哈……”
眉目间充斥着满满的喜意,福临的笑容,更是抑制不住的从嘴角渗出。
看着眼前的情景,若凝顿时觉得自己如同置身在五月的阳光下一般,全身上下热热的,那股柔和的暖意,像是一点点蔓延开来了一般,一直渗到了心里,让她觉得从未有过的幸福。
“福临,给咱们的儿子起个名字吧。”
满目柔情的看着福临,若凝轻声说道。
凝视着襁褓里的婴儿,福临仔细的思忖了许久,才转过头看着若凝,朗笑着说道:“他是咱们的儿子,朕必定给他最好的,容朕好好想想。”
微笑着默许了,若凝正待开口,却看见福临两眼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沉声说道:“等到儿子百天的那日,朕就下诏书立太子,凝儿,朕没能让你做皇后,可是,朕不会辜负你,等咱们的儿子君临天下,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朕对你也算是有所弥补了。”
神情大震,若凝猛的坐起身子,伸出手捂住了福临的嘴。
外间里,人声鼎沸,来恭贺的妃嫔络绎不绝,虽说二人在内殿,并不会有人闯进来,可这样的话,怎么能轻易出口?
莫说是太后还健在,即使太后薨了,也还有皇后在,福临的这番话,若是被有心的人听去,自己母子二人可就是谋逆的罪名啊。
想到此,若凝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嗔怒的看着福临,若凝轻轻松开还捂着他嘴的右手,低声说道:“皇上是想吓死妾身嘛?明知道臣妾不在乎那个,偏偏要说这样的话。”
似乎是觉得若凝有点大惊小怪,福临轻声说道:“有什么好怕的?朕还年轻,将来传位与谁,不还是朕说了算?等儿子长大了,朕自会精心教导他,朕就不信,朕教不出个明君来。”
看着福临身上慢慢的散发出一股傲气,若凝的表情,却是渐渐的温柔了起来,慢慢的躺下,她看着福临柔声说道:“皇上会把儿子教的很好,这妾身自然是信的,只不过,他是不是要做太子,皇上还是莫要太早决断,这样的鸿福,我怕孩子太小承受不住。”
“朕是天子,有朕庇佑,有大清庇佑,他有什么承受不住的?凝儿,你放心好了,咱们的儿子定会长命百岁,他会是个好太子,将来,也必定会是个好君主。朕有信心。”
看着襁褓中眯着眼睡去的婴儿,福临豪气的说着。
一旁,若凝哑然失笑,也许,这便是天下所有做父母的人都会有的心吧?恨不得将自己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给自己的孩子,生怕他受一丁点委屈。
从福临怀里接过襁褓放在自己身侧的锦被中,若凝又耐心的说道:“将来的事情,咱们只等到将来再说,可眼下,皇上得答应臣妾,要立儿子当太子的话,日后不可再轻易说出,臣妾可不想儿子成为这后gong诸人紧紧盯着的靶子,只要他平安长大,臣妾别无所求。”
看着若凝如此严肃的模样,福临无奈的笑了笑,点头应下了。
景仁宫里,佟妃面色如常的从外边回来,更换了便衣,坐在了梳妆台前,想起刚才在承乾宫里,座下众人满脸谄媚的恭贺着小阿哥的可爱容颜,佟妃就觉得心中止不住的生气,昔日定妃诞下大阿哥的时候,也不见得皇上如此这般的开怀,如今,只是一个幼小的婴孩,却夺去了宫中所有孩子的风头,尤其是三阿哥,这让她怎么能不气?
从镜中看到墙边的案桌上摆着的那对龙凤梅瓶,佟妃一下子变了脸色,那是几日前福临在景仁宫,听完玄烨背诵的诗文后,一高兴赏给她的,当时他还夸赞自己把儿子教养的很好。
想到福临那日夸赞自己时脸上淡淡的笑意,再想起方才在承乾宫福临看着襁褓中的四阿哥时脸上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浓浓喜意,佟妃顿时觉得满腔的怒火像是无处发泄一般,憋的她难受。
怒气冲冲的站起身,几步走到案桌旁,佟妃猛一挥手,一对梅瓶便狠狠的碎在了地上。
“主子,您没事吧?”
将佟妃换下来的搭在了屏风上,一回头,便看到了这幅情景,秋雨几步跑过来,看了看地下,又看了看佟妃的脸色,轻声问道。
只一瞬,佟妃脸上的无力,便被坚忍所取代,摇了摇头,她沉声说道:“谁,也别想夺走本该属于本宫的东西。”
“主子,您消消气,过去坐吧,这儿奴婢吩咐人去收拾,仔细您硌到脚。”
走到佟妃身侧搀着她的一只胳膊,秋雨一边柔声的说着,一边带着她坐到了床榻边。
“去,把舒贵人请来,我们说说话儿。”
淡淡的说着,佟妃的脸上,浮起了一层诡异的笑容。
御花园假山上的凉亭内,定妃、陈妃和宁妃三人团座在石桌旁,聊起方才在承乾宫看到的情景,一股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的情绪,从几人心里升腾而起。
似是被方才那热络的气氛所刺激了,定妃带着一丝幽怨的说道:“昔日本宫诞下大阿哥时,皇上都没今日这么高兴过呢,可见,皇贵妃是真的得了皇上的心。”
撇了撇嘴,宁妃也感慨的说道:“是啊,二阿哥出生的时候,皇上恰巧陪着太后去避暑山庄了,压根没在本宫身边,说起来,从前这宫里最得皇上看重的,怕是三阿哥,以后,可就真不一定了。”
意味深长了看了宁妃一眼,陈妃俏声说道:“宁妃姐姐,日后可有的你操心的了。”
犹疑的看着定妃和陈妃盯着自己的目光,宁妃辩驳一般的低声说道:“你们为何如此看着我?莫说从前争不过景仁宫那位,如今皇贵妃娘娘如此盛宠,我岂敢存了这样的心思?这不是蚍蜉撼树嘛,我啊,可是早早儿就想的通透了,那位子,不是我该去争的,所以,只要福全能平安,将来做个亲王,也是极好的。”
淡淡的抿嘴笑着,定妃和陈妃不再言语,将来的事,如今谁又能说得清呢?
十月的风,轻轻拂过的时候,还夹杂着浓浓的香气,可延禧宫里,仿佛总是浓郁的挥散不去的药味儿。
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春末,茗秋抬脚朝正殿走去。
静谧的床幔里,茗秋睁着眼睛,却是一丝声音都未发出,若不去注意,还以为她正沉沉的睡着。
掀开床幔,看到茗秋没睡着,茗兰柔声说道:“醒了?那起来坐一会儿吧,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用晚膳了。”
“那边,很热闹吧?”
幽幽的说着,茗秋的话语中,带着一股清冷。
点了点头,茗兰轻声说道:“添丁进口,可是喜事呢,宫里不是一向都如此嘛。当日你生下小格格,咱们延禧宫,不是也很热闹嘛。”
“不一样,不一样呢……”
哀怨的叹着,茗秋坐起身定定的看着茗兰,沉声问道:“姐姐,你说,我和她,是不是相生相克的啊?我有了身孕,她也有了,如今,我的小格格去了,可她,却生下了一位小阿哥。”
看到茗秋又开始钻牛角尖,茗兰急忙拉着她的手让她停住了口,方才柔声劝慰着说道:“你千万莫要如此想,你是你,她是她。如今,她是皇贵妃,还有了小阿哥,日后的尊荣,自是无与伦比的,她不再是昔日那个可以和我们一道活泼开朗巧笑玩闹的表姐妹了。秋儿,以后,不可再如此说话了,晓得嘛?”
不点头,也不摇头,茗秋惨笑了一下,低声说道:“该我得的,我迟早都会讨要回来,谁都不例外。”
看到茗秋这般模样,茗兰无奈的叹了口气。
十月初十,承乾宫里,四阿哥的洗三礼,在卫嬷嬷的主持下顺利完成了。
同一时间,养心殿里,福临面对着文武百官郑重宣称,四阿哥乃“朕之第一子”,一时间,众人哗然。
顺治十四年,若凝在后gong本就坚固的地位,因为四阿哥的降临,变得更加稳若磐石,众人都知晓,这后gong,将是承乾宫皇贵妃一人的天下,无人可以比拟。
透过半掩着的窗户,依稀能看到飘零而下的落叶,在秋风的吹拂中,旋转的落入了大地母亲的怀抱,再过几日,就要立冬了吧?
心中叹着时日的飞快,看着酣然睡在身侧的儿子,若凝的脸上,浮起了浓浓的母爱。
……
秋风起,冬雪降临,又是一年冬来到。
第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