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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天色黯淡下来,叶飘零终于奔到了衡山,戌时来到殷仲家里,拜了师父。清点一番,一百五十个蛋打坏了三个。当下岳荫莲将鸡蛋分作三份。殷仲又道昨天若寒来过,叶飘零便知水若寒已回衡山。随后殷仲带着叶飘零来到慕容龙家里,拜见了掌门。

此时慕容龙掌门之位已经卸任,移交给从姑苏慕容山庄调回来的堂弟慕容冲,自己在家里颐养天年。此刻见慕容附庄创建以来第一位外地招收的门生回来,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下自也免不了激动之情,叫叶飘零坐下,问道:“少林的教育制度可能适应你?”殷仲在旁感叹:“老掌门果然深知飘零,不说他是否适应少林,反说少林是否适应他。”

叶飘零道:“少林藏经阁里面博大精深。弟子在里面广阅典籍,获益良多。这四年弟子定可脱胎换骨。只是少林不以武艺高低为重,测试都是通过武学报告。弟子深恐长此以往,少林武学必然衰微。”慕容龙笑道:“不然。近来慕容山庄也颇有把测试形式改为武学报告之势。这是武林大势所趋。一个名门大派,非在争强斗狠,而在武学大师。武学报告总结正是为了加深弟子们对武学系统的了解,力使每一名弟子都能成为对武学有独到之见,能够自由创新之人。尤其高等大成班弟子,身负中兴民族重任,将来的责任是多创高深武学传播世间,造福天下,非是争强斗胜,称霸武林。各人武艺实战高低,非为至重。少林领袖武林,在武学创见上也应居于全国之首才是。”

叶飘零不以为然,道:“一个人若是武艺不高,如何能创出翻天覆地,继往开来的高深武学?”慕容龙笑道:“你此时不明白此理,将来自能明白。一个人不受实战干扰,凭自己对武学理论的了解,随意创作,才可以创出真正跨越时代的武学来。要是精通实战,知道在实战中这招不行,那招不可,如何能别出心裁,自创一家?先提出新的武学理论,再努力追求实战中实现,这才是武学真正的创新过程。一个能教人耳目一新,带人走入新的天地的武学创造,绝不是由经验来的。”

叶飘零道:“可是少林弟子武艺不高,还能象什么话?”慕容龙道:“你是刀法实战科系弟子,若只追求理论了解倒确有些蹊跷。但我料你们必然不会以武学报告评判,你不可因为测试形式改变便一心钻研如何书写武学报告。况且,少林弟子要满师,不是必须要打出木人巷,破解铜人阵才可以出师下山么?从少林出来的弟子,又怎么可能武艺不高呢?”

叶飘零还欲再说,殷仲在旁道:“飘零,老掌门雄才大略,见识非凡,说出来的话定然含有至理。就算你现在不能领会,也应把老掌门的教导记在心里,将来自然可以想通的。”

慕容龙哈哈笑道:“飘零这孩子向来有自己的主见,这是好事。年轻人就不应该人云亦云,要保持自己的个性勇打勇拚,只是凡事得深谋远虑,想清楚后果,周密行事。”殷仲道:“他们这届弟子中就李俊杰最为成熟。”慕容龙点点头,道:“飘零,俊杰在那边怎样?”

叶飘零道:“成绩应该属于上等吧,他们易筋经科系顶尖人物太多了。”殷仲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李俊杰乃是慕容附庄百年难见的人才,也占不到绝对优势么?”慕容龙道:“少林派里有谁能占绝对优势的?估计大家之间真实水平都差不了多少。至少要过一两年,才可以看出之间的差别来。”

在慕容龙家谈说一阵,殷仲师徒俩告辞。慕容龙的夫人却又递给叶飘零一个红包,里面五两银子作为压岁钱。回到殷仲家里。却见殷思哲懒懒的睡在客厅。殷仲喝道:“思哲,乘我出门又偷懒,今天留给你的招数破完了?”殷思哲道:“破完了,所以才歇一下。”

殷仲道:“拿来我看。”殷思哲慢吞吞进了书房,把一大叠经书都拿了出来。殷仲道:“怎么了?还不把你破解的招式给我看!”殷思哲畏畏缩缩的道:“我我还没……没做完。”殷仲道:“那我们刚才出去你做了多少,给我看看。”殷思哲不动,殷仲怒道:“你根本就没做,是不是?你倒越来越调皮了!每次我一出门就只记得玩,总把我交给你的任务放到一边去!”

殷思哲大叫道:“为什么寒假也不能休息,每天都要破解这无穷无尽的招式!我不要,我不要再做了!”殷仲气得跺脚,拿起一根鞭子来,便抽了下去。连续两鞭,只抽得殷思哲在地上乱滚大哭。到第三鞭时,叶飘零伸手抓住了鞭梢,道:“师父息怒,小师弟也是累了,便让他歇会儿吧。”

殷思哲滚了开去,大叫道:“我才不怕你打呢!你打啊,你昨天跟我说了些什么啊!离婚,离婚,有本事你真去离婚啊!成天只跟我说些屁话,就不嫌烦了么?你打,你打,昨天你说的我全都一句句记得清清楚楚!”殷仲气急败坏,扬起鞭子便打,好几鞭下去,岳荫莲被惊醒走了出来。殷仲极为尴尬,双手发抖,募地里把鞭子往地上一甩,坐倒一旁,沉着脸不做声。

岳荫莲向叶飘零笑道:“不知道他昨天说的什么喽,居然被崽伢子威胁了。”叶飘零勉强一笑,心里着实伤痛:“当年师父因为带随风哥哥和我,不顾家庭,不顾孩子,一心只扑在我们两个身上,师母也没和他少吵,师父也曾对我发泄过对师母的不满,然后大吹终有一日要休了师母。想必这几日师父师母又起了争执,师父明里不敢强争,暗地里却对儿子发泄。谁知道小师弟好生狡黠,竟然用此来威胁父亲。真料不到师父如此敬业执着之人,反弄得事业家庭尽不如意!”又想:“其实师父师母甚为恩爱。当年师母正和师父大吵之间,我和师父也曾因为分歧而闹,师母立即便站到师父一边。既然感情深厚,又何不大家都相互忍让一些?”

那边父子俩相互瞪着眼,恨不得将对方吞了下去。岳荫莲继续对叶飘零道:“飘零,天色晚了,你先把蛋提到叶先生家去吧。”叶飘零醒悟:“怎能让师父在我面前如此丢面子?”提起篮子,直往叶英家里来。

叶伟雄、叶夫人、叶菁都在家,叶英却不在。当下与叶夫人叶菁聊了会,神困力倦,叶伟雄吩咐丫鬟服侍叶公子睡下了。第二日早,叶飘零便来到慕容附庄。李俊杰、洞庭波、夏晖、林牧谦、上官潞潞、吴倩倩、常乐乐、叶青青等十二名少林武当弟子相继来到高急班授功厅外。不半个时辰,上届慕容附庄高急班弟子云集于此。温芬到了,陆叶儿到了,白如霜到了,许盈盈带着一大帮兄弟姊妹军到了,还有曾少华等刀训班门下弟子,只潘玱由于远在南洋未至,伍扬名等剑训班门下弟子,凌波等掌训班门下弟子,魏安屏等医疗班弟子,湘江水仙、林逸风、王沧海、田甜等在上届高急班弟子中小有名气的人都到了。慕容秋水、水若寒却均未到来。

叶飘零与这干人人人交好,大家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拉拉扯扯,远比大成班同窗来得无拘无束。练武楼上只听一片欢歌笑语之声。等到这一届高急班弟子也聚齐,众人这才按班分开,各自坐到对应班级练武厅的前台上。因此叶飘零、曾少华、魏安屏、陆叶儿来到这一届高急6班,与师弟师妹们畅谈大成班里的所见所闻,并讲解自己对通才比武的讲解和经验。叶飘零却讲了一通刀法练习的要旨,然后走出六班来,先到四班看了看,李俊杰已被别的班请去。

要知叶飘零与李俊杰虽同是慕容附庄最负盛名之人,但由于李俊杰是全国通才比武一战成名,叶飘零却是长期浪荡附庄之中,遍识三教九流,因此相对众师弟师妹,李俊杰更为神秘,加上叶飘零并未参加通才比武,因此向他请教通才比武的人不多。叶飘零也乐得清闲,到处游荡,李俊杰可就忙了,从一班一直被邀请到八班,每个班都说了好一通。

叶飘零来到三班时,正是李引讲话之时,靠门边坐着一人,却是上届高急班的著名歌手,外号凤姐儿,与水若寒、慕容秋水均极为交好。水若寒好几封信里屡次提到之人,并叹恨自入大成班后就与他失去联系。叶飘零见了大喜,忙招呼凤姐儿一声道:“凤姐儿,终于找到你了。”凤姐儿抿嘴笑道:“找我?大才子什么时候想起找我了?”

叶飘零笑笑,问她索了地址,却是“衡山派火神居素女楼316室”,自己也把水若寒的地址给了她,道:“若寒师姊终日盼望能早日与你相见,你早日和她联系吧。”凤姐儿应了。叶飘零这才回到六班来。

会谈结束,叶飘零和六班同窗一道游览水帘洞,又在华严湖划船,直到晚上,由曾少华做东,在他家里抱餐一顿,仍然不散,在街道上大家闹哄哄的胡乱游走。将近子时,这才尽兴,叶飘零迎面遇上耿长心,听他叫道:“叶师弟,你怎么在街上胡走?许师姊他们召人在‘凌香阁听雨居’饮酒唱歌,你也去吧!”

叶飘零道:“有多少人啊?许师姊他们全在么?”耿长心道:“大家都在。快走吧!”曾少华在后道:“飘零,你去吧。这边大家也该走了。”于是叶飘零对耿长心道:“耿师兄你先去,我随后便到。”耿长心应一声,往凌香阁去了。

叶飘零先回到叶菁家给叶夫人说了一声,然后往香炉峰穿岩诗林而来。凌香阁是诗林中的一座红楼,乃是王孙贵族富家公子娱乐之所,但与青楼不同,红楼是合法的,受到武协的保护,也需遵守武德,不允许未满十八岁之人入内。

叶飘零来到穿岩诗林时,但见林内灯火辉煌。跑马场、球场、围猎场,都热闹非凡,无数富家子弟正在寻欢作乐。一个红衣侍女彬彬有礼的上来道:“公子,您是要去歌舞楼,还是愿意去跑马、玩球、推牌九、掷飞镖?”叶飘零道:“请问凌香阁在哪里?”

红衣侍女道:“从这里往上,过了围猎场,再行半里,便可看到凌香阁了。”叶飘零道过谢,往凌香阁行来。来到阁下,又有两名侍女来迎,带领叶飘零进了听雨居。果然里面数十人,都是从前五班的同窗,围成一圈。许盈盈坐在其首,湘江水仙、洞庭波分坐两边。场心唱歌的是温芬和莫胆英。两名红衣侍女在一旁伴奏。叶飘零看见莫胆英,便想起了数年前慕容秋水那脸上的红潮,晶莹的泪珠,募地里心头一阵甜蜜,一阵酸楚。

叶飘零既到,许盈盈道:“温师妹、莫师兄,你们且退下,先让飘零师弟来唱一首吧!”湘江水仙抿嘴一笑,道:“是极是极,飘零师弟,快来一首。”叶飘零也不推辞,略一思索,道:“我唱一首原创吧,是一首五律。”放声歌道:“十载无消息,空留寂寞宅。临川竟障目,睹物欲伤怀。人已探春去,影常入梦来。几回泫泣里,懒伴梳妆台。”心下却一阵迷茫。这首诗也许说的是自己苦追不获,却又为他人所伤的慕容秋水,也许是说绍山梅花谷里多年不见踪影的白衣姑娘吧。叶飘零歌喉虽然不佳,但两个侍女一琴一箫,却衬得甚是动听。

许盈盈道:“你去年我们去看殷师父,听说你是带了家眷一起去的。怪不得现在动了怜香惜玉之心。今日怎么不带水师妹来?”叶飘零道:“哪里称得上什么家眷喽!”湘江水仙抿嘴笑道:“那倒也是。殷师父说你们挺单纯的,挺单纯的。”

叶飘零正自沉思当时殷仲到底怎么说的,却见李俊杰走出,道:“飘零,我与你共唱一首《临江仙》,以光为韵,如何?”叶飘零拍手道:“俊杰兄,难得你来填词,小弟正是求之不得。”众人拿了笔,要知李俊杰自小到大,几乎不曾提笔作文,这时要与叶飘零共吟,这机会可不能错过。

古筝鸣响,金戈之声大作。李俊杰歌道:“唯叹一声今老矣!”他歌喉甚佳,向来和凤姐儿并称歌王歌后。众人却齐惊,想不到意气风发的李俊杰竟然会有如此感慨。叶飘零同是少林弟子,岂不知李俊杰在易筋经科系压力之大,当下续道:“犹悲虚度时光。”李俊杰歌道:“韶华早去剩残阳。”叶飘零歌道:“乱花迷乱眼。”李俊杰歌道:“往事入心房!”

湘江水仙道:“俊杰师兄,少林难道当真有如此恐怖,连你也感到荆棘丛丛么?”放声歌道:“本是江南才俊首!”李俊杰歌道:“奈何轻易痴狂!”叶飘零歌道:“不由自伤更谁伤?”那边洞庭波道:“余辉依旧在。”叶飘零惨然笑道:“悯笑望江郎!”

众人放声齐歌:

“唯叹一声今老矣,犹悲虚度时光。韶华早去剩残阳。乱花迷乱眼,往事入心房。”

“本是江南才俊首,奈何轻易痴狂。不由自伤更谁伤?余辉依旧在,悯笑望江郎!”

许盈盈道:“你们这些人,就会长吁短叹,可知世间一切,事在人为乎?”当下坐在琴前,轻抬玉手,琴声响起,许盈盈歌道:“飞流直下一扁舟,俯首弄急流。狂风扑面刺骨痛,借水劈风势不休。故友莫强留,我到有缘自回头。此时起程长不返,但索杯酒倒入喉。相视杯干各一笑,君在我心长相照。长袖飘飘断寒风,人生不过杯酒中。君道杯酒难尽欢,再送一程又何妨?望浮云兮聚散无常,愿此情与日月争光。忽自生愁,君欲切切,我言聚期到此绝。既令今生难重会,犹可两地观寒月。送君千里终一别,君此恋心已尽节。君望我身随水去,心责我心无离绪。不知貌似无情人,无情人本最多情。别离之际强颜笑,背影若失便哀啸。回望明月照我身,回望明月映君影。莫道月下无酒醉,使我不堪月下行!”

叶飘零叫好道:“许师姊,你已经初露头角,谈笑风云,指点江山。以后若成了开创基业的大宗师,可别忘了一干兄弟姊妹们还要吃饭!”

众人纷纷起哄,从此许盈盈多了一个外号为“许大师”。众同窗欢歌劲舞,旁有红衣侍女端茶水,抚瑶琴,叶飘零怎不沉醉?

直到第二日这才回来,一夜未睡,疲倦得紧,当下往慕容附庄来,在陆啸风的床上睡了两个时辰,精力尽复,便往祥光峰藏经殿来。丫鬟茵茵道水永东华依兰和小姐都不在家。叶飘零只得道:“请你回复你家小姐,我明日便要去湘潭我姑妈家,等到她去韶山学艺时,我会去她那里看她。如果这期间她要找我,可以到滴水洞找刘镜英家便是。”茵茵应了。

叶飘零回到叶英家里,第二日一早背起宝刀,径往韶山行来。两百里路程一晃即过,到得滴水洞,日头尚未及顶。刘镜英尚未回来,只顾彬彬在家,正在伏案研读经书,开门见到叶飘零,便扑在他怀里道:“你这死家伙,去年怎么不来?”叶飘零笑道:“去年不是来过了吗?”

顾彬彬不依道:“好啊,你钻文字空子。我是说你去年从少林回来后为什么不来!”跳起身子,去打他耳光。叶飘零一把抓住她手,道:“不能怪我,应该怪你说话不清不楚才对。”低头看她桌上经书,哪里是什么武学秘本了,原来是一本少儿画册。叶飘零仰面笑道:“又趁姑妈不在,偷看杂书?我来了,你可就休想了。”顾彬彬撇撇嘴道:“呵呵,你自己想看就直接说,还借口让我专心学艺么?”

叶飘零笑道:“我才不看这种孩子书。”到书架上拿下一本《西游记》来,坐在顾彬彬身边,道:“待会姑妈回来,我再看你的绝技。”顾彬彬笑道:“放心,我手早练熟了。”

不多时,但听得门被敲响。叶飘零低喝一声:“姑妈回来了。”顾彬彬一抬头,果然便显出生平绝技。一本《初级初修班剑法详解》立即被翻开,那少儿画册合上飞出,直插入书架上的一堆书中。一支笔已在手中,点在经书上,脸上神色甚为困倦,果然是一副勤奋刻苦之相。叶飘零对她伸出大拇指夸赞。顾彬彬在桌下伸出手来,在他腿上掐了一把。

只听门继续被敲响。顾彬彬才觉不对,道:“妈有钥匙的,干嘛老敲门?”走去开了门,原来是个老婆婆,道:“请问曹先生在吗?”顾彬彬道:“他是对面的,我们这里不是。”关了门回来,伸伸舌头道:“你这家伙,就会吓我。”

直到中午时分,刘镜英这才回来,问了叶飘零一番少林的境况不提。自此叶飘零在韶山住下。光阴似箭,不觉数日过去。正月十三这天,叶飘零带着顾彬彬闲游,回到家门前,但见门上插着一封信,一看封皮上只写着“叶飘零”三字。顾彬彬道:“好奇怪,谁知道你在这里啊?”

韶山派今日开始授艺,叶飘零自知水若寒已到韶山,本打算下午便去韶山派走一遭,此刻先收到来信,不及进门,拆开来看,写的是:“飘零,此时父母师长亲朋好友,无一不以你我有私,唯大成班同窗里,尚有一丝清名。不避嫌疑,已尽绵力,君若往韶山,则我无去处矣!来年有日,再与相见。小女子浅薄之心,本无法与君相谐,万乞见谅。寒。”叶飘零心一颤,满前热情遭到当头一盆冷水。他把书信折入口袋中,强作若无其事,与顾彬彬言笑不已。

正月十四,新历二月十四。叶飘零想起李俊杰曾说今日黄昏上车赴京,当下一早便向刘镜英告辞。顾彬彬送出十里方返。叶飘零却又往韶山派而来。来到水若寒宿舍楼下,尚未想起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忽然楼门里已走出一女,道:“你可是万点刀光红叶飘零叶大侠么?”

叶飘零道:“在下正是叶飘零,姑娘何以得知?”女子道:“小女子乃是水若寒舍友,若寒曾让我在阁下前来时告你一声,她不在韶山,也不在衡山。阁下请回。”叶飘零长叹一声,一揖到地,道:“多谢传话,告辞。”展开轻功,疾奔而去。

一路尽力狂奔,只一个时辰,已到了衡山上,在叶英家取了行李,却往李俊杰家里而来。吃过午饭,和李俊杰一道往南岳牌坊而来。连车尚须半个时辰到达,叶飘零和李俊杰都被拦在车道护栏之外。

离车到还有一柱香时分,两人气喘吁吁跑来,却是易定军和温芬。见到李叶二人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温芬埋怨道:“一路上不断怪我,这回没迟到了,我不管,你要请我吃饭!”叶飘零笑道:“怎么了?今天定军兄发作了?”温芬道:“你不知道他一路好凶呢!不断的说‘要是他们走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威胁我!”易定军道:“你还说,本来早就可以到了,要不是你又洗脸又换衣,怎么会弄得这么迟?”

四人在一起谈笑一阵,马蹄声响天震地而来。李叶别过易温二人,上了连车,直往北去。正月十八到了京城,回到少林来。

这数日叶飘零劳累不堪,既回少林,先去观月场南的少林学艺堂行了新学期入门之礼,回来与沈雁冰谈论了一阵诗词歌赋,也就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夜晚。叶飘零来到天下第一宿舍,阿毛、程誉、徐皓、卜正都在,向天飞却往香山去了。叶飘零与他们谈论一阵回乡所见所闻,嬉笑一会。便下楼来,自个儿游荡。来到二道门外的小渠畔,只感清风拂面,疲累尽消,便躺倒在渠旁小石上仰望星空,清光无限。

正心旷神怡之际,但听得一个笑声传来。叶飘零高声叫道:“帮主姐姐,一回来便见到你了!”弹起身来。走过来一男一女,男的矮小,女的娇柔,邵伟背着提着拖着行李,低着头走在黄蓉儿身边。黄蓉儿正自个儿笑着,见叶飘零突然现身,吓了一跳,道:“你在这里干吗?”

叶飘零笑道:“帮主姐姐,你怎么欺负我们邵伟兄弟,他本来就矮,你还给他加上这么多行李,教他如何长高?”黄蓉儿道:“嘿,你来了赶快取一半去,多说什么?”叶飘零早从邵伟背上卸下一半行李,将黄蓉儿送到翠羽居,这才和邵伟往天骄居行来。却问邵伟道:“帮主从海南来,你怎么会和帮主同路的?”

邵伟道:“她带不动这许多行李,卜正让我们去连车站接一下,但是没人,我就去了。”叶飘零道:“你是回老家,还是在师父家过的年?”邵伟道:“我去看了师父,年是在老家过的。”

天骄居便在翠羽居对面,两人已到楼下。迎面又遇上向天飞等人下楼来,见了邵伟,笑道:“邵伟兄弟,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妹妹怎样了?”邵伟道:“什么青梅竹马的妹妹。”叶飘零笑道:“他呀,刚和帮主姐姐一道回来的。”

徐皓道:“哎呀,我们去年评出帮主是刀法实战第一美女,邵伟莫非就留了个心眼,密切注意帮主动向?”叶飘零笑弯了腰道:“你们就会欺负老实人,我可没这么说啊。”邵伟满脸通红走上楼去,只让向天飞指着大笑不已。

第二日,向天飞、叶飘零、程誉、邵伟四人来看上学期武学报告成绩。邵伟果然超过薛飞燕而稳居第一。向天飞排在倒数第二,不由得郁郁不乐。程誉道:“够了,跟你上学期用功程度比起来。”叶飘零在旁道:“向大哥,你这次回家,和你那帮妹妹们了断清楚了么?”向天飞拊掌大笑道:“还在发展中,怎么能就说上了断呢?”

查完成绩,又来明浩师父这边来选修武艺。向天飞选了一门中华上古天元气功,恰好是最后一个名额,又选了一门中华武林发展通史。叶飘零见欲选之艺都已客满,只得选了一门丹青学。新学期开始。向天飞鉴于上学期对武学系统整理不够,每日都去翻看经书,总结武学经验。叶飘零自藏经殿借了些侠义小说,加上邵伟,三人每日苦读。叶飘零素爱气功内力,每周都陪着向天飞去修习中华上古气功。

一路无事,叶飘零连给水若寒去了十数封信,全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心知水若寒故意躲他,无奈之下,只有自我安慰:“通才比武过后留下的阴影,已经足以让若寒与我分开了。何况后来我们还坚持了半年,其实老天对我已经不薄了。”饶是如此,白日里他虽然和众人言笑不羁,到得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的时候,他却徘徊楼道里,情思惘惘,回想着和水若寒的一点一滴。而到凌晨,他又悄然起床,晃荡在少林各处。以致于一月来,除了天下第一宿舍之人,没有人见过他上chuang睡觉,都道他白天与人疯狂玩闹,晚上不需睡眠,体力无穷无尽,遂换来了“铁人”之称。

却说这周末黄昏之际,天下第一宿舍来了一名女子,长挑身材,瓜子脸蛋,浑身红妆,背着小包,说是来找邵伟。其时只有叶飘零在邵伟床上翻看侠义小说,其余众人均去练武厅温习功课去了。那女子道:“这位大侠,小女子是邵伟初级班的同窗,请问邵伟是住这里吗?”叶飘零让她坐下,道:“邵伟练武去了,大概马上就回来了。你先在这里等等吧。”

那女子坐下了,道:“你们少林好大,真难找到这里来。”叶飘零笑道:“初来的时候我们也觉得太大了,现在走熟了,就觉得小多了。不知姑娘是哪一派门下?”女子笑道:“忘了通名了。我叫许碧川,现在是燕山门下。”叶飘零道:“在下原是湖南慕容附庄门下,姓叶,名飘零。”许碧川一转眼珠,道:“慕容门下叶飘零?我在前年的《四川刀法快讯》上曾见过叶飘零的名字,说是刀法进了全国少年一流,莫非……?”叶飘零道:“正是区区。许姑娘莫非也是此道中人?”

许碧川笑道:“小妹哪敢跟叶大哥比肩?只是爱好刀法而已。可惜至今一无所成,日后还请叶大哥多多指教。”叶飘零毫不谦逊,道:“许姑娘倘有疑难,在下自当效力。”当下两人便谈论起刀法来。不觉过了半个多时辰,程誉、徐皓、卜正相继而归,邵伟却到最后才和向天飞一道回来,见了许碧川不觉一怔。

许碧川盈盈站起,叫道:“邵大哥……,啊不,邵兄弟!”向天飞使个眼色,众人都退出门去。叶飘零带上了门,大家都下楼去,围在一块聊天。向天飞道:“想不到邵兄弟平日里那般纯朴木衲,到现在还未和自己班上的女弟子们说过只言片语,今日居然有美人找上门来,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程誉道:“他妈,老子怎么没有这种艳福?”

徐皓道:“你滚。这周六你不是还要去见金雪么?说什么你没有,我才没有呢?”程誉道:“你得了吧,成天跟女人泡在一块,还好意思说。”叶飘零道:“你们都别吵了。如今看来还是我们卜正老大哥老实。”

程誉道:“嘿,他这贾庄正景,成天假装正经的,还算得了老实么?”叶飘零知道贾庄正景是向天飞给卜正的代号,当下道:“卜大哥都四十八了,整个儿一个老男人,就算不老实也没有能力了。”

众人正大笑间,忽见许碧川掩面奔出。叶飘零不暇细想,随后赶上,道:“许姑娘,有话好说。”许碧川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下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她说道:“叶大哥,你放心,我只是一时想不开。今天我虽然失败了,我会再来的,我相信只要有勇气面对这件事情,勇敢的去解决,我就会成功。”说着转身便走。

叶飘零倒被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给吓坏了,目送她离去,这才转身复上天骄居来。但见数人站在一边,邵伟坐在床上,脸色傲然。地下散落着一片片破碎的花瓣。向天飞道:“你太冷酷了,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要当面把人家好意送的礼物撕碎嘛!”邵伟道:“血海深仇,至今未报,师尊受辱,至今未雪。三十岁之前,婚姻****之事,断断与我无关。若不快刀斩乱麻,日后生活如何清净?”

叶飘零慨然叹道:“你这般说话也许有你的道理,可是这事伤人未免太厉害了些。何况,我看那许碧川许姑娘何等的勇气,断不会因为今日受辱便放弃她的追求!”邵伟昂然道:“那我就看看,她倒如何就能感动我!”望着散落的玫瑰花,他的心里,当真一点也感觉不到伤痕么?

可半年来大家一直都觉得邵伟是个老实人,向来对人有求必应,就算自己再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也碍不过别人的脸面去做。谁又知道,他冷酷起来可以达到如此的地步呢?了解一个人,真的多么困难。叶飘零默默的想,自己自以为很了解水若寒,是不是其实远远不够呢?

缓步踱出,吁了一口长气,心想:“若寒只是我的好朋友,对我有恩,我不能有非分之想的。我还是尽早把最近的事忘了吧。若寒既然故意躲我,我也不必总去烦他。”话虽如此,当深夜来临的时候,他能不再害怕么?

一晃已过四月,这日向天飞和邵伟同练掌法,叶飘零却仰卧在场南一棵大树上,仰望星空。那练武场上,虽然刀光闪烁,剑气冲宵,暗器来去,掌风呼呼,可宁静的夜晚,满天都是孤寂。

叶飘零心事如潮,那边邵伟与向天飞拆招,随手之间,便教向天飞展开轻功,左右趋避。酣斗之中,忽然邵伟掌法缓了一缓,向天飞不假思索一掌进袭,忽见邵伟摇手,连忙斜开掌势,道:“怎么了?”

邵伟高声道:“飘零,快下来。”叶飘零大笑道:“来啦!”一跃而下,飘到两人身前。邵伟道:“我想到了如何解决千里传音术难以定向的问题了。”向天飞笑道:“怎么?我什么地方启发了你?”邵伟笑道:“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叶飘零道:“你先别说。待我猜上一猜。”思忖半晌,道:“猜不到,你如何解决?”

邵伟笑道:“我是受今天一字掌法课的一流组合掌法所启发,你没去学艺,因此不知。”叶飘零一听组合掌法之名,心中隐隐有所领悟,道:“你快说说,怎么解决?”

邵伟道:“要想定向传音,唯有天遁传音能够,其基本原理是用内力激发对方真气反应,但只限于咫尺之间。千里传音虽不隐秘,却足以及远。我想如果两人如果各练相应内功,则即使相距较远,只要将千里传音和天遁传音的心法结合一处,就可以互相感应传音了。”

向天飞骇然道:“想法虽然不错,但这等神奇功夫,世间从来无人听过,可真能实现否?”邵伟道:“千百年前,世间人又怎知天遁传音术、千里传音功呢?”向天飞道:“可是这种传音术若用于多人,每人要练习多少种内功呢?岂不造成混乱?”叶飘零道:“我们可挑选人身三十六大穴,每个大穴贮存五种真气,强弱变幻,概由我心,足可以为整个世间人所用了。”

邵伟道:“小弟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道真用起来会怎么样。”

向天飞赞道:“邵兄弟,你真应该去美利坚见识更高深的武学。少林这等地方,只恐耽误了你。这等想法,真是古今未尝有也。”叶飘零道:“有想法就赶快行动。我们日后就专门钻研传音内功,尽快把这五种内功心法创出来。”三人切磋一番,回天骄居去了。此后三人往藏经殿翻阅经籍,钻研内功。

五月一日来临之际,一名高进班弟子由父母带着慕名而来拜到叶飘零门下。于是四月三十到五月二日叶飘零均给他讲解刀法,赚银三十两,足以够三个月之用。因慕容秋水自觉通才比武不利,来京许久,一直不愿入少林之地,直到此刻,才终于看开,告知叶飘零五月三日来少林,于是叶飘零二日晚间便将弟子遣回家去了。

一大早,叶飘零便来到少林分舵西门。等待良久,才见那婀娜的翠影飘飘而来。数月不见,慕容秋水依旧那般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师妹,你来了。”

“师兄,久等了。”

师兄妹并肩进入少林,二道门里有一家店专卖少林纪念品,整日里都有人来抢购。慕容秋水挤进人群,观赏那诸般珠宝古玩,少林壁画,目光落到一块青田石的雕的田园小屋模型上。透过窗户望进去,墙壁上挂着一柄玉剑。石桌旁塑一男一女两个少年,神态可爱之极。屋檐上自然刻着“少林派”三字,标价白银二十五两。整个工件精致玲珑,栩栩如生。叶飘零跟着挤进来,在慕容秋水耳边轻轻道:“师妹,你要买些做个纪念么?”

慕容秋水摇头道:“少林真好,不仅风景秀丽,这里的宝贝也真是精奇,只是添上‘少林派’三个字就极为昂贵了。咱们走吧。”

来到天骄居歇息一会,慕容秋水道:“师兄,你们少林风景好美,可是就是太挤。”叶飘零道:“我们等晚上人走了再游少林,那时候就没多少人在了。”慕容秋水嗯了一声,道:“我听师姐们说妙峰山风景极好,你带我去那吧。”

于是两人吃过饭,叶飘零带上画笔、颜料、宣纸、支架,牵过马来,先让慕容秋水上马,自己跃在她身后,纵马直往妙峰山而去。耳边风响,鼻角香生,几丝发梢略过脸庞,叶飘零又自沉醉起来。

一路由北安河经金山、玉仙台、庙儿洼到达涧沟。但见漫山皆红遍,百里玫瑰香。慕容秋水欢呼一声,跃下马来,叶飘零牵马漫步玫瑰丛中,微笑着看着她娇小的背影。

行了十数里,进入深山,山坡上玫瑰仍是连绵不断。柳絮在沟涧水面上飘飞。水清见底,转过两山相间的一个山谷,涧心忽然露出尖尖之角,却是一块岩石,恰似鱼儿吐沫一般,几根柳条从空中垂到鱼嘴四周水面,一起一伏,荡起圈圈涟漪。叶飘零道:“师妹,你站到那石上去。”慕容秋水回过头来,笑道:“师兄,你又要考较我的轻功了?我现在已被嵩山派的轻功专训队选中,可不怕你考较。”

叶飘零指着塘边一块大石道:“你站在涧心,我在这石后给你画幅相,然后你足下的鱼儿就被遮掉了,可以看到凌波微步的效果。”慕容秋水拍手道:“师兄,只数月间,你又学会丹青之术了,好厉害!”看着那石鱼之嘴,纤足轻点,水花轻溅,慕容秋水已站在水面上。

叶飘零在大石后支起画架,叫道:“师妹,你抓两支柳条,那样更像一些。”慕容秋水果然抓了两支柳条过来,片片绿叶带起她的秀发,果然无愧于凌波仙子之名,叶飘零手拿着画笔,却又不禁痴了。

清风吹来,慕容秋水身子左右摇摆,叫道:“师兄,快画呀,我站不稳了。”叶飘零啊了一声,稍敛眼光,笔走龙蛇,勾出棱角,然后调色泼墨,时而又叫一声:“师妹,你别总动来动去呀!”不多时便满头大汗。

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大致完毕。正端详修改间,慕容秋水叫道:“师兄,好了没有。我真站不稳了!”哗啦一响,柳条都被她扯下,尖叫声中,慕容秋水往水中倒栽下去。

叶飘零跃起,从水面上掠过,抓住慕容秋水双手,却又不忍用强力扯她手臂,心念急转,身子一旋,将慕容秋水身子举到上面,自己却坠入水中去了。哐的一声,大片水花激起,溅了慕容秋水一身,还幸得没摔进水中去。岸上白马一声长嘶,抬起前腿来,倒好似幸灾乐祸一般。

叶飘零跃上岸来,放下慕容秋水,叶飘零全身内外湿透,慕容秋水上身也已尽湿,翡翠裙上也沾上了不少水迹,两人都是狼狈万状。慕容秋水一张脸红扑扑的,跺脚道:“都是你画那么慢,我早说站不稳了。现在怎么办啦?”说着眼泪便流了出来。叶飘零道:“师妹,你别急。我能用内力给你尽快烤干。只是……”慕容秋水道:“只是什么?”

叶飘零道:“你练的是阴柔内力,我就此给你运功,湿气侵入脏腑,阴上加阴,寒上加寒怎么办?”慕容秋水想了一会,道:“我躲到花丛中,你给我烤衣服。这里……,这里不会有人来吧?”

叶飘零登高查看一番,道:“这里地处深山,又没路通进,应该不会有人来的。”慕容秋水低着头步入玫瑰丛中坐下,叶飘零背转身子。听得慕容秋水叫道:“师兄接住了。”才回头接住衣衫,忍不住望了慕容秋水一眼,花丛中只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庞,与他眼光一对,当即低下头去。

叶飘零强慑心神,转过头去,在涧边石上盘膝坐下,两手抚着那柔软的绸缎,一颗心怦怦直跳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静下心来,九阳真气到处,咝咝作响,热气腾腾,不多时自己身上和慕容秋水的衣衫已被烤干,这才掷给慕容秋水,转过身去。

慕容秋水穿好上衣,只感浑身暖洋洋的,连脸上也热了起来。叶飘零去看画板,上面也溅了不少水珠,叶飘零也以内力蒸去,提笔改动了几处。他丹青之术殊不高明,可只因画得认真,即便不能称神形俱似,也说得上栩栩如生。慕容秋水拍手叫道:“画得真好,师兄你好厉害!”叶飘零心下甚是得意。

收起画架,日头已经偏西。两人寻路返回,到得少林,已是晚饭时分。吃过晚饭,两人往莲叶乡而来。初夏黄昏的少林,处处红花遍地,绿草生芳,身旁有佳人相伴,耳畔时闻娇俏之音,叶飘零怎知时光之速?只痴痴的看着慕容秋水或俯身于繁花堆里,或飘行于碧水之上,或穿梭于柳叶之中。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夜空中。

不觉之间已到了深夜,一轮弯月掠上云空。叶飘零陡地惊觉,道:“师妹,天色已晚,少林里面客店都已客满。我们得出去投店,否则就要错过宿头了。”慕容秋水依依不舍从荷叶尖飘回,道:“师兄,我不要去投店。这里这么美,我不要离开少林。”

叶飘零道:“可是你总要睡觉的,明天你还要去参加嵩山派的轻功训练,别太累着了。”慕容秋水道:“我不怕累。明天也只要去跑五十里,没事的,师兄。我不要住客店。要是我真累了,我就伏在你桌子上睡一睡就行了。”叶飘零惊道:“你今晚要住天骄居?”

慕容秋水道:“我不想住客店,今晚也不要睡。如果真困了,你就给条凳子我躺着也行。你的同窗不是都出去玩去了么?”

慕容秋水生就一张娃娃脸,看上去本来就显得幼小,这时叶飘零看着她,觉得她更是充满着孩子气,眨巴的眸子中只有一片天真无邪,暗想:“师妹好强,又身为慕容世家的传人之一,然后不能入主少林,考入嵩山派后不知受到了多大的压力,需要多发泄多放纵,我若不纵容她,谁来纵容她?”可是心中却又想到慕容秋水住在天骄居若是事发,两人恐怕都要被逐出师门,师妹不知轻重,难道自己也不知么?心中权衡半晌,道:“可是师妹,天骄居里真不适合你过夜的。”

慕容秋水道:“为什么不适合?”

“那是男人们的地方,你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如何能在里面过夜?”叶飘零看着她,心中虽然这般想,却又如何说得出口来?只道:“要不是真不方便,师妹你想我会阻拦你呗,我还只会求之不得呢!”

慕容秋水道:“那我也不要去客栈。咱们找个凳子坐一晚上吧。”叶飘零道:“莲叶乡中便有长椅,只是晚上会很冷的,我们先去拿件衣服来。”

当下两人回到天骄居楼下。谁知因为假日,少林里面人来人往,甚为闲杂,因此一到三更,所有弟子宿舍一律要将上下楼道锁住,阳台窗户紧闭,此刻虽然楼上灯火通明,却是上去不得。叶飘零无奈,只得在楼下叫喊:“俊杰兄!俊杰兄!”

李俊杰的脸出现窗口,叫道:“飘零,上不来了?我替你去喊宿舍楼护卫吧。”叶飘零道:“不用了。俊杰兄,你给我扔件衣服下来吧!”李俊杰道:“慕容师妹也在么?好,马上。”说着拣了一件较厚的外套,从窗格里塞出掷了下来。叶飘零接住,给慕容秋水披上了。

两人玩了一天,也困倦了,当下里回到莲叶乡,在石桌旁相对坐下,说了会闲话,慕容秋水便伏在桌上睡了。这时已是午夜,莲叶乡静悄悄的没有一人。叶飘零却起身在四周轻轻踱来踱去,看着慕容秋水娇小的身影,心中如潮翻滚,想来想去都是慕容秋水和水若寒的影子。

忽然一个声音说道:“你怎么不睡?”慕容秋水抬起头来。叶飘零坐回桌子,说道:“师妹你困了就睡吧,我待会就睡。”慕容秋水道:“你不困么?”叶飘零道:“困啊,不过我睡不着。”

慕容秋水低声道:“是不是我又累了你,要不我回去,你也回天骄居睡吧。”叶飘零笑道:“哪有这回事?好了,我也睡就是。”说着坐到她对面,也伏到了石桌上。

慕容秋水这才跟着睡下。听着叶飘零头不断的滚来滚去,又低声道:“师兄,我不睡了。”叶飘零抬起头来,望着慕容秋水双眼,道:“师妹你睡吧,明天你还要训练轻功呢,今晚累着了不好。”慕容秋水道:“你睡不着,我也不睡了。你陪我说话嘛。”

“莫非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人就会无助么?”叶飘零看着这自己曾经深深爱恋的同门师妹,只觉得她在嵩山生活得一点也不好,心下怜惜之意大动,轻轻站起走到对面,坐在她身边,搂住她肩头,道:“师妹,那位大哥现在怎样了,他有没有对你好一点?”

慕容秋水微微挣了挣,没有挣脱,便在他臂弯里回过头来,道:“他和他的阎妹妹越来越好了,小日子越过越好了,怎么会理我?”叶飘零长叹一声,手上紧了紧,低下头来凝视着她,叫声:“师妹!”说道:“其实,这些都是过眼云烟。你只要不断暗示自己平静下来,慢慢的就真的平静下来了。”

慕容秋水道:“飘零师兄,你不用劝我。我一见他们就躲得远远的,才不要理他呢。你这个暑假会回去么?”叶飘零摇摇头道:“我本想去华山的,不过不知道盘缠够不够。”慕容秋水道:“华山?你去华山干什么?”

叶飘零道:“我答应了湘江水仙和如霜师妹,迟早会去华山走一遭的。”慕容秋水道:“哦。那你回家么?”叶飘零摇摇头道:“我会留在北京的。怎么,你是要回去的吧?”

“我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他就是华山弟子。”

叶飘零将手放开,笑问:“谁呀,这么郑重的介绍给我?”

慕容秋水低声道:“他现在的身份是我的、我的……,你知道了吧?”叶飘零失声道:“什么!”随即慑下心神,平静的说道:“师妹,你能跳出圈子另觅他人就好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你会为了过去的事而悲伤了。”

慕容秋水道:“其实我和他只见过一次。这次我和爸妈是在姑苏慕容山庄过的年,并参加了慕容世家传人成年大会。许多人参加了我的庆典……”叶飘零静静的听着,看着慕容秋水渐渐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

每逢新春佳节的时候,我们慕容世家便会为满十八岁的女眷传人举行成人宣誓大会,那时候,无锡的无数少年子弟都会来观看这个盛典。小时候我看着姐姐们宣誓的时候,我也有多么的激动,只盼我赶快长大,能够象姐姐们一样站在台上,告诉天地,我们是慕容一族的传人。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的时候,我却只感到无助,只觉得手足无措。我已经成年了,真的要担负振兴慕容世家的责任了。可我一点也不喜欢。我觉得好像我只要誓言一发,我就不再是自己了。这真的是我们作为武林第一大世家传人的无奈么?

我跟着姐妹们发了誓。台下的那干少年又开始起哄,挥舞着手中的鲜花。只有他,这时我看到他了。他孤零零的站在角落里,很腼腆,可是整个台下只有他平静的站着,没有任何激动的神情。

我和姐妹们下台,他们让出了一条路。可他们还是拼命的欢呼着,喊着“中兴慕容”。只有他没有。可是他还是说话了。不过他说得很低,我听不见他说的什么。但我知道,他说的绝对不是中兴慕容,也不是慕容万岁。

我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花絮的花,花絮的絮,花絮飞的飞。他说话很怪。我以为他是个傻瓜,就没怎么搭理他。

可是他不是。因为我回到嵩山后不久,他给我来信了,我才知道他还是华山弟子。他跟你一样,能诗能词,文武双全,可是他的来信我一封也看不懂。他写的每一句话我都想破了脑袋,让我觉得我自己才是傻瓜。我只是觉得他好像字字都在引经据典,似乎很深奥,似乎又含有至理。可是我去回忆,却一句也想不起来。师兄,我真盼你跟他去说,你们两个谈论起来,一定是棋逢对手,难分上下。他一直叫我慕容水,我不懂为什么他不喜欢我的名字里面多了个秋字。我也没问,就叫慕容水好了。

叶飘零静静的听着,不断的点头。慕容秋水说完她与花絮飞的相识过程,又问道:“飘零师兄,明天你帮我去看看那些信,给我解释一下吧。”

“嗯。你父母知道这件事么?”

“我哪敢让他们知道啊。尤其是我爸,他成天只会让我刻苦学艺,早日考往美利坚学艺,练成绝世武艺,广大慕容氏,要知道我小小年纪就这样,非把我骂死不可。师兄,我要你帮我看看他的信,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现在越来越主动,我也答应了他,可我不知道对不对。毕竟,我跟他只见过一面,也没说过几句话。你给我看看。我和他行不行?”

叶飘零凝视着她,自己虽然不能和她一生相伴,可是这等终生大事,她跑过来问自己,难道在她心里,自己终究还是zhan有了一席之地么?师妹啊师妹,纵然我和你没有结果,我也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师兄,谢谢你。”

“你还在对我说这两个字。你再说,瞧不我打你耳光!”

慕容秋水轻轻一笑,整个夜空似乎也亮堂起来。

师妹,我不要你的任何回报,只要我能保护你一生,这就是我的最大的幸福了。叶飘零暗暗咬牙,道:“你寒假回去见过若寒么?”

慕容秋水道:“没有,我在衡山没呆几天。你见到她了,她还好吗?”

叶飘零叹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已经开始躲我,坚决不与我相见了。”

“是不是你多想了?若寒是不是有别的事?”

“不是。我亲眼看到的。寒假我去找她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陪着我。后来我去韶山找她,她让她的同窗告诉我,她不在衡山,也不在韶山。都已经开学授艺了,她还能到哪儿去?而且明明我还在湘潭收到她的信了的。她是故意要躲我,什么理由也说出来了。我跟她去了十多封信,一直杳无回音,我还怕是信使不力,专门找了一个熟人送到湘潭。那人跟我说,若寒说她有事很忙,回不了信。这还不是故意躲我么?”

“不会的。若寒那么温柔,那么纯洁,她不会这样子的。师兄,她一定受到了什么打击,你直接去问问嘛?”

叶飘零摇摇头,道:“我何尝没问过,她从来不说她遇到过什么事。”慕容秋水道:“师兄,你们那么深的感情,不会这样结束的。”

叶飘零轻笑一声,心想:“我上学期何尝不是一直以为我们的感情很深,连向大哥也说他和他们的白教主虽相识七年,尚不能和我们相比。他还劝我早日确认关系,否则终难持久,可是当此之时,我又如何能够把关系确定下来?到如今知己成陌路,千里不相闻。”歌道:

“君居云梦泽,我在幽州城。风从云梦起,三日方抵京。

我欲寄鸿雁,挥洒三百篇。奈何青鸟懒,音讯终不全。

不怨君薄幸,但恨天无情。何日中原小,南北亦相逢!”

慕容秋水叫道:“师兄!”不由得低下头去。

月已西沉,星光闪烁。叶飘零道:“师妹,夜已深,不要太累着了,快睡吧。”慕容秋水点点头,道:“你也要睡才是。”

两人又都睡下。慕容秋水正要入梦,忽然之间,叶飘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四面张望。

“师兄,你怎么了?”

叶飘零擦了擦额头汗水,定定神,笑道:“师妹别担心,只是做了一个恶梦而已。”慕容秋水道:“瞧你,吓成那样。”叶飘零摇头道:“这个梦我好熟悉,我以前做过的。真奇怪,我居然又梦到了。我只觉得我恍恍忽忽的飘了起来,来到了一片虚空中。朦朦胧胧我就觉得此刻只要我一提问,自然就会得到回答。我就问了第一个问题:‘我和若寒能有结果么?’我说得十分平静,现在想起来还很吃惊。然后我就听到一个肯定的声音答道:‘没有。’我没有理会,紧接着要问第二个问题:‘秋水师妹这一生能够幸福么?’可是话一出口,又变成了疾声大呼:‘华山事变的真正内幕是什么!’然后整个虚空都沉寂下来,只有我茫然的看着四方。忽然之间,一个霹雳打了下来。霹雳!我就直往无底的虚空摔去。”

慕容秋水柔声道:“你不要多想,若寒秉性温柔,突然如此,必有缘故,我会去问清楚的,你耐心等候几日。”叶飘零强颜笑道:“只是一个梦而已,师妹不用担心,好好睡觉,养足精神。”

两人又埋头睡下,迷糊之中,叶飘零却又起身,径往慕容附庄而来。进得庄中,熟悉的建筑映入眼帘,不禁倍感亲切。又来到洗心泉畔,那一草一木,自己是无不了然于胸啊!久别重逢,有如故友,他便与这白云流水、花草树木交谈起来,正谈得尽兴,募地里想起:“我如何回到附庄来了?”四面张望,果然身在附庄之中。

正茫然时,忽听一个人声道:“不必张望了,我的确便是慕容附庄。”叶飘零惊道:“你是附庄?”那人道:“正是。”“慕容附庄原来是一个人,那我怎么从附庄出来的?我现在又在哪里?”环顾四周,聚气厅是聚气厅,集权殿是集权殿,可心中却感到一阵陌生。“不,你不是。你不是慕容附庄!你不是!”四面回音,飘荡在蓝色的夜空中。

叶飘零拼命奔逃,却只听四面都是大笑声:“哈哈,我就是!我就是!哈哈哈哈!”无论是洗心泉、洞真泉,还是集权殿、济世居,都在齐声大笑。叶飘零陡然发现,什么身在慕容附庄,原来自己还是站在虚空之中。

一颗心沉了下去,我是在做梦,我是在做梦,赶快醒来吧,快醒来,飘零!叶飘零奋力一睁眼,终于驱散了一切,脑中却还在轰鸣。星光下,慕容秋水一双妙目正盯着自己。

看着叶飘零满头都是冷汗的醒来,慕容秋水柔声道:“师兄,咱们别睡了。反正天也快亮了。你来给我继续画像吧。”叶飘零点点头,拿过画具,两人寻着一处风景便停留下来画上一番。

不觉天已大亮,朝阳东升,少林派里人烟渐起。凌霄塔前,慕容秋水指着一处叫道:“师兄,你看!”叶飘零转头看去,慕容秋水指着一个草丘,坡顶两棵小树之间,长着一棵大树,阳光透过树梢撒下草地上。叶飘零道:“在这里画一张?”

慕容秋水道:“我站在坡顶树下,遮住树干。你站在这个方向,把太阳遮在树梢后面,两边的小树略去,成么?”叶飘零点点头。慕容秋水站上坡去。

叶飘零泼墨画毕,练了这许多幅,他也熟练了许多。慕容秋水奔了过来。望着那金光万点,大树孤立坡顶,一时间两人都似身在童话中一般。

这时少林的大道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叶飘零收了画具,道:“师妹,你该回嵩山派了吧?”慕容秋水点点头。叶飘零送回画具,还了衣服,和慕容秋水共乘一骑奔往嵩山派来。

慕容秋水先进轻功训练场拜了师父,回头招呼叶飘零进去。训练半日,下午叶飘零才别过师妹,约定五月七日中午在缥缈居下相见,然后返回少林来,继续传授那弟子刀法,如此两日。

五月七日,慕容秋水轻功训练结束。叶飘零来到二道门,将那田园小屋模型买下,包在红绸中,背起画具,往嵩山派奔来。慕容秋水已在缥缈居下相候。

叶飘零走过去,叫声:“师妹。”将红绸包递给她。慕容秋水道:“什么呀?”接过打开,跺脚道:“你怎么真把它买下来了?很贵的!”叶飘零正色道:“师妹,喜欢是重要的,价钱是不足道的!”慕容秋水低下头去,半晌才低声道:“谢谢师兄。师兄你在楼下等我,我把他的信拿下来给你看。”转身回房去。叶飘零坐在楼下会客厅里,慕容秋水很快便下来了。

叶飘零接了信,里面都是一首首的诗词,以及无数格言哲语,诸如:“人在江湖,正如花在枝头,聚聚散散,又岂能由得自己?”“人生岂非棋局,强分黑白,何如两袖清风?”“我虽不是天空最亮的星星,但是我会待在那里一直等你。”“喜欢花者折花,爱花者则浇花。”“水儿,白云聚散,理数之常,重要的是珍惜每次相聚的机会。若能再见到你,我要抱着你狠狠的吻你,直到白云飘散。”通篇上下,皆此等言语,叶飘零也看得不由得伤感起来。

“他知道我了?”

“我当然跟他说过你。他说只要我愿意,他就会来访你。师兄,你跟我说说,他写的这些都是些什么意思?”

“花兄深得古大师真传,偶发一言,便道尽人生真谛。师妹你从未看过古大师之书,因此难以领会。”

看下一篇时,却是一个故事:冷月凄风,清江流水。江边慕容水手执长剑,经过天人交战,终于一剑将花絮飞之心穿透。花絮飞倒了下去,一滴血珠从慕容水的剑尖上滚落,坠入江水之中。“花絮飞已死,空中的花絮却还在飞扬。”“慕容水还活着,陪伴她的却只有荒凉中一座孤坟。纵有三尺长剑在手,这一切她又怎能逃避?”“永远逃避不了的,那就是自己。”

“师兄,我最看不懂的就是这个故事。你一定要给我讲清楚。”

叶飘零叹息道:“这故事千百人看来千百个样,他的真意,又有谁能明白?”

“那你的理解是什么?”

“他应该是说你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她。可你内心深处却并不作此想。所以你错过了这段天缘,将来难免后悔的。”

“何来天缘?”

“花兄不用别的言辞,而用天人交战,可以知之。而且他还说,如果你拒绝了他,他不会放弃。只要你还在,他就会呵护你,陪伴你。”

“你们这些文人,说话总是这般拐弯抹角的,我看得好艰难呀。”

“花兄果然是才子,与林逸风兄相比,气度略逊少许,情感却远有过之。”

慕容秋水轻笑道:“那当然。否则怎么会弄得我昏昏沉沉的?”

出去吃过午饭,却下起了绵绵细雨。慕容秋水回去取了一把伞。叶飘零问慕容秋水道:“师妹,你还想去哪里?”慕容秋水道:“我们去北京小侠乐园,好不好?我带了好几件新衣裳,你帮我在那里画像吧。”

叶飘零失笑道:“小侠乐园?我的姐姐,你有没有弄错?”慕容秋水道:“那里面才好玩呢。”叶飘零道:“那好,咱们去吧。”

两人来到小侠乐园,被护卫挡住,道:“这是小孩子的地方,你们进去干啥?”叶飘零指着慕容秋水道:“这是我侄女,今年才十二岁,我带她进去玩耍,可以吗?”那边慕容秋水强忍着笑,转过头去。

这窈窕少女居然只有十二岁,护卫一边暗叹如今世上内功发展奇速,现在的少年发育越来越快,一边说道:“十二岁?这么大了还来什么小侠乐园?还不把孩子们都吓跑了。”

叶飘零道:“十二岁也是小孩子嘛,她又没见过世面,家里穷,没玩过这些玩意,好不容易我带她出来玩玩,您就方便一下。”护卫嘟囔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叔叔。”一边让开了。

叶飘零交了费,一拉慕容秋水,两人进了小侠乐园,跟一班小侠们混在一起,丝毫不顾旁边众人的眼光,正是其乐融融,不多时夜幕降下,众小侠各自归去。慕容秋水却意犹未尽,悄声对叶飘零道:“飘零师兄,我们躲起来,等守园的走了,我们再出来玩,好么?”

叶飘零点点头,两人弯腰躲进练“蛇行术”的长木筒中,有半个时辰才出来。慕容秋水欢呼一声,扑进那一大堆木球里去。叶飘零也跃进去,抓了一大把木球便往师妹身上砸。慕容秋水嘻笑着跃上四棵树之间的钢丝蹦床,借助弹床之力,跃起四五丈高,高声叫道:“师兄,上来呀!”

叶飘零见慕容秋水裙带飘荡,秀发飞扬,活泼可爱之极,忙把画架支起,笔走龙蛇,将这一幕留下。慕容秋水跃下蹦床来,道:“师兄,我还到蛇行道里去换过衣服,你帮我看着有没有人来。”

叶飘零点点头,目送慕容秋水钻进蛇行道去,左右看看,此时天色渐黑,小侠乐园里早已空无一人。他又将目光投到蛇行道外壁上,望着顶上那几个小孔,想起慕容秋水在里面换衣,不觉面露微笑。自己带女孩子出来时,向来带着她们胡闹,只有跟着慕容秋水的时候,才会被带着一般的闹腾着。

忽然里面传出委委屈屈的声音道:“你别看这边嘛!”叶飘零未料到慕容秋水正看着他,甚感羞愧,忙走到树后去了。

慕容秋水出来的时候换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腰间蓝带及地,衬着羞红的脸蛋,说不尽的秀丽可爱。当晚慕容秋水换了好几套衣裳,叶飘零一一记下,这才逾墙离开小侠乐园。

“师妹,现在我向大哥他们都应回来了,我带你去见他。”“嗯。”

两人回到少林。数日来向天飞来回于香山和神剑山庄,又带着弦儿小佩去看海,一直未回少林一次,当叶飘零和慕容秋水来到天骄居时正在酣睡。除了向天飞,邵伟一直在练武场练剑,七日中未出少林一步。卜正、徐皓已从蒙古回来。卜正擅长丹青之术,于是叶飘零请卜正为自己和慕容秋水两人合画一张像,向天飞才醒来,与慕容秋水认识不提。

叶飘零送慕容秋水回嵩山派。天下第一宿舍卧谈会照例召开。众人大声谈笑,只有卜正不吱声。

程誉发觉便大叫道:“老男人呢?怎么一直不见他说话,死到哪里去了?”向天飞上铺被窝里传出迷迷糊糊的声音道:“睡……觉……”众人都笑起来,程誉道:“老男人,你他妈一泡到天明的,还装什么精力不充沛,赶快给我揪起来。”

徐皓拿起一本经书,往他羊毛毯上砸去。卜正正伸出头来,连忙抬起毛毯,啪的一声,将那经书震开。向天飞在床上飞起一脚,将那经书踢向阿毛。阿毛伸手一抄,转个圈子,又向卜正撞去。卜正伸出一指,点在书上,正在大玩特玩,程誉拿起一个杯子砸了过来,正砸在他后脑勺上。

卜正叫道:“你******……”程誉抱头叫道:“完了,以后老男人做了武协会长,我可得马上自杀,否则肯定要被他杀了。”阿毛叫道:“啊,六个时辰在少林混了这么久,还有这等远大的志向,不容易不容易!卜正,你做了会长,我也不要多了,城郊天德花园归我就行了。”

向天飞大笑道:“他的底细我们全部知道,连抠脚丫子的丑态都被我们看得清清楚楚,要是他上任武协会长,我们哪还有活路?趁早自杀吧,还可得个全尸。还想要天德花园,做梦呢!”阿毛道:“那也说得是。”跳下床来,要去上厕所。

邵伟躺在枕上,却又高唱起《武协江山一片红》来。上铺徐皓追问阿毛道:“什么六个时辰?”阿毛已到门边,回身道:“他精力充沛,有如少年,一泡到天明,坚持六个时辰而不倒,当然就叫他六个时辰得了。”

阿毛正说着,啪的一下门被撞开,叶飘零走了进来,见众人都已上chuang,阿毛站在门口。叶飘零惊奇的道:“哎呀,阿毛,你还在呀。你可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东西!”

众人刚刚安静下来,忽然暴笑道:“经典!这个招呼打得好!呵呵哈哈!”

卜正边笑边道:“飘零这小子这几天和慕容秋水风liu快活,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居然打出这种招呼来。”徐皓道:“飘零,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叶飘零道:“喝什么喜酒,人家早已经另有所属了。”当即说起慕容秋水的事。

阿毛正在大叫:“我那里道貌岸然了,呜呼,真是比窦娥还冤啦!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堪贤愚枉做天!”听叶飘零说起慕容秋水的情事,才安静下来,问道:“他父母是什么人?哪一门哪一派的人物?”

“不知。”

徐皓问道:“慕容姑娘知道么?”

“想必不知。”

阿毛又道:“他家在何处,家里有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就是无锡人。”

程誉道:“武林中强者为生,武艺高强才是最重要的。要不以后难道慕容姑娘吃西北风去吗?飘零,他武艺如何,慕容姑娘见过他出手么?”

“一面之交,如何能知武功深浅?但能考入华山派,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阿毛道:“如今少林也不能提供生活保障,华山又算得上什么?飘零,慕容姑娘太冲动了,怎么只见了一面就下了决定呢?这年头可不能再相信虚无飘渺的爱。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有物质基础的。”

程誉道:“这不好说。人家愿意,你有什么办法?飘零,依你看来,花絮飞是什么人物?你对他印象如何?”

“他或许是个才子,但我觉得他好像是个纯理想主义者,把天下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我觉得他和慕容师妹要在一起会经过很多磨难的。正如毛哥所说,他们只见过一面,没有感情基础,而且心中想法大不相同,恐怕他们日后会有很多冲突。而且我担心外部的阻力,就足以扰乱慕容师妹的生活,使她再也不能安宁。”

向天飞笑道:“才子?会说几句哗众取宠的话就叫才子了?叫他来跟我说说甜言蜜语,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几根葱?男人有什么区别,一看就跟我一样,不是好东西。不过我还没装得那么真纯。”

叶飘零后退几步,坐到了邵伟床上。邵伟一直没有说话,这时说道:“他是理想主义者?笑话吧,飘零,这年头除了你没有谁不是精明着呢!这件事情对慕容姑娘一点好处也没有,你必须坚决反对!”

向天飞道:“以飘零的身份,不好直接反对。但反对是一定要反对的,只是说的时候要小心些。”

阿毛道:“飘零,你自己心里怎么想?”叶飘零怅然道:“我既盼望慕容师妹有个好归宿,但我不希望她不要受太多磨难。当我知道她只见过花絮飞一面,只说过两三句话,一点也不了解他的时候,就答应了他,我心里很沉重,慕容师妹已是受过伤的人,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徐皓道:“现在的女孩子们可精了,飘零,你不为自己担心也罢了,用不着为她担忧。”向天飞笑道:“你这话就错了,她们可傻着呢!你不跟她分析清楚,她们才不会知道她们日后的路是什么样子。”

叶飘零道:“我会跟师妹说明这一切的。我宁愿她和她本派的那位师兄在一起,那样还能得到身边的照顾。而且,我看师妹并未忘情于那位师兄。”

向天飞道:“女人是很烦的,唉,做人难,做男人难啦!你们说怎么男人就要花这么多心思对付女人呢?”卜正道:“滚!那是你女人多才烦!”阿毛道:“飘零不同啦,他和我一样,是很专一的。嗯,就是专一。知道吗?专一可是一种幸福啊!”

程誉叫道:“受不了啦,阿毛又在扮天真啦!”踹了阿毛一脚道:“要丟滩就快去,别在这里装什么臭嘴脸!”徐皓向下铺邵伟道:“邵大哥,邵大爷,求求你换一首歌好不好?别唱这劳什子的《武协江山一片红》啦,否则真会唱得血流成河,江山红遍的!”

邵伟便换了一首,唱起《武协最亲》来。徐皓道:“卜会长,你可要好好封赏我们家邵伟呀。歌为心声,看一个人唱的歌就可以知道他的人品。我们家邵伟可是侠之大者,全心为国呀!”

叶飘零跃上阿毛的床,击板歌道:“山花插满了少女的头,金黄色的村里,一棵快乐的心。要问这世上最可爱的是谁,那是武协的人?太阳永远最红,武协永远最亲。……”众人也都高唱起来。直到门被敲响,墙壁遭到撞击,无数人涌上来兴师问罪,甚至操起兵器杀来,这才止息。叶飘零自回宿舍睡去。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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