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刻,在含元殿门口翘首以待的宫女栎梅欣喜地叫起来:“来了,来了!皇上的龙辇来了!”
萧淑妃苍白的俏脸上立刻扯出一丝胜利的笑容,猛然从琴桌前站起来,顾不得伤口还在滴血的双手,快速拔掉头上那些烦琐的首饰珠钗,不料一柄金玉满堂梳在手忙脚乱下被头发给缠住,几人上来帮忙都没有用,她一咬牙竟将那几丝头发生生扯断。然后将外袍脱下,只赤臂穿着粉红的桃花抹胸裙,又往苍白的脸上淡淡上了层胭脂,头发披散下来,满意的看看镜子里面犹如病中西子还胜三分的自己,虽然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身材却依然还是窈窕如昔。又将首饰盒急急打开,取了一朵逼真的白兰绢花别在耳边,这才一个箭步冲到床塌上躺下。一双杏眼犀利地扫到门口还在张望的栎梅,厉声叱喝:“你还不给我去后院呆着!还指望着皇上看上你做主子啊!”
那栎梅一听,立刻涨红了脸,在众宫女的嘲笑声中匆匆低头走去后院。与众宫女擦肩的时候,甚至还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下,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又引来一阵讥笑。她咬紧了下唇没有说话,快步跑开。自从皇上有一次夸过她气质楚楚可人,萧淑妃就对她如临大敌,动辄就是打骂,跑腿、粗使的活有她,皇帝一来就让她去后院呆着,连面也不让见。此刻,她含着眼泪跑到了后院,擦干了眼泪,抓紧了袖口:“好,你不仁我不义,我要为自己博一博!”
含元殿,李治一进殿中就匆匆拨开众宫女来到床前,微微一怔。床塌之上的美人儿肌肤胜雪,面带娇羞,眼神脉脉,欲语还羞。那别在耳边的白色玉兰花更衬得她美貌如花,只是那双娇嫩的双手此刻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怎么不宣太医?!你们都不想活了?”皇上动怒了,转头对着一屋子奴才斥骂。
“奴才该死!”一群奴才连忙跪下叩头。
“皇上!”萧淑妃连忙不胜体力地勉强支撑起身子娇娇低唤,“是臣妾不要她们宣的,皇上要责罚就责罚臣妾吧!”
李治连忙坐过去扶住她,扑鼻浓烈的百合香顿时让他呼吸一滞,隐隐地皱皱眉毛。以前闻着也不觉得,但是最近总闻着武媚娘那里的竹叶清香,心旷神怡的,现在乍闻到如此浓香反而不喜。坐定后,小心呼吸了几次,才看着佳人淡淡道:“为什么不宣太医?那样美好的一双手你想弄废它?”回头冲着陆公公道:“传太医。”
“是!”一直思绪游移的陆公公猛然回神,对旁边的小太监吩咐了一句,那小太监立刻跑出去找太医去了。
“臣妾以为……以为皇上再也不理鹭儿了。”晶莹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滑落,萧淑妃哭得梨花带泪般颤巍巍地道,“臣妾的双手只为皇上而生,皇上不要臣妾,那还要它做甚?”
他的眼神渐渐柔和而疼惜,伸出手来抚去她面颊上的泪:“傻丫头,现在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还这样如孩子般娇痴,让人放心不下。”
她破涕为笑,眉眼是眩目的娇媚,不依地嗲道:“臣妾在皇上这里永远都是个孩子。”
李治被她逗笑了,宠溺地一刮她的鼻子。萧淑妃也是一笑,两人深情的对望,一切嫌隙也在此刻冰释前嫌了。
“皇上!皇上!”外面猛然传来女人的哭叫,依稀是皇后身边的林姑姑的声音。
“什么事?!”萧淑妃的脸立刻拉下来,刚才的温柔妩媚荡然无存,立刻对外面的太监们大声斥道,“不许她进来!皇上已经在这里安歇了,她鬼喊鬼叫些什么?!一个姑姑不懂宫规了吗!拖出去!”
“慢。”一向无视萧淑妃行为的李治这次却出了声,他侧首看看萧淑妃那张与武媚娘五分相似的脸上那凶狠锐利的表情,心中幽幽叹了口气,又转过头去道,“让她进来,问问皇后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皇上……”惊愕万分的萧淑妃呆呆地看着皇上,没有想到这次的装疯卖傻没有达到效果。
皇帝回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朕是你从皇后那里给叫过来的,皇后都没有拦你的宫人,你怎么能拦她的姑姑?于礼于情,都说不过去啊。”
萧淑妃咬了咬嘴唇,说不出话,脸却是气白了。
“皇上息怒,娘娘是怕皇上劳心。”朴姑姑赶紧给萧淑妃披上件外衣,打着圆场。
“皇上!”林姑姑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倒,“求您为皇后娘娘做主!萧淑妃唆使下人给娘娘香炉里放麝香,想谋害娘娘的子嗣!其心何其恶毒?求您做主!”说完连连磕头。
陆公公大吃一惊,冷汗涔涔。只不过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萧淑妃和林姑姑那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胡说!”萧淑妃脸色刷白,指着林姑姑惊叫厉骂,“又是那个贱人来叫你害我!你敢诬陷本宫?来人,给我撕了她的嘴!”
皇上蹙眉冷道:“都不要吵!当朕是空气吗?”
一声厉喝,顿时鸦雀无声。
李治头大地揉揉脑袋,深吸了口气问:“林姑姑,你说是萧淑妃所放麝香陷害皇后,可有依据?”
林姑姑目光坚定地道:“有!方才皇上离开后,皇后娘娘总也无法安睡,所以干脆谴的奴婢去看看皇上是否还回来,不料走到外殿门口,却看见萧淑妃跟前的宫女栎梅鬼鬼祟祟地在周围,我问她做什么,她闪烁其词,我觉着有诈,就命人搜身,结果搜出了一包麝香,奴婢大惊,禀报了皇后娘娘之后严加审讯,她招出是萧淑妃主使的她,一向都是趁人不备和那些个值夜的宫女们交谈时放进香炉的!”
所有人大吃一惊,萧淑妃立刻从床上滚爬下来尖叫:“胡说!你们竟然买通了栎梅那个小蹄子!”复回头抱住皇上的腿,惊恐而笃定地道:“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她们在陷害臣妾!臣妾纵然糊涂,也不会出此下策的。”
“谁都知道你想立四皇子为太子!你担心皇后生下嫡子,当然会这么做!”林姑姑也豁出去了,干脆撕破了脸皮大声地替皇后辩解。谁都知道,这一仗关系着以后的命运。
李治“哗”地一声站起来:“给萧淑妃披好衣服,一起移驾立政殿。”说完不再理会他人,拂袖而去。
浩浩荡荡的人群移驾到了立政殿,早已在偏殿梳妆准备好的皇后娘娘立刻委身下拜:“臣妾拜见皇上。”
李治放缓了口气:“起来吧。”复又看向跪在中央瑟瑟发抖的宫女,“你就是萧淑妃的宫女栎梅?”
她抬起楚楚可怜的小脸,轻声答:“是。”
他奇怪道:“怎么朕很少在含元殿看见你?”
她小嘴一扁,似是无限委屈又似是羞愤地抽泣:“因为,因为娘娘怕奴婢……勾引皇上!”
“你胡说!”萧淑妃气急,恼羞成怒地欲扑过去,立刻被几个侍卫拉开。
皇上颌首:“朕记起来了,恩,朕是曾经夸过你一句什么的。从那以后似乎就没有看到过你,还以为你调去别宫了?”
栎梅见皇上还记得自己,不由悲从心来,反而委屈大哭:“没有,奴婢是被萧淑妃娘娘斥责,以后皇上一来就要奴婢躲避皇上,这下麝香之事也是娘娘交代的,奴婢知道这是死罪不肯做,她就非要奴婢做,否则就将奴婢宫外的家人全部杀掉!奴婢万般无奈才……”
王皇后这才开口:“萧淑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皇上喜欢的人,我们身为后宫嫔妃,怎么能妒恨她人?应当多多举荐,为我皇室开枝散叶才对啊。”
萧淑妃眼神犀利地回瞪了她一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然后又匆匆跪下道:“皇上!臣妾承认是让栎梅躲避皇上,臣妾就是太爱陛下,所以一时糊涂犯下此错。但是什么麝香之说完全是栽赃给臣妾的!这,臣妾万万不会承认!”说罢直直地看向皇上眼底,“从刚才的对话中可知,栎梅对臣妾怨恨已久,只要有心人稍加拉拢,难免不会与外人勾结来陷害臣妾。她们这样一唱一和,皇上就定了臣妾的罪的话,那么臣妾死不瞑目!”
“皇上!奴婢没有!”栎梅哭声凄厉。
皇后更加气白了脸:“萧淑妃的话好生奇怪,难道本宫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陷害你!?哼,本宫还不屑为之!自己还是好好检讨一下自己的妇德,如此善妒,若在民间,也可以够上七出之罪,休了你也无话可说。”
“好啊你,今天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就是想让皇上休了我是不是!”萧淑妃如暴怒的狮子一般,就要冲过去,好在一干侍女连连拉住,她依然边跳边叫,“若说七出之罪,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为正室这么多年没有子嗣,早就可以废了你!”
这话刚好说到了痛处,皇后也刷白了脸,厉声道:“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就下了麝香!没有麝香的话说不定早就有了子嗣!本宫还没有和你算帐呢!”
“哼,”她柳眉斜挑地讥笑,“有没有子嗣你我自己心里清楚,何必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你!……”皇后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别吵了!”皇上怒喝一声,心中却是凄凉无比,“一个是一国之母,一个是三个皇儿的母亲,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
“皇上……”二人齐齐低唤,眼角泛泪。
李治痛心疾首地摇摇头:“此事不必追究了,朕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皇上!!”两人皆是大惊失色。
李治摇摇手,回头扫视了一眼跪在那里的栎梅,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殷切而急迫,苦苦一笑:“一切皆是由你而起。给我逐出宫去。”
“皇……”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竟然是这样的结果,皇上见到她居然没有临幸她还要赶走她?不该是这样的啊。正欲张口呼唤,却感觉腰间一麻,象是被人点了穴道,然后眼睛一翻,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