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脱我衣服的几位嬷嬷乍惊之下纷纷缩回手,相互看了一眼全都垂手退下去。
美妇人高坐在亭子里也被江凌玉的突然之举弄得一头雾水:“玉儿,你这是干什么?”
江凌玉深吸口气,拎起裙摆就跪在我旁边,磕头回道:“母后恕臣妾鲁莽。但教母后得知,这个新入宫的妃子因尚未登记玉牒,故而一直没有合适的安排,陛下新宠在即,一直带在身边不曾着人教导,而今冲撞母后也算是情有可原。臣妾今日带了她出来,正是要教她一点规矩,偏她造化大,出门不过片刻便遇见母后出游,还特地亲身指点一番,这是自古以来便少有的荣幸,臣妾代她谢过母后。只是,母后指点的心意是好的,只怕新妃入宫不久,一时半会儿的还回不过神来,若要此时扒了她的衣服,母后岂不是让臣妾为难?再者回宫之后,若陛下问起,臣妾笨嘴拙舌的要是说不出个话来,陛下难道就不会责备臣妾掌管六宫不力,倒要劳烦母后您老人家出面教习,实为不忠不孝了。”
她的一席话说得句句恰到好处,便是让我这个受害人听来也自觉惭愧,真要以为是自己个儿误会了那婆娘的心思了。
美妇人被捧得飘飘然,即便是知晓江凌玉在为我开脱,也少不得收了严厉之色,换上三分笑颜说道:“莫怪人家说我们玉儿貌美心善,你能如此为**为陛下为哀家着想,哀家也就没别的说词了。你快起来吧,大太阳底下晒得,黑了黄了可不叫哀家心疼?那个孩子也起来吧,哀家念你新来不懂规矩今儿就不便苛责你了。静儿,从今儿起你就负责教习这孩子的宫廷礼仪,以后每日的晨昏定省可都要仔细教好她,不要因为陛下错开眼任由她在宫里胡来,你就也跟着纵容她。当年哀家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你就好比这园子里玫瑰,再美的花儿,若是无人打点,势必要长些野草来招摇壮势,哪里活得长久呢?”
被叫做静儿的人,听到叫唤忙忙的沉声应了一句是,我斜眼看过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鹅蛋面庞,倒是一副观之可亲的样貌。
岂知江凌玉听了美妇人的话,又是惊天动地的来一句:“母后断断不可。”
美妇人被她的一惊一乍唬得直皱眉毛:“玉儿,你又怎么了?”
江凌玉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来,偷偷在裙摆底下用鞋子踢了踢我的小腿肚子,回道:“母后,静姑姑是您身边一等一贴心的人儿,便是玉儿也不敢在姑姑面前拿大,她一个新来的妃子哪里敢劳烦静姑姑来调理。若是母后信得过臣妾,不如把她交给臣妾吧。”
美妇人闻言轻笑,隐约含了几分算计道:“还是玉儿想得周全。你贵为六宫之主,是要好好教习这些不懂规矩的新人,可别让人小瞧了你去,误以为你也是好欺负的主儿。”
江凌玉故作得意的一笑,撒娇般凑在美妇人膝下说道:“母后,你也太小看臣妾了。”
美妇人不觉点点头:“既是皇后开了口,哀家也不好驳回。不过,各宫主子身边总有两三个伺候的人方才像样,你屋里头懂规矩的丫头就那么几个,伺候你都还伺候不过来,别说再添上一个主子了。依我看哪,静儿仍跟了这孩子去,多少帮你分担些,玉儿意下如何?”
“这……”江凌玉略略迟疑,回首看了看我忍气吞声的模样,笑了笑说,“那么,就谢过母后与静姑姑了。”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美妇人轻点江凌玉的额头,搭着一旁宫女的手站起来,挥着帕子说,“哀家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人困体乏,是得休息一会子。玉儿,你带着她们慢慢的赏玩吧,我这把老骨头可比不得你们少年人。”
江凌玉搀着她象征性的往前走两步,便缩回手笑说:“母后若是回宫歇着,臣妾就不跟您一道过去坐着了,免得扰了您老人家的清梦。我们也就在这儿逛一逛,没什么新鲜的就回去了。”
“行了,跪着的也起来吧,陪你姐姐慢聊一会子。”太后摆了摆手,笑言一句,示意江凌玉止步。
静姑姑得了吩咐伸出手来掺我,跪了小半日,猛地一下站起来我直觉腿肚子都在打颤,身形几次不稳,静姑姑面上含笑,说了声娘娘小心,袖子底下却掐得我内心嗷嗷直叫,侧目看她,只见她唇齿翕合,仍是那副好人面孔:“娘娘,请站稳了。”
嗷嗷嗷!站稳就站稳,姑姑你能不能轻点掐啊?
没听见我内心独白的静姑姑,依旧拿捏着力道,直到我站稳才罢休。江凌玉拿着鲛绡帕子,掩口几次笑得弯了眉眼,是的,在她印象里我从来都是男女通吃老少咸宜,还没有像今天这么落败过,想想都倍觉心酸。
苦苦煎熬到太后赏完花,目送着一帮老娘们走远,我才揉着胳膊小声跟江凌玉嘀咕:“这位就是传说中虢明胭的母后啊?”
江凌玉同情的看我一眼点点头。
我揉着掐疼的胳膊,一个劲儿感慨:“虢明胭的遗传基因真是分毫不差,那份变态到令人发指的气度,与他的老娘如出一辙。”
江凌玉翻了一个白眼给我,凑在我耳边细声细语的说:“你还不长记性?现在太后可是派了个人随时监视你,你自己多少留个心眼。刚才我拦着她们,没有扒你的衣服,是因为明胭一直有意无意的让外界认为你是良人家的女子。可这事毕竟遮掩得了一时,遮掩不了一世,你小心别露出破绽来,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登时睁亮了双眸,含着小小的期待问她:“莫不是太后厌恶龙阳断袖之癖?”
江凌玉再度翻给我一个白眼:“把你的小心思收回去,别指望跑到太后面前胡言乱语几句,她就能赶你出宫。要知道这皇宫里半个当家的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太后。为保皇室脸面,她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到那时,别说我救不了你,就算是明胭来了,也没法子从太后手底下救你出来,毕竟是垂帘听政长达十年,太后的计谋岂是你我可以比得上的?”
刚热起来的心情被江凌玉的几句话泼个通透,遍体拔凉。编剧姐姐,你就不能拾掇几个比较强悍的小攻来跟我配对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受制于人,连个对象都保护不好,你说我要他们干嘛?这不注定让我没有安全感的孤独终老么。无奈的叹息着,我只好拉起江凌玉的袖子,跟着她回撷芳宫。
一路上碍于还有个监听器随身带着,我就挑拣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说与江凌玉听。重点推荐了虞夏的美食,以及单方面对夏长天的品性进行了不太中肯的评价。
江凌玉听得津津有味,对于夏长天的龙阳癖好展现了非常强大的兴趣,迫于她求知心切,我也只好厚着脸皮大概介绍了一下小攻与小手甜甜蜜蜜和和睦睦的夫妻生活,并根据江凌玉听完之后的反应,顺带链接了几部强攻美受文为她普及科学知识。
我们私下里聊的正欢,一抬头就见撷芳宫的牌匾已经悬立在眼前。数位宫女姐姐鱼贯而出,磕头请安。江凌玉习以为常的说了声平身,带着我迈步进殿。
与我所想象的金碧辉煌不一样,撷芳宫倒随了江凌玉的性子,室内陈设简单明了,淡雅清净,书案上几盆文竹松柏之景更添幽静,迎面挂着的三两条幅,东堂门帘开出露出的芙蓉屏障也给这宫室加了几分致远古意。
见我面上稀奇,江凌玉挽住我的手,靠窗边坐下,亲自斟了碗茶递给我说道:“是不是觉得太过朴素?”
我喝了口茶,润润刚才被晒得干涸的心肺,摇摇头说:“难得朴素之中不见平凡,不落俗套,尤为清新雅致,你也算是有心人一个了。”
“你倒是长了一张好嘴,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细雨浅笑着戏谑我两句,江凌玉端了杯盏,一边品茗一边说道,“虽然我把你搬到我住处来,但我们性别相异,该如何住下还是个问题。”
“那有什么问题,咱俩挤一床呗。”我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
江凌玉不屑冷笑:“你想的倒美。我们住在一处不过权宜之计,再要挤到一张床上,你说你让我们的陛下作何感想?”
我捧着杯子,沉思良久:“是挺纠结哈,你说他满心欢心的娶了一个皇后一个宫妃,还没来及享受,倒让皇后跟宫妃搅合到一块儿去了,要是让那些没看见前文的人看了,还以为本书是百合文呢。”
江凌玉掩口直笑,不再言语。
有懂事的小宫女洗了八月间新出的梨子,端上来给我们品尝。我拿起一个,一口咬下去还没吃到梨子味呢,外头就跑进两个小太监,说是皇上来了,要我们出门迎驾。结果咬下的那块梨子只好含在嘴里,跟江凌玉出去一起磕头下跪。
起身的时候我偷偷观察了一眼虢明胭的神情,静如春水的面庞并不见动怒,想来是我多心了,还以为他会计较我私自乱跑呢。反观虢明胭与江凌玉这对夫妻档,倒是书中不可多见的正常关系,抛开之前的表兄妹血缘,他二人也算是相敬如宾了。
进了撷芳宫,江凌玉就把宫女们都赶出去了,自己亲自挽袖子洗手削了一只梨递给虢明胭,随我一处坐在虢明胭对侧,含笑问道:“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臣妾这里坐坐?”
虢明胭啃梨子的表情分外诱人,像是要啃出一朵花儿来,半晌才说:“怎么会没空呢,皇后都有空陪着小东西逛园子了,我这个做皇上的再不济也得来谢谢你啊。”
江凌玉笑了笑,轻推我一把说道:“你还不快出声为我做主,我都要被他冤枉死了,是谁上赶着要今天出去游玩的?”
“是我。”慢吞吞的举起手,我讨好的对啃梨子啃得丹颊生津的虢明胭笑道,“这不是看您忙么,正好凌玉姐姐有空,就一处作伴了。”
虢明胭吮着手指上的梨汁,满眼委屈:“结果就作伴到一个屋子里了?那我怎么办呢,晚上独自一个人冰凉凉的睡在床榻上,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呢。”
呃......我与江凌玉对视一眼,目光在空中激荡起霹雳啪啦的火花。
我:你老公怎么这幅德行,你不管管啊?
江凌玉:不也是你老公么,干吗总把责任推给我?再说,你看我像管得着他的人吗?习惯习惯就好了,别那么大惊小怪嘛。
我:别扯上我,我跟他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不是大惊小怪,我就是觉得他这样怎么能当好一国之君,怎么能当好一家之主?
江凌玉:他当不当的好与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好好演你自己的角色吧。
我皱了皱眉,还要再给她灌输一点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贤惠的女人的概念时,不提防虢明胭把头横亘在我与江凌玉之间,笑道:“两位爱妃在看什么?”
“没有没有,”慌慌张张的摆摆手,我赶紧收回传达信息的目光,把虢明胭的头推回原处说,“你既是到撷芳宫来,想必也知道你母后难为我的事情了。当时真的是情况紧急,凌玉姐姐才会出此下策,要不然你妈把我的衣服脱光了,看我身体构造跟你一样,岂不是要活活气死?”
“你怎么知道她会气死呢?”虢明胭笑意不达眼底,斜飞着双眸看向我。
我心虚的摸摸下巴,只好承认:“来时听说因为你弟弟曾被虞夏荣亲王收为男宠的缘故,你的母后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从内心深处反感龙阳之癖。”
虢明胭淡淡的瞥了江凌玉一眼,笑容如初:“玉儿不过是拿话吓唬你,母后生气倒是生气,不过还不至于气死。难得你没有胡闹,忍气吞声演了一场戏,应该很累吧?我也就不勉强你跟着我回去了,既是母后那边知道你留宿撷芳宫,我也只好把东西搬过来与你们一块儿住了。”
“什么?”
“什么?”
一处方向两声惊呼,我与江凌玉吓得都要抱在一起了,虢明胭同学麻烦你行行好吧,广大的人民群众已经知道你是个变态了,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别让这变态系数升级那么快好不?你一个男的,我一个男的,皇后一个女的,我们仨儿住一起,你让知情人怎么看对我们,这又不是在拍多人爱情混战大片。
虢明胭才不管我们多吃惊呢,拍拍手就叫来自己的随从去把自己的东西打包拎来。我与江凌玉知晓事情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赶紧起身窜进屋里,抢占自己的地盘。
“这张床是我的,甭管谁来了也是我的。”江凌玉一个起跃扑到床上,闷在被子里呜声说道。
我见状扯了她几下,没见动静只好放弃,缩在窗户边的一张长榻上嘀咕:“那这个东西就是我的了,谁来也不给。”
虢明胭慢慢吞吞的掀帘子进来,看了看江凌玉,又看了看我说:“就这么说定了,我想我大概也找到好去处了。”
“什么去处?”我与江凌玉半坐起来,齐齐问道,要知道纵观屋子里除了床和榻,可真就找不出能容得下虢明胭丈八身躯的木制东西了。
虢明胭黑眸微亮,嘟着嘴佯装可爱的做个鬼脸,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我的心思岂能让你们随意猜着?等着吧,答案今晚揭晓。”
他这么一说,倒让我和江凌玉更为讶异,俩人翻身下床的下床,下榻的下榻,把凡是能躺下来的东西都清点一遍,一张书桌,一张餐桌,两把交椅,再然后就剩百十平米满铺毯子的地面了。
我嘿嘿嘿的笑着:“凌玉姐姐,看来某人今晚要睡地上了。”
江凌玉沉吟着点点头:“嗯,也只好如此了。”
Yeah!我与她互相击掌欢庆。
江凌玉高兴的玉面泛红:“花生,你都不知道我这个表哥有多可恶。以前没结婚时他就老喜欢捉弄我,我的那点阴谋手段连他的万分之一都不如。现在可逮着机会让我出口气了,等一下他觉得睡地上有辱斯文,非要跟我挤一床,我要是不给他点苦头吃吃,我就不叫江凌玉。”
我拍掌欢呼:“行啊,姐姐,你太给力了。你都不知道他在虞夏是怎么对待我的,动手动脚也就算了,竟然出卖我哎。一个大男人天天靠打小报告往上爬,你说他还有什么出息啊。你放心好了等一下他受不住要上你的床时,我绝对会站在你这边一个鼻孔出气的。”
“花生你太好了!来,抱一个。”
“好说好说。”
哈哈哈……我与江凌玉疯狂的沉浸在即将虐待虢明胭的快感中,根本不去细想如果虢明胭真的就这么被我们算计了,他还符合编剧找演员时特别提出的腹黑特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