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昭仪好有闲情逸致啊，这么晚了，还有精神跑到这儿来爬桥，也不知道靖安侯看到这幅景象，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杭九泽的声音，回响在夜空里，有种微妙的笑意。
在黑暗中一扯嘴角，落影换上一副笑容：“我在平远侯府里爬高上低惯了的，靖安侯爷见得多，恐怕早就不觉得奇怪了。”
杭九泽似笑非笑：“这么说来，月昭仪是觉得朕少见多怪咯？”
落影抬眉看看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又道：“我爬过了桥，皇上也见过了这新鲜景象，敢问我可以上来了么？”
“月昭仪是想上桥还是想下桥，自便就好，何必知会朕？”
虽然杭九泽的话是这么说，可是落影在潜意识里便感到，杭九泽今晚来这里也并不是巧合，既然他来了，恐怕她想上桥也上不了了。
不出意料，杭九泽看了她一眼，便笑道：“这样看来，月昭仪似乎不太想上桥？也罢，”他说着，竟然也是一跃而下。
他并没有对准桥洞的方位，看上去也没有拽住砖石的打算，落影着实被他吓了一跳，赶忙下意识地伸手去拽他，硬生生地借力将他拖进了桥洞中，心道这个杭九泽，绝对是算好了她一定会拖住他，所以才故意这样的。
“怎么，看来辰王爷这个皇帝不太好当啊，都已经到了跳桥的地步了，”收回手，落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杭九泽笑笑，没有答话，却一旋身，纵入旁边的桥栏，闲闲地看着落影：“月昭仪快点，若让被朕丢在素月湖边的随从等得太久，跑来找朕，那月昭仪半夜爬桥的行径，又该怎么解释？”
不想再理会杭九泽，落影只得随着他，也跃进那桥洞里。
那几块砖松动的砖被杭九泽一块一块地撬下来，借着月光，落影看不清那其中到底有多深。
湖水在她脚下回流着，浸湿了鞋袜。
她疑惑地转头去看杭九泽，却见杭九泽道：“落影，今晚我让你走。明天，就会有消息说月昭仪殉先帝，投湖而死。”
“你说什么？”落影不由惊讶，“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皇城密道，”杭九泽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修的，只有历代皇帝知道，皇兄临走前才对我说的。”
“走？”落影越来越疑惑，“难道皇上和宁妃娘娘是从这条密道里走的？”
杭九泽的面色突然沉寂下去：“皇兄没有走，皇兄驾崩了，这是事实，宁妃娘娘随殉，也是事实。”
“我……知道了。”落影道，“但是，为什么是今天？如果我今晚没有来这里，还会是今天么？”
“不是，”杭九泽回答得很干脆，“闾丘枫曾问我，什么时候放你走。我回答他说，不是我放你走，是你自己离开。”
让她自己离开，闾丘枫，我不要你欠我人情。
怔了怔，落影终于道：“落影无以为谢。”
“我没想过要你谢我，”杭九泽淡淡道，“赶紧走吧。”
落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离开皇宫的。
这一切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本来她还打算好好弄清楚柳才人留下的事情和萍妃所说的话，结果今天这样一出，倒自己是被人赶出去的一般。
然而仔细想想，除了这样，她还能怎么离开？难道还让杭九泽敲锣打鼓地送她出去不成？从这条路离开，虽然让人不安，但毕竟还是最好的方法。
落影回过头，已经看不见进来时的那个洞口了。
想来杭九泽已经封住了洞口，然后接下来该做干吗就干吗了。这条路能通到宫外，落影并不怀疑，不知道是因为相信杭九泽，还是因为相信闾丘枫。
但是这条路的出口到底在哪里，她真是一点底都没有，幸而还没有遇到岔路，只需要她一路走到底就好。
出口的事，等到了出口再想吧。
她进来前，杭九泽给了她一盏灯。灯光也极其微弱，摇曳地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
漫无边际地，落影的思绪随着灯火乱飘，竟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实。
这条密道，杭九润原先是知道的。以杭九润一直以来的行为来看，恐怕他已经算计这条路很久了。杭九润一直是想离开皇宫的，但是作为皇帝，他不可能正大光明地离开，所以只能走这条密道。
即便是有路可以走，也需要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所以他便计划着让杭九泽来篡这个位置，还顺便把邓显给陷害了。
柳才人发现的，估计就是这条密道了。
一旦杭九润得知自己的计划被发现了，必然不容许柳才人继续活着，所以他害死了柳才人。
或许与他一同谋划这些事情的，还有宁妃——毕竟最后是他们两人一起走的。
杭九润离开之前，把一切能清的东西都清了，从邓显到萍妃，从璃妃到给兵部尚书的警告……也算是为杭九泽扫开了一条路。但是之后怎样，只能靠杭九泽自己看着办了。事实上落影觉得杭九泽也有这个能力，从安插流嫣到让自己进宫，他所考虑到的未必比杭九润少。
落影不觉微微冷笑：这对兄弟，真是够绝了。是不是身在帝王家，这样的心性，已经是习惯了？
她忽然不免庆幸闾丘枫一直刻意地远离官场。想必，他从小看到大，对于这些，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却都是知道的。
只是，在其中，他到底又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是一枚棋子，还是一把剑？
或许都是吧。一枚握剑的棋子？
落影被自己这个奇特的想法逗笑了，然而还没笑一会儿，却只觉自己的笑声在这条长长的通道里显得极其突兀，远处传来呜呜的回声，有种悲戚的无奈。
收住笑，落影定了定神，又想，易淑仪离开这里，是不是也是从这条路走的呢？她知道这条路的入口，却又知道出口在哪里吗？
她到底是永远地离开了这里，还是死在了某个角落？如果她出去了，又会在哪里呢？
胡思乱想着，落影忽然觉得脚下的路越来越高，原本入口处还有湖水灌入，渐渐地，已经走出了湖水，像是在走一个上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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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家了……胡汉三又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