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第二天,柏果又派怀顺儿送来了一个匣子,匣子里,是一只白玉簪子,再无它物,连只言片语也无。
盯着那只簪子看了半天,若凝叹了口气,将簪子放入匣子,搁在了妆台上。
岚烟好奇的问了一句,若凝却是一句话也不说,看见小姐的模样,晚晴便知道那根簪子非同小可,忙拉了岚烟,不再做声。
夜间梳洗完,若凝看着铜镜中自己模糊的容颜,又瞟过那只匣子,却是心下难安。
十月间,正是蟹肥菊香的好时节,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酒楼里都挂出了新推出的名菜,无一不是与螃蟹有关。
有江南的同僚送了一筐阳澄湖大闸蟹给鄂硕,当夜,一家大小齐聚一堂,在兰苑院中摆了一桌螃蟹宴,却不想,若凝才吃了几口,便发觉身上开始痒,慢慢的从胳膊、小腿上长出了许多小红肿包,鄂硕当即沉了脸色,要不是凝玉在一旁劝着,当即就要发作起来。
急急的请了大夫来看,原来却是过敏的症状,若凝体寒,却是吃不得螃蟹一类的寒性海鲜的。
虽那日自己只吃了几口,可身上的小红肿包却是养了好久才消下去,整个十月,若凝便呆在府里,管管家,种种花草,看看诗书,日子倒也过得快。
十一月,若凝收到了罗如玉写来的信,简略的描写了自己回乡后的一些趣闻,又说自己要到第二年五月才能回来备选,要有半年不能相见了,虽早已猜到会是这样,可如今消息确凿了,若凝心里还是有一丝的难过,偌大的京城,能和自己说的上话的,也就罗如玉一人了。
感叹间,天气已一日冷似一日,有一日清晨醒来,若凝正看着发白的窗户,感受着清冷的空气,却听见屋门响了一下后岚烟急急的关了门跑进内室,看见若凝已醒了,雀跃的说道:“小姐,下雪了呢。”
没等岚烟从衣柜里取厚的衣袍给她,若凝手忙脚乱的套了昨日里脱下的衣服,便冲出了门。
站在屋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大地一片白茫茫的,若凝一时间觉得,那扑面而来的雪气,自己竟像是期盼了许久似的。
不顾岚烟在身后的叫喊,若凝走下了台阶,踏在薄薄的雪层上,落下了一串脚印儿。
雅园外,已有洒扫的丫鬟扫出了一条路,只有雅园,因得了若凝的嘱咐,还留着那一片雪。
疯玩了一会儿,若凝才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回到了屋里,换了厚衣服,开始梳洗。
日子就那么波澜不惊的过着,月中的时候,舒觉罗氏诊出了喜脉,一时间府里也热络起来。这些年,除了若凝和费扬古,鄂硕其余的妻妾,便只有郭络罗氏生了女儿若敏,其他人均无所出,这次舒觉罗氏的身孕,倒是着实让鄂硕开心了一把。
那个自进府后便一直不怎么张扬的舒觉罗氏,却在一夜之间变得高调起来,先是说老爷有意升她做侧福晋云云,后又说自己吃不惯府里厨子做的饭菜,要在自己的潇雨阁设小厨房,凝玉便准了,还给她多派了一个丫鬟。
可没几日,月底的时候,舒觉罗氏却突然开始见红,府里一番忙乱后,大夫终于保住了她腹中的孩子,没几天,秦氏被罚跪祠堂,府中几百余口人,一下子都安静起来,唯恐有什么祸事波及到自己身上。
紧接着,舒觉罗氏的姨娘,她的生母,被一顶青衣小轿接入府里,几个时辰后,默默离去,而自那日开始,舒觉罗氏像是一下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一般,连兰苑的晨昏定省都看不到她了。
凝玉说是为了让她静心养胎,好为府里开枝散叶,但看到郭络罗氏依旧恭敬的态度下的更加周全,和秦氏对着额娘的小心谨慎,若凝便知晓,也许一切并不如众人眼中看到的那般简单,但是,事不关己,若凝便知当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依旧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雪一场接着一场,推开屋门,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枝和白茫茫的雪,不一会儿就眼睛生疼,若凝叹了口气,正打算叫了明月和云珠出来踢毽子大家玩闹一下,便看见长青神色慌忙的在雅园门口探头。
“长青,你是来找少爷的吧?少爷今儿还没来雅园呢。”顺着若凝的目光扫过去,晚晴看见了长青,便出生问到。
“小的是来找小姐的。”事态紧急,长青顾不得寒暄,疾声说道。
长青是白管家的儿子,自小便在府里长大,后来白管家送他到教坊里读了几年书,等到费扬古出生,鄂硕便指了他做费扬古贴身的小厮。
他一向做事稳重,很少如今天这般焦急,若凝暗一思忖,便招手唤了长青进屋回话。
“说吧,怎么回事?”坐在主座上,看着神色拘谨的长青,若凝沉声问到。
“小的只是猜测,不敢确信,但还是心中着急,便来寻小姐拿个主意。”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长青又接着说道:“这几日唐师傅告了假回乡去了,每日里少爷除了练功看书以外,还会去街上走走,前日,少爷在街上看见有小贼偷了别家小姐的荷包,便追了去,后来被那一伙小贼围住,少爷机灵,才逃脱了出来。回来,少爷一直说那领头的小贼拳脚功夫不错,有机会还要去找他过过拳,小的也劝了少爷,少爷便没再做声。今儿午睡时辰过了,小的去唤少爷起床,才发现少爷没在房里,问了乔竹,说少爷换了练功服去西院了,小的去找了,少爷没在,小的没敢做声,找遍了府里,也没找着少爷,怕是……怕是……”
长青嗫喏着说不下去了,低垂着头站在屋中央。
“怕是偷溜出府,找那伙小贼打架去了,对吧?”静静的听长青说完,若凝把他的后半句话接了起来。
抬起头看了若凝一眼,长青不再言语。
“你可知那****追那少年是在哪里逃脱的?”思量了片刻,若凝出声问到。
“是在西大街的胡同口,小的反映过来的时候,少爷已经追出去了,小的跟在身后,到胡同口的时候被几个小混混给拦住了,没等小的把那几个小混混撂倒,少爷便出来了,说没什么事了,小的就跟着少爷回府了。”回忆着那天发生过的事,长青轻声说道。
“先别声张,免得我阿玛和额娘知晓了,事情闹大就不好了。你去那个胡同口看看,顺便在附近也找找,若找不到人,你就赶快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
一天天的长大,费扬古的心性已不像小时候那么简单,若凝也拿不准,便先简单的吩咐了长青,待他出门后,带着晚晴去了昭园。
碧云和乔竹也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乔竹还不停的自责,说自己该哄着少爷好好睡午觉的。吩咐了她们先别往正房通报,等到长青回来再说,若凝便急急的回到雅园等消息。
到兰苑用晚膳的时间到了,费扬古还是没出现,连出去找人的长青也没回来,若凝有点急了,面上,却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带着晚晴去了兰苑。
若凝走到正屋的时候,鄂硕还没回府,凝玉便吩咐了厨房晚点摆膳,娘儿俩坐在桌旁说话。
不一会儿功夫,费扬古一脸是汗的冲进了屋,给凝玉请了安,便自己找了位子,急急的出声换了琳琅端茶给他。
“我的少爷,您这是打练功房来的吧?身上都是土,衣服都还没换呢。”骆嬷嬷一手端了茶递给费扬古,一边满脸慈爱的说道。
“嬷嬷,我只顾着练功,忘了时辰,这不是怕来晚了没得吃,才急急的跑了来嘛。”口中打趣的说着话,说完,却是猛的灌了一大碗茶,放下茶碗,还不停的喘着气,眼睛,还不停的偷瞄凝玉身侧的若凝。
冲着费扬古淡淡的摇了摇头,若凝又好气又好笑。
来回打量了费扬古半天,除了像往常练完功一般身上尘土多,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若凝便再无多言,等到鄂硕进了屋,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了晚膳。
伺候着鄂硕和凝玉两人用了茶,若凝方乖巧的携了费扬古出了兰苑。
紧紧的抓着他的一只胳膊,把费扬古拎回了雅园,一进屋,若凝便猛的甩了他的胳膊,厉声说道:“本事见长啊,敢自己出府找小混混打架了。”
看着一向对自己和气的姐姐一副生气的模样,费扬古嬉皮笑脸的走到桌前,拿了茶碗,又从岚烟手中接过茶壶,沏满了茶,双手递给若凝,朗声说道:“姐姐莫要气恼,我不是出府找他打架去的,真的只是切磋比划几下,没有真动拳脚,真的没有,你看,我不是哪儿都好好的嘛。”
一边说话,费扬古一边朝身上拍打着,以证明自己确实没有受伤。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若凝放下手中的茶碗,轻声说道:“今儿是你运气好,偏生阿玛也回来的晚,才让你逃过一劫,再敢有下次,我看你怎么说。”
“若有下次,姐姐定会帮着我的,对不对?”眼看姐姐说话软了下来,费扬古呼了口气,走到锦桌另一侧坐下,自顾自的沏了茶,玩笑一般的说道。
“什么?下一次?”听着弟弟玩世不恭的说话,若凝提高着声音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