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贽第一次觉得说出这个数字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程晶晶原本喜悦的心情瞬间平复下来。“一百万远远不够，光装潢的材料费用我们就已经拖欠一百六十多万，还有至少五十万的赔偿金，加上上个月的员工工资和公司房租水电费用，起码得有二百四十万才能度过这个难关。”
看着两个女人忧心冲冲的表情，肖贽知道她们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周晓灵本来可以置身事外，但她问的三个问题无一不是站在他的立场替他考虑问题。感动也可以像野草一样滋生并茂盛。但他知道，眼前已经所做的一切只是治标，根本还在钱的问题上。
“把房子和车子卖了应该还能凑个百来万吧…”
“不行！”不待他说完，程晶晶斩钉截铁地拒绝，“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是卖的房子和车字凑来的钱，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白做了。不要忘了，国艺的马建可是一直在虎视眈眈。”
这又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名字。其人跟名字一样的下贱。肖贽揉了揉额头，他其实一直抗拒跟官场和政治相关的人物有太多的牵扯，一旦有所关联，肖家人的下场或许注定会很悲惨。小舅和哥就是最好的例子。这已经是下意识的想法了。
肖贽抬头问道：“还没有查清楚马建的后台是哪里么？”
“没。一直都只是传说是市里面某位副市长的亲戚，东城区城建局里也有关系，但具体是哪一个很多人都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香山富裕地产跟他有关系。”
肖贽心中明白，有些东西你没达到那个层次你永远没法了解。在华夏之国官本位的特色社会氛围下，一旦离开政治，你的企业注定也许永远做不大。不是说成功的企业成功的领导者必须具备道、天、地、将、法么，离开天了，还怎么生存？
肖贽手指碰到胸前的物事，忽然心中一亮。抬头对程晶晶道：“这样吧，这几天你和周晓灵兼管一下财务，把工资先发下去，干的好的不妨来个奖励措施。其他需要钱的地方先放一放，实在没办法先给一部分；另外你帮我约一下马建，我想会会他。”
肖贽话音刚落，周晓灵就表示反对，“不行，我不能留在你公司，那样让我很没有安全感。这样吧，我跟你去见客户。”
肖贽和程晶晶面面相觑，程晶晶抓过周晓灵的手臂，试探着问道：“你知道那个马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吗，你敢去见他？”
“怎么了，他？”周晓灵弱弱地问。
肖贽不禁失笑，很多时候尤其在熟人面前周晓灵流露出来的依然是记忆中那个单纯的女生。甚至是有点没心没肺。而男人的天职就是保护她不受伤害。
“新时期的南霸天和西门庆。”肖贽娓娓而谈，“来香山不久但骄横跋扈；他为了个刚见面的女人恼羞成怒而要收购我的公司，还派人来恐吓我。”
“女人？谁呀？”
“我的前任女朋友，陈慧，也就是公司前任财务总监。现在都被逼得在这呆不下去了。”肖贽很平静地叙述着仿佛他人的故事。
“啊！”周晓灵的八卦之心满足了，却发现捅了篓子，忙掩口收声。
程晶晶很复杂地看了一眼肖贽，嘴微张了张，没有说话。
“他总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干那些禽兽的事情吧，何况我跟你一起去，你保护我应该没问题吧？”这丫头怎么了，还真执拗上了。
肖贽心道，如今做那些禽兽和禽兽不如的事情哪还用等到晚上啊，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的事儿不见得比以前皇亲国戚的时候少。只不过手段更隐晦，方式更多样。
“还有程姐做的那些事我又不懂，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我过几天就走了，他去哪儿寻我去？”周晓灵看来是铁下心不愿留下来了。
肖贽头皮有些发麻了。他倒是了解周晓灵的心理，农村出来的孩子，骨子里仍然保留着那些淳朴的东西，平时别说演戏骗人，连撒个谎都心里不安。今天看来是对我公司员工有种罪恶感了。再说，谁愿意撒谎骗人，我也是不得已不是？
肖贽笑笑，觉得有必要回答她刚才提出的其他的两个问题，也算是安慰她吧。
“其实你不用担心你离开香山之后，公司的员工怎么看你，还有怎么看我，也不必担心被别人拆穿，今天演这场戏的真实目的其实就是给他们一个美好的希望和憧憬，公司如果干好了有你我没你我都一样，关键是他们自己得到实惠了。难道你希望他们都失业吗？有时候跟员工不能一谓地坦诚以待，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但并不代表欺骗他们，这是管理哲学。很多成功人士办企业的时候都忽悠过。如果真的哪一天撑不下去了，我会提前宣布公司解散的。”
君不见什么脑什么金，什么网上交易什么平台的，就是这么忽悠忽悠成了名牌产品，知名企业。你不需要你的员工都能够具备像你一样的智慧，给他们一个最浅显最通俗的道理就行了，然后领着他们往前干。干着干着就成大企业了。当然，别带进沟里就行。
下午五点。
跟马建的秘书约得很顺利。不过给周晓灵的安慰却仍然失败了。这就好象告诉她屁股下没有钉子她仍然不敢坐，问题是她心理落下阴影了。肖贽很怀疑这些年周晓灵是怎么在社会上适应过来的，按常理说，外贸这一块也不是什么单纯环境啊。算了吧，反正虱子多了也不嫌痒了。
地点在香格里拉。香山唯一的五星级酒店。选在这里图的不是档次而是安全。最重要的是肖贽对这位近一年来行业内火箭窜升的流氓老总心里没底。
肖贽锁着眉头望着窗外远处的高尔夫球场，心里的怒气一点一点的在郁积。时间已近六点，对方仍不见踪影。
正当周晓灵也忍耐不住嚷嚷着要离开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当前走进来一位中年男人，估计三十六七，额头微秃，油光满面，脖子粗大，细小的眼睛闪着精光；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正刁着烟腆着大肚腩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后面跟着一戴眼镜提包的男的和一服务员。
肖贽不禁想起了一句经典台词，“脸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夫”，前面这人就是马建？
周晓灵准备坐下的身体又站直了，看见肖贽纹丝不动，正犹豫是否也坐下，油光满面的男人说话了，“不好意思来迟了一点，肖总，本来要跟富裕地产的李达光李总一起喝酒，哎，为了跟你吃饭，特地推了赶过来的。”
真它吗的够扯蛋的！你步子迈小一点，千万别扯着蛋疼！肖贽冷冷地看着马建走近；不料，马建的目光从肖贽身上只飘忽了一下，就牢牢地被站着的周晓灵吸引住了。
“这位美女是？你好，鄙人马建，呵呵，我还以为贵公司的陈经理也会一起来，没想到来了一位更漂亮的美女！”
够嚣张！够明目张胆！肖贽觉得一股怒火正在胸膛内熊熊燃烧；但同时心中的一丝担心也放下了，就凭这种人渣，能接触到省城亿科高层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
“这位是省城亿科房地产投资公司的高层周晓灵小姐，来香山考察和投资我们晶艺的。”肖贽缓缓站起来冷冷地介绍道。从一开始，肖贽就没打算给对方好脸色，“马总，不妨我们先认识一下？久仰大名了！”
马建显然有些惊愕，色眯眯的小眼睛呆了一下，转过来看向肖贽；周晓灵暗吐了一口气，顺势说了句“你好”便坐下了。马建有些讪讪地道：“我对你肖总那是如雷贯耳啊，早就算认识了。哈哈，没想到，省城亿科现在也想染指这小小的设计装修行业。听说亿科准备在香山也搞翠桂园，怎么，先从室内设计做起？”
马建大手一挥便自个坐下了，拿起烟灰缸弹起烟头来，根本无视肖贽递过来的右手。够目中无人的！肖贽牙齿紧咬也坐下了，听他说起亿科，心中一惊，难道他怀疑周晓灵是冒牌货？
“咯咯”地笑声响起，周晓灵碰了碰墨镜，顺便拢了拢耳旁的秀发，“怎么，马总对我们亿科不欢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