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终于一天天的凉快下来了,若凝不用整日呆在书房里看书了,每天都会固定的安排一两个时辰,跟着额娘给她请的教习嬷嬷学礼仪。
以前只是有空的时候才学,而现如今,过了年就十四了,再过一年等到十五岁的时候,自己便也要参加三年一次的选秀了,所以,若凝便乖乖的听了额娘的吩咐,开始一边学礼仪一边跟着她学持家。
腊月十八,是铭哥儿费扬古七周岁的生辰,凝玉本想着在家里摆几桌,可是禁不住鄂硕说小孩子过什么生辰的话,便作罢了。倒是若凝,想着给弟弟过个难忘的生辰,百般祈求的央了凝玉,准她带着铭哥儿去城内溜达一圈。
午膳,凝玉嘱咐厨房给铭哥儿煮了长寿面,一家人亲亲热热的用了午膳,然后各自回屋歇了午觉。
未时,铭哥儿便衣着崭新的等在了若凝的正屋,眼巴巴的等着若凝睡足了午觉,又换了公子哥儿的衣服,两人才手牵着手的到正屋给凝玉打了招呼,带着两个家丁从正门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这还是若凝和铭哥儿头一次正大光明的独自出门,两人心里都是一片轻松,虽然凝玉吩咐了只许在外两个时辰,可两个人还是止不住的雀跃。
沿着正门外的巷道一直走出去,便是京城的西大街,虽没有上次十五出门时的繁华,倒也透着一股子快要过年的喜庆劲儿。
“姐姐,我们去哪里玩好呢?”
只几个月的光景,铭哥儿却好像长高了许多似的,若凝记得,十五带他出门的时候,自己牵着他的手,他的小脑袋知道自己的腰侧,可现在,都已经快到自己的臂膀处了,可见男孩子还是长的快些的。
自豪的看着弟弟一天天的长大起来,若凝犹自心里欢喜着,却忘了铭哥儿还在眼巴巴的等着姐姐回答他。
“姐姐,姐姐……”摇晃着若凝的胳膊,铭哥儿把若凝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啊?”若凝好笑的想着自己的想法。
“我问姐姐带我去哪里玩?一出门姐姐的魂儿就飞了,倒像今日是姐姐的生辰一般。”铭哥儿打趣的说道。
“哟,小寿星生气了?”若凝满脸堆笑的看着铭哥儿说道。
“我才没有,大丈夫宰相肚里能撑船,这点小事便生气,那迟早还不把自己气死去了?我才不要做周瑜,我要做诸葛亮。”铭哥儿振振有词的说到。
“知道周瑜和诸葛亮了啊,看来最近先生教的东西你都记住了嘛。好吧,那姐姐考考你,官渡之战中,原本已有败意的曹操为什么最终战胜了袁绍?”若凝脸色一正,轻声问道。
“那是因为有奸细呗,袁绍麾下的许攸投靠了曹操,让曹操偷袭乌巢,袁绍才败了的。”摇晃着脑袋,铭哥儿满眼自信的答道。
点了点头,若凝扬声说道:“看在你功课做的不错,也看在今日你过生辰的份儿上,今儿你说了算,你说去哪,姐姐便带你去哪,好不好?”
“真的?”铭哥儿两眼亮晶晶的,满脸兴奋的问到。
看着若凝郑重的点头答应了,铭哥儿低着头想起来。
片刻的功夫,铭哥儿抬起头,一脸迟疑的说道:“我怕我说的那地方,姐姐不带我去。”
“费扬古,姐姐虽不是大丈夫,却也知道一言九鼎的道理,方才即已说了出来,便不会食言,你且说吧。”若凝豪气的说道。
“姐姐,我……我想去校场看那些士兵训练。”低着头小声的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铭哥儿默默的不再做声。
难道,铭哥儿已经开始对从军有了想法?
若凝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出声问到:“铭哥儿,你为什么觉得姐姐不会同意带你去校场?”
仿佛听出了若凝语气中对自己的肯定,铭哥儿抬起头,沉声说道:“我想长大了像阿玛一样,做个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将军。”
许久,姐弟两个人定定的望着对方的眼睛。
若凝虽是女子,可自小,她总是在想为什么自己不是男儿身,若是那样,她便可以跟在阿玛身边,学布阵,学打仗,直至成为一名真正的士兵。最终,成为像阿玛一样骁勇善战的将军。
而现在,自己虽不能实现梦想,可铭哥儿的心中,已经结出了这样的幼芽。
抑制不住的喜意从若凝眼中透出,她轻声的问道:“铭哥儿,你想将来像阿玛一样,做个大将军,保家卫国,对不对?”
肯定的点了点头,铭哥儿满眼镇定的看着若凝。
“铭哥儿,做将军,首先要做一名合格的士兵,在这个过程中,是很艰辛的。但是,无论你将来要付出怎样的辛劳,都一定要坚持住,好吗?姐姐永远支持你,姐姐要看着,我的弟弟费扬古,将来是大清最优秀的将军,姐姐会为你感到自豪。”看着铭哥儿的眼睛,若凝朗声说道。
只是心里一个似乎切不实际的想法,却没料到姐姐会答应,铭哥儿的脸上,是满满的惊喜。
“好了,那我们今日便去校场吧。”说罢,若凝松开铭哥儿的手,挥手示意他跟着自己,两个人迈着稳健的步子,朝京城西南角落的校场走去。
清朝自开朝以来,上至天子,下至黎民百姓,均认为,天下是从马背上得来的。
因此,朝廷上下对兵力都极为强调,京城内,还专门设置了校场,让士兵每日在教官的督促带领下按时操练。每月,还会有提督到此检阅。而京城外据此百里的地方,还有一个更大的营场,可以容纳万人集训。
若凝和铭哥儿到达校场的时候,隔着高高的院墙,便能听见里面整齐的步履声,和交错而来的兵器演练声。
转过身,铭哥儿已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校场是不允许闲杂百姓随便出入的,可今日若凝和铭哥儿出府是得了鄂硕和凝玉许可的,为免二人在外出什么意外,凝玉还特别让若凝带了鄂硕府里的腰牌,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守门的士兵见是鄂将军府里的公子,而若凝和铭哥儿又是一副乖巧的模样,而且他俩再三承诺只是进去看看,片刻便出来,便答应了他们,放他们从偏门进了。
一踏进偏门,便听见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入眼处,是排成队列正在集体操练的士兵方阵,远处的高台上,隐约可见站在两边的,是几个穿着盔甲的将领,而中间的案桌后,却也坐着一个人。
兴许是来检阅操练进度的官员吧,若凝心中暗自想到。
“姐姐,我们从这边,溜到看台下面去吧?那里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一直未出声四处打量着的铭哥儿拉了拉若凝的衣袖,等她俯身过来时,凑在耳边轻声说道。
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猫着腰,沿着院墙向看台处挪去。
高台上,福临一身便服的端坐在案桌后,满眼赞赏的看着台下井然有序的士兵们。
“陛下,眼前这三千精兵,自开春以来就昼夜加紧操练,年前便能调拨到宫内前锋营内任职。”
右手边站在首位的京城指挥使恭敬的看着福临,拱手说道。
“方爱卿将一众士兵操练的很好,今日所见,朕心甚慰。如你所言,朕便于正月前将这些人交给御林军了,到时候再行封赏。”
目光在校场内的士兵身上逡巡而过,福临朗声说道。
“此乃微臣分内之事,不敢求赏,微臣写过陛下。”指挥使超前一步,俯身一拜后,起身回至原位。
眼看已检阅完,想着就要回宫,福临索然无味的看向身侧的博果儿,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好的去处,可以消磨一两个时辰。
转过头,却见博果儿正紧紧的盯着校场,眼中,却是玩味的神色。
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福临顿时心中一热。
院墙处,两个人影正快速的向看台移来,虽然校场边侧每几步便站着一个士兵,放眼放去似乎场中密密麻麻的样子,可此刻,那二人却分外显眼。
娇俏的鼻尖上,已开始微微的渗出细汗,瓜皮帽沿一侧压着薄薄的鬓发,此刻也痒痒的,若凝时不时的抬头偷瞄一下看台上的人有未发现她们,一面更加小心的快速超前走去。
终于接近看台了,若凝松了一口气,招呼着铭哥儿,两人一起坐在看台下的木墩上,近距离的打量起面前的士兵们。
此刻,最是日头毒辣的时刻可是,而他们脸上,却都是一副坚毅的神色。汗水,一滴滴落下,掉在脚边的地上,微微的蒸腾起热气。口鼻中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如同一道道白色的烟气,慢慢散却开来。
要知道,此时,已是京城中最冷的时候,而他们,让人一眼看去,却顿时觉得自己也暖和起来。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看台上的人们顺着两侧的台阶走下校场,若凝和铭哥儿一动不动的蹲坐的那里,唯恐有人发现了他们。
终于,那些人顺着正门出去了,若凝大松了一口气。
旋即,若凝拉起铭哥儿的一只手,静静的陪着他,看校场内的士兵继续训练。
方阵变换,刀枪棍棒,两人对练。
若凝转过头,便看见铭哥儿满脸的专注,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认真,让若凝心中一暖。
动了动手,若凝轻声问道:“我们出去吧?已经看了许久了,再去街上逛逛,便该回府了。”
满以为铭哥儿会像以前一样,痴缠着自己再看片刻,却见他很爽快的点头答应了,不带一丝犹豫的钻出看台,招手示意若凝出来。
似乎只是一瞬间,铭哥儿便长大了,若凝心中暗自想到。
此刻看台上已没有人,两人便直起身子,大摇大摆的沿着院墙返回了侧门,临了,还不忘记感谢一下放他们进来的那个士兵。
走出侧门没几步,若凝耳边响起一男子声音:“若宁兄,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