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还没到达驸马桥,刚刚远远望见馆庆之地,任扎、贝蒂都在其中,正要招手呼喊,忽然对面林中涌出一堆人,眨眼之间将草坪密封紧锁,连忙加快脚步奔来。忽听有人叫道:“奉有关部门钧令:驸马桥旁草坪修剪不易,诚宜爱护。平日逗留人员,不得超过一百人。今人数已过,不得再增,闲杂人等,不可入内!意欲离去者,任从自便!”
草坪上各茶友大惊,面面相觑,心下均想:“这个理由找得……找得真够顶呱呱!这便是武当派的管理智慧?这便是中华武协的行政智商?”赖普敦站起身来,道:“既是如此,我们便换个地方,坐到驸马桥和草坪之间的空地上便是。”一个维治人员道:“如今有西番奸细搅乱局面,为了各位茶友、弟子的安全,我们不得不来维持秩序。请各位各归原位,不要乱动。我们保证各位的安全,也决不干涉各位的自由,各位讨论也好、商谈也罢,一切自便。”
众茶友大声鼓噪起来:“这还不是干涉自由?我们一不反国,而不背盟,凭什么监视我们?”有一个维治人员劝道:“各位少安毋躁。你们这样聚会,武当可也担了很大的干系。你们就不要给我们添麻烦啦,好好的聚一聚,趁早散去吧!”众茶友还要不依吵闹,赖普敦伸手招了一招,众人便安静下来。赖普敦低声道:“大势如此,我们注定无法与强权正面相抗。诸位为糊涂茶馆所做的一切,赖普敦永世铭感。但也希望诸位保证自己的安全。日后糊涂茶馆的重兴,还需要诸位前来捧场,赖普敦在此恳请诸位留住有用之身,勿为一时之怒,而种万世之悔。”众人听他语中,确是满布忍辱负重之意,一片拳拳眷护之情,不由得均大为感动,纷纷点头道:“不错。安全第一。”
赖普敦道:“请诸位在此签名,留下自己的联系方法,并写上对未来糊涂茶馆走向的建议。待我复制之后,人手一份,让我们以后通过这个相互保持联系,保证我们糊涂的精神永远流传。赖普敦今生此世,都会为复兴糊涂茶馆而奔走效劳,为传扬民主自由而竭思尽力,百死无悔,虽亡不怠!”当下率先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大笔淋漓,泪水却也不由得顺着笔杆流了下来,在纸上烙上好大一斑印记。
辛夷在外围被民工拦住,这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才女遇上民工,一般的也无法谈什么民主自由,论什么真理公道。费了百般唇舌,换来的只有四个字:“不能进去!”只得跃回驸马桥上,站在高处,翘首而望。任扎站在人群中向她挥手摇头,示意武当派能想出用民工拦路的创意,势在已经无法硬闯了。
这时叶飘零那边的维治人员、绣衣校事已经撤去,叶飘零料知这边行踪尽露,亦赶了过来,见过辛夷,看到这边场地尽被民工封住,不由得甚感头大,寻思:“武当派知道用民工封场,这一招也太狠了,真是生吃乌龟没地下嘴!”
忽然背后有人说道:“叶兄,辛姑娘,你们也被拦住了?”两人回过头去,却是月英来了,辛夷便道:“月姑娘,你也迟到了?”月英一撇嘴道:“是啊,我还道是什么事呢,回去就被我掌班师父每天请去谈话,就是不放我走,都快把我烦死了。”辛夷笑道:“那你最后还是终于逃脱赶来了。”月英徐徐说出一番话来,只笑得叶飘零、辛夷差点跌下桥去。
那日巴孤送月英回到神农帮,依依别去。月英来见掌班师父,接受他的什么‘武德修养爱国主义教育’,原来那掌班师父也没什么理论水平,只是得到有关部门指示,月英乃是糊涂茶馆的活跃分子,必须阻止其参加糊涂茶馆五年馆庆,因此每天都把月英叫过来,给他把那陈词滥调翻来覆去的念。这时已到了馆庆的前一天,掌班师父更不敢怠慢,早早又叫了月英来到,开始从“马德里论国家机器”开始谈起,一个个念叨过百遍的武功道德的名词从嘴里蹦了出来,只喷得月英姑娘昏昏欲睡。眼看红日西移,再不启程,就无法按时赶来武当山参加馆聚了。要知这位月英姑娘素来不好快马奔驰,只喜欢坐着雕车舒舒服服的旅行,再拖下去,一天一夜之间,可没法从神农架赶到武当山。听得那掌班师父还在喋喋不休,月英不胜烦闷,忽地捧腹啊哟叫出声来。
掌班师父忙道:“啊,你怎么了?”月英道:“肚子痛,今天不能再恭听高论了。”掌班师父疑惑道:“怎么突然之间就肚子痛了?”月英道:“我拷,师父,女孩子肚子痛是啥意思,你丫真不懂还假不懂?痛经不行么?”一句话吓得那掌班师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眼看着月英姑娘从从容容出门而去,回眸一笑,挥挥手,施施然走了。掌班师父好半天才瞠目道:“三年来不知班上有此等猛女,只教我眼界大开!”
当日辛夷听月英自述其事,几乎坠桥,笑道:“恐怕这位掌班师父以后再也不敢找你谈话了。”月英笑道:“是啊,他当时只差没被我吓得四只眼珠子蹦出眶来。”她们此刻自然不会知道,三个多月后,神农帮随便找了个理由将月英开革出帮,那掌班师父也没多少机会再领教回疆猛女无上神威了。叶飘零听得月英娓娓道来,方知月英之潇洒脱略,实非凡俗女子可及,不由得心下暗道:“这位姑娘行事之风,真是深得我心!”一时之间不由得隐隐有知遇之感。
只表糊涂馆庆,场地被维治人员引着几百个民工封锁,许出不许进。辛夷、月英等迟到之人只能站在外面,和里面的人遥通声气,却是无法聚到一处了。维治人员的首领眼见红日偏西,不住相劝众茶友道:“各位快快散去吧,不要再给我们添麻烦了!”然而众茶友正是悲愤伤痛之时,谁肯理会他们?
又一个维治人员忽地高声叫道:“奉有关部门钧令:黄昏将到,各草坪开始灌溉,自动浇水龙头即将开启。请众弟子离开草坪!”话音方落,草坪南首龙头已经开放,水柱喷成半圆,往草坪上飞洒开来。
一个维治人员道:“诸位让开吧,其余水龙头也要开启了。”众茶友纷纷冷笑道:“口称不干涉我们自由,却用这等阴谋诡计明里暗里要挤走我们,如此卑鄙伎俩,也好意思摆到堂面上来?”几个脾气暴躁的人已经叫骂起来。任扎、贝蒂等人瞧向赖普敦,要听他示下。赖普敦举起双手,止住叱骂,说道:“诸茶友,我们决不干涉武当草坪灌溉。请大家移到驸马桥与草坪之间的空地上,继续我们的聚会。”众人纷纷答应,捡起地上垃圾,装入手袋,跟着赖普敦移到空地上来。众维治人员、民工商贩只得让路。骚乱之间,辛夷、月英、叶飘零等也终于挤了进来。但见草坪上七八个水龙头一起打开,绵绵水雾,飞荡满场。
这时武当掌门至鸿真人、同当盟武当支部总理事至廉真人均在关帝庙中闭目静坐,拂尘斜插,在风中飘舞。武当山上杀气冲天,喊声大作,而关帝庙中,在这些忙于入世的世外高人翩翩风度衬托下,却是一片祥和宁静。忽然门开处,一人扑了进来,单膝拜倒,急道:“回秉掌门、理事:经掌门、理事指示,属下等已将驸马桥草坪上的自动浇水龙头全部打开,但糊涂余孽尽数迁移到旁边空地上,仍然不肯离去!”至廉真人霍地站起,叫道:“什么?这……太无法无天了!”
至鸿真人缓缓睁开眼道:“理事,一干小孩子的伎俩,你又何必着急?”至廉真人脸色一沉道:“你总是这么不急不慢,一定会出事的!现在也该到了铁腕一把的时候啦!”至鸿真人暗叹一口气,站起身来道:“那依理事之见,该当如何?”原来自同当盟执掌中华武协以来,各派各机构都是同当盟支部理事权力最大,所谓虽然人民当家作主,毕竟还要坚持同当盟的领导,武当派中也是一样,至廉真人虽然只是同当盟支部理事,但平日里发号施令涨功的是他,一旦决策失误顶罪背负骂名的却是至鸿真人,实权当真远在一派至尊的掌门之上,因此至廉脸色一沉,至鸿真人便不敢端坐不动。
但听得至廉真人道:“这班茶友都是被宠坏了,总有恃无恐以为自己有多少斤两,不给他们点颜色他们哪知道害怕?”运起传音术唤灵性仙长道:“你去给你师父说,让他发令施放毒气!”灵性仙长心下一震:“这么一干,我师徒非被武当弟子骂死不可!”他偷眼看了至廉真人一眼,心下暗骂:“这种得罪全派,自毁名声的计策,你自己为何不敢直说,却叫你祖师爷去说!”但他见至廉真人脸色严峻,不敢不说。只得战战兢兢走近过去,对师父说道:“恩师,师叔之言有理。那些茶友委实太猖狂了些。不如往驸马桥头施放些毒气,谁敢不离开,就受些毒气焖胸之苦!”
至鸿真人脸色一变,忽地一甩手,啪的给了灵性仙长一个耳光。满室皆惊,至廉真人怒道:“至鸿掌门,平白无故的,你打什么人!”庙中群道一齐往掌门身上望去,但见素来从容稳重的掌门此刻胸口急速起伏,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下都是一颤:“灵性那番话明显是至廉让他说的,掌门反应这么激烈,难道双方矛盾就这么激发了?”果然听得至鸿真人尖声叫道:“对我们的弟子,怎么能用如此恶毒的计策?你们是不是要武当派在历史上遗臭万年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