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怎会如此想?”
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紧张的看向若凝,却见她正目光忧郁的看着窗外,晚晴疾声问道。
“怀了四阿哥的时候,每日里,无论多忙,他都会来陪我待一会儿,后来四阿哥会动了,他还会摸着我的肚子,跟四阿哥说话。”
静静的说着,若凝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母爱般温暖的笑容。
许久,叹了口气,若凝转过头看着晚晴,轻声说道:“后来,四阿哥出生了,皇上是如何喜爱他,你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后来,四阿哥去了,他消沉了一阵子,可是为了我,他每日都强忍着自己的悲伤,跟我说我们还会有孩子,还会有多多的孩子。可是,我知道,他心里的痛,他心里的苦,并不比我少。”
“再后来,我又有了身孕,可他脸上,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喜笑颜开,而是十万分的小心和谨慎,好像一阵风都能把我吹跑一般,我想,四阿哥的离去,在他心上,也许留下了太多的创伤,以至于那个孩子,他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可最终……”
幽幽的叹了口气,若凝不再往下说了。
走到美人榻旁,轻轻的坐在若凝脚边,晚晴定定的看着她,柔声说道:“万岁爷对主子的心,对小主子的好,奴婢们都是瞧在眼里,喜在心里的,所以主子莫要胡乱瞎想了,您和万岁爷都正是好年华,以后,以后自是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说罢,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是真实的一般,晚晴信誓旦旦的说道:“您昏迷的那些日子,太医用心调理了您的身子,说并无大碍,这些话可都是在万岁爷面前说的,他们还敢欺君不成?况且,前些日子太医来瞧,不是也说没什么问题嘛。您啊,就放宽心,就好好将养着吧,以后,您定然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您还年轻,日后可要多生几个孩子才是,奴婢还等着小主子们唤奴婢‘晚晴姑姑’呢。”
脸上浮起一抹期望的笑容,若凝看着窗外,低声说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进了七月,天气愈发的闷热起来,墙角铜盆里的冰雕一点点的化了下去,没了刚端进来时栩栩如生的花鸟形状。
初三一大早,从坤宁宫出来,若凝便带着晚晴和岚烟朝寿安宫去了。
今日,是博果儿的祭日,每年的今天,若凝都会到寿安宫陪着懿靖太妃,不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坐在宫里暗自垂泪。
从寿安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渐渐的暗下来了,看着一脸忧伤的若凝,岚烟不忍的问道:“主子,既然如此难过,您又何必来这儿陪着懿靖太妃一起呢?咱们在承乾宫里,替和硕襄亲王上几柱香不就是了。”
转过头斜了岚烟一眼,晚晴正欲开口,若凝的声音已幽幽的传来。
她轻声说道:“懿靖太妃是在怀念和硕襄亲王,我,又何尝不是在思念四阿哥和承欢?有个人陪着,心里,总会好受些……”
说罢,若凝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身后,晚晴一脸埋怨的神色,生气的瞪着岚烟,而岚烟,则是一脸的懊恼。
七月二十六日,是佟皇贵妃的生辰。
若按着以往,宫里必定会大肆操办,毕竟她是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嫔,且膝下还有三阿哥。而此次,内务府递上去的奏请折子,福临像是忘记了一般,压在那里未曾批复下去。
宫里的奴才,最会察言观色的,自那以后,再无人奏请为佟皇贵妃做生辰寿宴了。
而佟佳氏府里,此刻正在为即将进宫备选的新贵人做准备,谁也不会在这个关头,拿已触怒了龙颜的佟皇贵妃,而赔上新贵人的前程。
一时间,被禁闭在景仁宫的佟皇贵妃,像是凭空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一般,再无人提起了。
用了晚膳,陪着福临在御花园散了一会儿步,看着他带着小顺子朝养心殿走去,若凝也转身,朝景仁宫走去。
看着昔日富丽堂皇的景仁宫,此刻无端的透着一股子落寞,若凝的心里,却是越发的冷静起来。
福临的旨意下达到后gong的时候,景仁宫内,便只留下了佟皇贵妃和她身边近身伺候的夏雨和秋荷,除此以外,便只有院子里的一个粗使太监了,平日里,一应膳食衣物,都是专人送进门来的,景仁宫的这几个人,是绝不会放她们出门一步的。
如今,恐怕真的就是坐进观天了吧?
没有办法知道景仁宫外边的消息,而每日面对的,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的几个人,这日子,当真是无趣的紧呢。
这么想着,若凝迈进了景仁宫正殿。
虽知道不会有人来,自己也出不去,可佟皇贵妃还是像从前一般,精心的装扮过了。
案桌上的膳食,菜色丰盛,甚至还有一壶酒。除此以外,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碗金丝银团面了,想必,御膳房也不敢做的太过,尽管没有人通秉说要为她庆寿,可还是准备了一碗寿面。
可是,此刻,晚膳时分已过了很久,膳桌上的菜,却丁点都未动过。
“佟皇贵妃,是在等皇上嘛?”
见她一脸惊诧的看着自己,若凝一边柔声说着,一边径自坐在了她案桌旁对侧的花凳上。
“稀客啊,怪不得大清早就听见一群老鸹在宫门口盘旋,本宫正奇怪着呢,此刻倒是明了了,原来是应在这儿了。”
恶毒的话语随口而出,佟皇贵妃一脸的厌烦。
“今儿可是佟姐姐的寿辰呢,这大清早的竟然会有老鸹在宫门口,啧啧啧……还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若凝云淡风轻的看向仍旧紧盯着宫门的佟皇贵妃。
见她不说话,若凝慢慢的笑了,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张狂笑容。
“这日子,过的还真是快呢,一晃眼,佟姐姐都半年没出过这景仁宫的门了。若妹妹没猜错,佟姐姐定然以为,家中父兄会借着佟姐姐的寿辰之际,请求皇上看在昔日的情分,以及三阿哥的份上,让姐姐恢复从前的荣耀吧?”
轻柔至极的声音,慢慢的在殿内响起,佟皇贵妃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一丝慌乱。
“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在万岁爷面前说了本宫的坏话,所以万岁爷才回绝了的,对不对?最毒妇人心,你果然是蛇蝎心肠。”
方才脸颊上的淡然,终于被撕破了,佟皇贵妃一脸狰狞的看着若凝吼道。
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若凝就那么静静的盯着她,一语不发。
若凝的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审度,丝毫不见狠戾,可佟皇贵妃却觉得,她的身上微微了起了一层湿意,夹杂着太阳落山后的暑热,让她浑身上下的不舒服起来。
“不说话?心虚了吧,哈哈……董鄂若凝,本宫一直以为,你和宫里的其它女人不一样,你不会耍那些阴谋手段,从前,本宫认为是你不屑于耍,现在看来,你和那些女人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
激将一般的说着,佟皇贵妃站起身,走到了膳桌前。
端起那碗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金丝银团面,佟皇贵妃静静的看了片刻,手微微一翻转,伴随着叮铃咣当的一声巨响,一碗面倾泻在了膳桌上。而掉落在膳桌上的碗,碰倒了桌上的几个碗碟,好好的一桌菜,只一霎那,就变得一片狼藉了。
缓缓地转过身,狠狠的瞪着若凝,佟皇贵妃厉声说道:“罗如玉,是本宫下的手,你那短命的四阿哥,也是本宫下的手,如今,本宫即便是拿这条命给你,本宫依旧赚了,你又能如何?”
似是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一般,若凝像是欣赏着暮色初起的天空一般,满面柔色的看着院子里的那最后一丝光亮。
许久,若凝转过头,看着佟皇贵妃,轻声说道:“你知道,万岁爷为什么没像往年一样,来陪你用膳,陪你过这个寿辰嘛?因为,他不记得了,没人提醒他,他以为今日和平日,没什么不同呢。”
淡淡的说着,若凝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同情的笑容,不忍的瞥过目光,她继续说道:“而你以为会心心念念惦记着你的家人,此刻怕是有些顾不上呢。”
见佟皇贵妃一脸的不信,若凝故意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朗声说道:“哦,是呢,如今,景仁宫外的消息,你都是不知道的呢。”
说罢,像是懒得做那个通传消息的人一般,若凝轻声说道:“晚晴,你来告诉佟皇贵妃娘娘吧。”
“是,奴婢遵命。”
应了声,晚晴向前一步,面色恭敬的看着佟皇贵妃,朗声说道:“回佟皇贵妃娘娘,八月十二,是新一届秀女入宫待选的日子。如今府里有两位贵人要进宫备选呢,所以,娘娘还禁闭在景仁宫的事,怕是府里的人都给忘了呢。”
晚晴的话音落毕,佟皇贵妃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猛的抬起了头,狠狠的盯着晚晴。
似乎以为晚晴在故意哄骗她一般,佟皇贵妃刀子一样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身上穿出几个洞来一般。
“不可能,不可能……阿玛不会忘了的,本宫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不会忘了的,不会的……”
口中坚定的说着,可佟皇贵妃的脸色,却是一瞬间就变得苍白了。
趔趄的朝后退着,她一下子,跌坐在了绣凳上,一双眼眸中,是满满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