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国,元嘉五年,春。宫中宁贵人诊得有孕,帝喜之,封为宁妃。同年八月,大将军仪子瑜与胞弟仪子扬兵败,战死沙场。子瑜之妻华凤长公主悲痛欲绝,帝悯之,诏其入宫陪伴于太后左右。元嘉六年一月,宁妃诞下龙儿,为皇三子沐修琪。宁妃产后昏迷三天方醒,帝甚疼惜,故之后宠爱有加。数日后,查得凤华长公主欲毒害皇三子未遂。帝怒,下旨流放长公主与南岭。一年后,闻之长公主病死南岭。数月后,仪子扬发妻李玉儿自缢。留书嘱家中奶娘将仪家堂兄妹仪清南,仪清萍送入皇宫。
元嘉二十三年,济州州府安阳城内。街边一个黛眉红唇,面容娇羞,身穿黄纱粉裙的少女,正背靠着一棵槐树,面无表情的盯着街对面。只见她丹唇轻启,一小团白色东西被塞入口中,还未看清是何物,又见令一只被塞进那轻巧小嘴中,然后又一个,再一个,还有一个……速度之快,令人佩服。
短短一分多钟,韩雨虔已经吞下五个素包子,皱皱眉,“咋不是三鲜馅的呢?”拿出丝绢帕子擦擦嘴,再一次无奈的看向对面那座府邸。“哎,这就是命啊!”发出第九十九次长叹后,韩雨虔一步一步,慢慢悠悠的晃到府邸门口,抬头望着匾上的几个字,磨磨牙,哼哼叽叽的甩出一句:“定南侯府,I’mcoming!”双手抓抓发髻,再用手使劲搓搓眼睛,眨眨眼。瞬间,刚才还十分有神的一双俏眼,变的微微泛红,似有泪水夺眶而出却又迟迟未溢出。仔细看去,甚至眼皮还有点浮肿。轻轻叩响漆门,一会,一条缝隙自门中出现,一小哥探出头来,“姑娘,找谁?”韩雨虔轻轻吸吸鼻子,泣声道:“请问小哥,冯婆婆可是住在府上?”小哥听后,先是一愣,再一皱眉,道:“姑娘,我们王府不招丫头,请回吧。”嗯??韩雨虔一头雾水,丫头?谁是来当丫头的,没看见我穿的可是丝纱!!深呼吸一下,她再次问道:“小哥,您是不是误会了?我不是来贵府当丫头的,我是来找人的。”说着,韩雨虔似无意的轻轻用手拢一拢身上披着的淡黄色敞怀披纱。门口小哥上下打量了一番韩雨虔,冷冷的问道:“请问找我们老夫人何事?你又是哪家的小姐?”韩雨虔听后,稍一挑眉再瞬即微微一皱,然后立即抿抿嘴,凄凄的说道:“就请小哥带句话给冯婆婆,可还记得平溪县的韩家?”一边说,一边用刚才擦完油乎乎嘴巴的那帕子,轻轻擦擦眼角。可惜,韩雨虔实在挤不出眼泪,只能把头深深的低下。小哥撇撇嘴,道:“请姑娘稍等。”说完,关上门闪人。
韩雨虔在门口左跳跳,右蹦蹦,随口还唱着小曲,无聊的等了几分钟,忽然看见大门敞开,然后只见院内一群五颜六色的少女们围着中间一位妇人迈着小碎步急急往外走,只见这妇人头带两只通绿的碧玉簪子,一支金色的步摇挂着几缕金穗子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还真晃眼。再看她身穿枣红色绸子外敞褂子,里面一件深紫色锦织的上紧下宽的短衫。下身配上亮黑色绸裙,颇为富贵逼人。想来那个妇人就是冯婆婆了吧?看着周围一群粉粉绿绿的水嫩妙人。韩雨虔拍拍胸口,轻声道:“还好我知道这是哪,不然看这阵势。还以为进风月场了那。”看着这群人快步向自己走来,做好准备来个深呼吸,就在冯婆婆即要跨出门槛的时候,韩雨虔一下扑上去,抱着冯婆婆,哭声喊道:“姨姥姥啊,我可找到您老人家了!”她这一哭,把众人杀了个措手不及,直接愣在那。刚才那传话小哥正在想这是演哪一出呢?认亲戚有这么样的么?一看就是假的,太俗了,演技太差了。那厢,只听冯婆婆大呼一声:“我的娃啊,可想死我老婆子了!”大家看到这一老一少相互抱着,痛哭流涕,又哭又喊得。也明白了,最俗的认亲戏在侯王府上演成功。这俩说不定还真是亲戚。那大家就跟着一起哭呗。然后,一群丫头小厮围着中间拥抱着的一老一少,响起哭声一片,还惊飞了树上的几只鸟。
韩雨虔这边冷汗都快流下来了。这……这不对啊。按照她之前预想的,应该是她和冯婆婆两人稍微抱着哭一下,就该进去了啊。毕竟她就是一奶娘的外甥孙女,不用这么大阵势吧,都半晌了,还没完没了了?显而易见啊,这冯婆婆身为王爷的奶娘,地位不是一般的高啊。她忽然有一种林妹妹拜见史老夫人的感觉。看这阵势,还真挺像。正在韩雨虔悔的肠子都青的时候只听一女子声音柔柔响起:“奶娘,您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身穿白色长纱襦裙,外套天蓝色系带长绸外裳的少妇出现在众人面前。乌黑的发髻上缠着一排小小的珍珠,后面插着一支白色玉簪。一支小的珍珠步摇微微摇摆。淡淡的弯眉浅印在白皙的肌肤上。一双眸子不算大却眨着长长的睫毛。嘴唇略薄,粉里透红。不算精致的五官落在一张小巧瓜子脸上,柔若如水却又十分可人。“这才是林妹妹呢!”韩雨虔心中感叹道。冯婆婆看清来人,忙忙起身,拭拭泪水,道:“萍儿啊,这是我娘家人。是……”冯婆婆转向韩雨虔,表情稍微尴尬。韩雨虔心中明白,估计冯婆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喊了声姨姥姥也不知道她刚才听没听见,毕竟韩雨虔和这冯夫人虽有亲戚关系,但离得挺远。看来只有韩雨虔亲自来解释了。她微微抬头,微笑着对着冯婆婆说:“我外祖父姓韩。外祖母是您的亲姐姐,您老还记得么?”“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那?我姐姐是在平溪老家嫁给韩家。我还是亲自看她上的花轿。她那嫁衣上的鸳鸯,还是我们一起绣的那。”冯婆婆说着,又抱着韩雨虔哭泣一番,之后对着那女子道:“萍儿莫怪,今日老奴见到亲人,控制不住,失态了。哎……”“奶娘快别这么说.”那女子边轻轻拍着冯婆婆的背,边缓声说道:“既然是奶娘的亲外甥孙女,那自然就是我的亲人,我会把她当妹妹待得。您老站这门口好长时间,妹妹也怕是从大老远地方过来。快进来歇歇吧。”说着,她一手扶着冯婆婆一手牵着韩雨虔缓步进入王府。
王府不算很大,可也尽显华丽。不过韩雨虔可没顾着看,也不敢看,低着头被牵到内院正堂中。坐在坐位上,她看坐在上首的那个女子和冯婆婆,哀声道:“民女姓韩名雨虔。母亲韩氏是姨姥姥您的亲外甥女。两年前,娘亲得了一场大病,去世了。父亲伤心过度后不知所踪。幸得外祖父母怜爱,接我至家中照顾。可是,却没想到……今年初的一场大雨,下了三天三夜,使得镇边上的山突然崩塌,冲垮了我外祖父的铺子。后来,外祖父大病一场,没多久就逝去了。外祖母终日以泪洗面,不久也郁郁而终了。我一个女子,无依无靠。家里唯一的铺子也毁了。镇上因为这次灾害,不少人家被毁。镇上时呆不下去了,不少人背井离乡,我便起了寻您的念想。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终于找到您了!”韩雨虔说到这,是真的哭的哗啦啦了。生在和平年代,长在现代化建设的大都市里,也就是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天灾韩雨虔可真真的亲身经历了一场。镇子上好多店铺被冲垮,官路也毁了。幸亏不是大面积山体滑坡也未遇到什么泥石流,大家发现的早,统统爬上屋顶,可也死了几百口子人。她哪见过这种情况,当时心里吓的不行,每次看到有尸体被抬走,都闭上双眼背过身,双肩不住颤抖。不久,外祖父母双双离世。幸亏官路也在衙门资助下,百姓自发劳力,勉强修好。韩雨虔怕在灾区染上瘟疫,厚葬了两位老人,卖了家里所有家当,就匆匆上路寻找这位“姨姥姥”。说是匆匆上路,其实心里也很舍不得离开照顾了自己两年的两位老人。刚开始上路的那些日子便是一路哭一路走。
想到两年前,韩雨虔穿越到刚刚断气的“韩雨虔”身上,一睁眼便是两位老人和蔼慈祥的脸,眼中透着深深的担忧和欣喜,轻轻唤着“妞妞,妞妞”。她轻轻应了声“哎”。老两口听到后,抱着韩雨虔痛哭起来。那一刻,韩雨虔竟也泪如雨下。是被感动了吗?说不上,是劫后重生的喜悦?或许有吧。可这些并不能让她这样悲伤,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