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雾山回来后,云雪发现,奶娘看她的眼光,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有时是探究,有时是痛惜,有时是莫名的悲伤……
虽然云雪觉得有几份讶异,但是她却无暇去想,因为她这几日,也一直有些闷闷不乐,坐立不安。
——两天前,云雪的父亲尹博文,着儿子业成捎了一封书笺给云雪,信中提醒她清明将至,嘱她这几日有空和青源一起,去过世的母亲坟前祭拜……信尾,做父亲的要求女儿给他一个确切日子,他将和家人一起,等他二人一同前去。
父亲信中说得轻描淡写,云雪看后却深感不安。
她回乔家,细细算来,已一月有余,自己这两年在外没有音讯,想必娘家人对自己还是十分挂念的吧?从大哥匆匆来乔家探视,便可想像父亲当时的焦急喜悦心情。
青源这几日在外奔波,捎信说不能回来——云雪才蓦然惊觉,等待原来是如此折磨人的……
这天青源回家的时候,就看见了云雪发自内心的欢笑,原来,她还是如此在乎他的,青源眼里就多了一丝欣喜——
晚上,云雪把信笺拿给青源看,青源看后惭愧一笑,道:“是我疏忽了,岳父大人要怪,就怪我好了。”他顾不得换衣梳洗,匆匆便去找他的父亲乔梁,出门时倚门笑道,“云雪,你且等我的好消息吧……”
云雪就等啊等啊,心不在焉的和奶娘宁儿聊着天,心不在焉地喝着茶……直等到二更将至,遣了众人去休息、自己独坐喝凉茶时,才惊讶地看见青源板着脸回来——
“怎么?父亲不许?”云雪心一沉,倒一杯龙井茶递过来
青源接过,也不管是凉的,一饮而尽,然后就叹了一口气,面带歉意看着云雪。
原来乔梁怪他不知世理,不懂先后,将他好生一番责怪……又道,清明自然是先祭拜完乔家祖先,做儿媳的才可回娘家,难道如此浅显的道理,云雪竟然不知?
云雪暗暗汗颜,然终掩不住一丝失望,青源安慰她:“我这就写封信给岳父大人,告诉他我们就等清明节后第二天再去……你不要难过,我们到时再好好陪他老人家,住上几天才回来。”云雪这才高兴起来。
于是就暗暗地置办一些回娘家的礼物……她听说大哥的儿子初儿快满周岁,就叫人买了一个金项圈回来,听说二哥的女儿越儿已经两岁,就买了一对金镯子,又听说父亲喜欢下围棋,又去坊间细细寻找,找了一付玉石制作的精美围棋……给三个嫂嫂每人买了一块时兴的布料……
置办好这些东西后,心事稍安,于是就躲在青源的书房里写写画画……
自那日画完团扇美人后,云雪就觉得自己的心窍忽然打开了,现在不管是写字还是画画,都能行如流水,一挥而就,这让云雪偷着乐的同时,还自恋地想: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天才?
但天才也喜欢清静——
原来,这几日奶娘在闹脾气——
也许是那日去云雾山没让奶娘前去,她暗着生气,谁叫宁儿几个丫头回来后眉飞色舞,夸杜鹃好看,斋菜好吃的?也许是早就对丫头们的办事毛躁看不顺眼,找个借口教训一下?也许她自恃奶娘的元老身份,一贯就是这样颐指气使?
除了看见云雪青源还能勉强一笑外,奶娘见了谁都板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她银子不还一样。
云雪就示意宁儿去问缘由,奈何奶娘含糊其辞,终是不肯说原因,宁儿无功而返。
宁儿这个没良心的,就偷着在云雪耳边嘀咕:奶娘定是心里有气,嫌姑娘你把她当外人,嫌你出门不带她。
云雪就微微一笑,也不管她,自顾自关起门来,躲在书房里涂涂抹抹——她自己也还郁闷着呢,又有谁来安慰她?
这一日,云雪正气定神闲的在书房作画,奶娘突然走了过来,先从窗边望了她一眼,然后就轻轻推门走了进来。云雪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又低头画画。
“姑娘在画画呢?”奶娘轻声道。
云雪就“嗯”了一声。
“我说姑娘,我们为什么不能早点回去过清明节呀?”奶娘没话找话。眼睛还好奇地看一眼云雪画的老树枯藤,心里想,难道这也叫画?还人人求之不得?
“因为乔家也要做清明,也要祭拜祖先……”云雪头未抬,漫不经心给枯树添上一节枝丫。
奶娘叫起来:“哎呀,我说姑娘呀,这不是借口是什么?谁都知道夫人是生病才去的,比不得那寿终正寝的,他们敬祖先,可是喜事,我们可是悲事啊!”
云雪微垂了眼,不作声,作画的手明显缓了下来。
大周朝习俗,清明乃是佳节,除了给先人祭拜外,还踏青、荡秋千,放风筝……若家中先人是安享晚年后离开人世,家人祭拜时都是高高兴兴的,而云雪……若乔家让她先回娘家,也不是不可以的。
奶娘看云雪手中的画,涂啊抹的,就变成了孤零零一棵枯树——心中想,怎么就不让这树添点叶子,发个芽呢?姑娘的心果然如冬天一样,变得冷了,如今三爷那么好的姑爷,姑娘也不放在眼里了——
原来,奶娘心细,发现他们的房间多了一个小床,就想起别的事来,后来一经了解,才知道云雪回来后,很少和三爷同床共枕……奶娘想起云雪母亲的嘱托,又道青源如此好的人,姑娘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但此事如何开口?奶娘却犯了难——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奶娘,我们又不是外人——”云雪看奶娘神情,不觉好笑,难道真的是这几天没让奶娘出门,奶娘生气了,要来诉说一番?云雪想到此,就搁了笔,端端正正在椅子上坐下,认认真真看着奶娘,等她开口。
“姑娘,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尹家了,到时候见了已逝的夫人,奶娘我要如何向她开口啊?”奶娘终是说了出来。
“奶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云雪愕然。
“三爷可是夫人生前亲自给您挑选的,我们大家都打心眼里觉得他对姑娘好,是姑娘你打着灯笼才找到的良人,也是已逝的夫人在冥冥中护佑着姑娘,可是,姑娘呀,你可要珍惜呀!”
云雪一惊,有些心虚地问:“我哪里不珍惜他了?”
“我听说,姑娘和姑爷是分床而睡的,此事可是真的?”
云雪不吭声。
奶娘心里一咯噔,心道,果然是真的,不由悲戚起来:“姑娘,你这样下去,可怎么给三爷添个孩子?”
孩子?云雪一惊,脑海里就想那个人,想起他说的那个叫墨儿的孩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