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更近了，眼角注意着他与我擦肩而过的一刹，我轻声而飘扬的放声歌唱：“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qing。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liu旧有名。”我一边唱一边继续和清哥哥走着，仿佛是随意而为，一边的清哥哥似乎颇为开心地听着。果然，不出十步，后面传来一男子的声音：“请前面那位高歌的姑娘留步！”
我嫣然一笑地回眸，眼角飞扬，软语呢喃道：“不知这位大哥所叫何事？”心型小脸上此时恰好的浮出丝丝红云，一双碧波一般的双眸脉脉生辉，肤白若雪，身段袅娜，虽然衣着朴素，却更衬得人面桃花，娇艳无双。
此时李世民缓步走来，可怜的清哥哥刚要阻拦，立刻被两个护卫点了哑穴不得动弹，只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
周围几个小贩见势不妙赶紧将摊子收拾得远了一些。
待他近身，我不动声色地周身施放出淡淡的催情香味。果然，他颇为欣赏地吸了口气：“佳人如兰啊。”说罢含笑不语地看着我细细打量，然后问道：“姑娘方才唱得是什么歌？在下听着颇为耳熟。”
我妩媚一笑，娇声答道：“是前长孙皇后所写的诗，小女自幼就格外喜欢，自己拿来谱了曲子随口吟唱，叫大哥见笑了。”
他浓眉一挑,犀利的眼神直直地看进我的眼底，表情有些深不可测起来：“你很喜欢长孙皇后？”
我亦含笑：“自然。谁不知长孙皇后深得民心，为万民之女学习的榜样，各个以效仿为荣。只是民女没有那样的博大胸怀与远见罢了，想来是尽一生所学也恐不及其万一。”
他闻此，抬头爽朗大笑，继而连连拍掌：“说得好，说得好！姑娘家住何处？姓甚名谁？在下难得一遇知己，改日定当上门拜访。”
我微带凄然：“家父乃开国元勋、利州都督武士彟，可惜两年前病故，一生清廉，故逝后家眷遭地方恶霸欺压，不得已举家迁至长安，现下居住甚寒，恐不能招待贵客。”
“武士彟？”他眯眼思量了半晌后，眼中赞许更加几分，“好好好！”眼神落到了我手中的蛇头面具上，“姑娘可否割爱将此物赠与在下？”
我忍住心中的恶心，掩口一笑，媚眼横飞：“大哥若要喜欢拿去便是，只是小女还没来得及付钱，可见你要的不是时候！”
饶是他见过佳丽无数，此刻也被我的媚态迷得神魂颠倒，连声大笑，双手从我手中取过面具时，拇指装做无意间划过我的柔荑，我立刻羞红了脸，急急抽回双手。
见我此番小女儿家的神态，他双眸笑意更浓，意味深长地道：“那么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一挥手，那些护卫松开清哥哥一起转身走开。
围观的人见没有好戏了个个散开。
“照儿妹妹！”清哥哥一个箭步冲过来，拽住我气结地道，“你…”
我心里有些愧意，故意别过头冷淡的挣开手：“我怎么了？不过是与旁人谈论了一会。”
他猛地抽气，似乎恼怒至极，如困兽般来回走了几步，怒道：“你看不出那个老男人是要占你便宜吗？亏得你还如此谈笑风声，连家底都告诉别人，回来人家若是上门来娶你作妾，你那几个势力的哥哥岂会放过？！”
我盯住他，赌气一般：“是！我就是这样下作，我见他衣衫华丽，故意引他注意，即使做妾也愿意！这个社会本来就是笑贫不笑娼，与其嫁做穷人妻，不如富人妾。我嫁也要嫁个好价钱！”
闻此，他立刻脱口而出：“我娶你！你要多少钱我全部给你！”
“…”我愣了。
他也觉得失言，略略尴尬，眼神飘忽起来，半晌，才涨红了脸，喃喃：“我句句皆是真心，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照儿妹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慢慢地迈着步子向家的方向走去，心中连连冷笑：呵呵，现时现今，我哪里还有资格顾虑自己的感受？为了我的复仇，我这11年来的努力，只有牺牲你那微不足道的感情了，清哥哥。
就这样满腹心事地慢慢走着，忽然耳边卡卡作响，心里明白是有人千里传音，立刻转身拐进一处安静小巷，梁天师的声音立刻清晰地传来：“刚才你做的很好，记得入宫之后不得已的情况下切不可施法，以免让那袁老头发现。他的法力比我还要略高一筹，所以你要尽量避开他。还有，我给你的玉千万不要离身，它能遮蔽你的妖气。”
“我明白了。”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弹指，运用法力将话传了出去。
还未到家，就远远看见姐姐武顺象只彩蝶儿一般一路飘过来，开心地道：“二妹，你总算是回来拉！你知道么？长安知府黄大人亲自到我们家来拉！说是父亲生前为官令人景仰，现在要我们搬去别的地方。”
“是么？”速度还真快啊。我心中嗤笑，面上却是满心欢喜地和她携手往家奔去。
果然，平时冷清的家中现在熙熙攘攘，许多隔壁邻居纷纷被官兵拦在屋外。我和姐姐携手好容易才费力挤进去，见家中一个身穿宝蓝色官服的大官与一个手持拂尘的公公正在里面与母亲笑言谈论，两个哥哥此时一扫平时的跋扈样子，拢着双手必恭必敬地站在一旁，一见我们进来，立刻谄媚地对着他们道：“黄大人，王公公，妹妹来了！”
闻此，黄大人与那位公公立刻站起来，目光全部聚集过来，我装作惊讶地看着他们，紧紧抓住姐姐的手。
“呵呵，两位武小姐千万不要害怕，你们今天谁在街上买了这个？”那个脸圆圆的王公公笑眯眯地说完，从宽大的袍袖之中取出了一个蛇头面具来，我立刻欣喜道：“咦？这不是我赠给大哥的么？”
王公公一听，肥胖的笑脸笑得连眼睛都找不到了：“那就对了！不知小姐芳名？跪下接旨吧！”
我闻言立刻跪下，怯怯道：“民女武照接旨。”
顿时屋里屋外哗啦跪倒一片，王公公看看左右，撇撇嘴，尖着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臣女武氏品貌端庄，德才兼具，娇媚无双，深得朕意，特赐封正五品才人，赐名‘媚娘’，即刻入宫赐住‘丹庭居’，钦此。”
我心中滑过一丝不知明的感觉，面上依然一副惊喜万分的样子，连连叩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立刻就被公公牵起，颤颤地接过圣旨。王公公轻声笑道：“恭喜媚娘才人！”
一旁的母亲立刻将头上仅有的一样首饰塞给公公，笑着：“有劳公公了，可惜家境微寒，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王公公笑着收了：“武夫人太客气了，今后才人入了宫，飞黄腾达的日子还在后头哪。”
母亲欣慰地点点头，又过来一把拉住我，泪眼婆娑地细细打量，不知为何，看着她如此，我的心里亦不好过，只觉得象一块巨石压住了心口，闷得慌。
“好了好了，没有什么好伤心的。小主这回进了宫是去享福的，快请梳洗了上轿吧，别误了时辰。”王公公见这母女二人愣在那里，不由得急了，黄大人也催促到：“是啊，小主走了，我们也好帮着令夫人乔迁新居。”
公公随带的两个宫女匆匆将我带到里屋，换上了粉桃色的蚕丝大滚边银丝绣蝶儿的八摺摆宫裙，头发挽成了宫中最常见的双翅髻，看着托盘里赏赐的首饰，只挑了几支银色的梅花簪，零星点点的缀在头上，耳朵上也只带了一对米粒大小的珍珠耳坠，随着我的一举一动光华一闪一闪。整体装扮下来，涣然一新，倒也显得清秀可爱。梳妆完毕，我在宫女的搀扶下出了门。
“照儿，在宫里，万事小心啊！你没有显赫的家世，切勿太露锋芒、争强好胜，为娘不求你飞黄腾达，只求你平平安安啊！”母亲见我真的要走了，一时难过，竟然哭了出来。母亲虽然是父亲的续弦，但是出身也是名门大家，所以举止有礼，从不失仪。此番居然众人面前啜泣，可见心中的伤心。
我看着母亲那满是皱纹的眼角和花白的头发，依稀还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美貌。虽然不是我的母亲，但是看着她短短两年时间内为了自己的女儿的操劳就仿佛老了十岁一般，鼻头也是一酸，拉住一旁的姐姐和年幼的妹妹：“你们，多保重，照顾娘。”说完咬牙一转身，由着几个侍女扶着出了门。
一顶粉色八角的八抬大轿停在门口，因为是宫轿，所以比寻常的官轿都还要大上一圈，一个小太监掀起了轿帘，我回首，目光在拥挤的人群中搜寻，母亲频频挽袖拭泪，姐姐拉着那年幼的小妹一个劲地挥手，而那两个哥哥亦满脸红光地和旁人炫耀着什么。独独没有那个人。
我微微叹息着，终究，还是伤了他的心么？
一弯腰，进了轿。
轿子缓缓升高，慢慢的前进了，向着那雄伟而神秘的大兴城出发了。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没有鞭炮声，没有嫁妆，没有媒婆，没有苹果，没有迎接的新郎，甚至连喜庆的大红色也没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着偌大的宫轿中，满含着仇恨，我用力地绞着手中的丝帕，长长的指甲陷进了肉中，娇媚的面庞扭曲着向着那个庞大的囚笼进发，去做他——李世民的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