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主殿的门口,两队侍卫笔直地立在门口,一见我们浩浩荡荡地人马过来,连忙叩头高呼:“皇上万岁!昭仪娘娘万安!”
大约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我们听见殿内一片欢呼:“皇后娘娘!皇上来拉!”
我对着李治微微一笑,他无奈地瞟我一眼,清清嗓子:“好了,你们都退下,皇后娘娘的禁足令取消了。”
“是。”几个侍卫恭敬地退了下去。
我被皇上牵着手昂首阔步地迈进殿去。
眩目的红,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这是我一进外殿的第一印象,皇后就是皇后,是皇帝的正妻,不管她多么不得宠,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穿戴任何颜色,尤其这象征这正室的大红。一张金色的凤椅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吸引了我所有的视线。那精致的雕纹栩栩如生,好象是真的凤凰一般,尤其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和我梦中的那只火凤不同,那是妖冶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冒出来一股想坐上去的念头,而这股念头来得那样强烈,强烈到自己都吃惊。我按捺住心中的躁动,眼角带媚地扫视了一眼那凤椅,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媚娘?”皇上有些奇怪的回头,我才回过神来,原来我光看那凤椅,已经落下一截,连忙快步跟上,撒娇地道:“臣妾被这里大殿的气派给震慑了,九哥哥可不要取笑媚娘没有见过世面啊。”
他愣了愣,目光略带心疼地揉揉我的头,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朕会补偿你的。”
我却佯装没有明白的样子眨眨大眼,无辜地看着他。
他轻笑一声:“媚娘看上去竟然和十年前朕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毫无二样,一点都没有变老。”
我掩口一笑,面上浮出两朵红云,不依道:“皇上讨厌,还不快走,皇后娘娘等急了。”
他仰面哈哈一笑,大步向里走去。
连过道都铺陈着鲜红夺目的地毯,门楣雕窗无一不是描金彩绘,一进内殿就看见装扮整齐但面色苍白的皇后娘娘一脸惊喜地拜倒:“皇上!”
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奴才们也齐齐跪下:“皇上万岁!”
我亦是含笑屈身:“臣妾见过娘娘。”
“都起来。”皇上挥挥手。
皇后一起来就过来拉住我的手,细细打量,面带关怀道:“妹妹气色还好,只是月子地里怎么好随意走动?”
我亦是面带感激地握住她的手,话中有话道:“臣妾一心念着皇后娘娘的关心,身子一好就急忙赶来看望娘娘。”
她睫毛微微一颤,有些忿忿:“那几个产婆罪大恶极!竟然想谋害妹妹!本宫和皇上一定要追查此事,绝对不能随便姑息!”然后定定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将我看透。
我敛下眼帘,恭顺道:“全凭娘娘做主。”
她微微松了口气,又扫视了一圈我的身后,略略疑惑:“妹妹身边的姑姑怎么这样年轻?本宫似乎是没有见过呢。”
我心知她疑惑曰芾姑姑,笑答:“姐姐好糊涂,这是我的贴身宫女玉奴,曰芾姑姑在殿内照看皇儿,抽不得空来。”
“哦。”她微微释然,玉奴却是冷冷笑答:“皇后娘娘不记得奴婢了?奴婢以前和您还见过一面呢。那时您还是太子妃,嫌奴婢不懂规矩还要将奴婢送去辛者库呢。”
大家都愣住了,皇后的脸如关公一般紫涨,我心知不好,连忙回头怒斥:“玉奴!还不给娘娘跪下!”
她瞪大了眼睛看我,一动不动。
林姑姑正好上茶来,笑着圆场:“来来来,主子们都坐下说话,干吗站着呢?”
皇后也恢复常色,笑着拉我:“妹妹坐。”
我却不动,直直地看着玉奴,厉声道:“听见没有?!”
她抿紧了嘴唇,眼角泛红,僵持了片刻最终跪下:“奴婢说错话冒犯了皇后娘娘,请娘娘责罚。”
皇后眼底划过一丝得意之色,表面上却依然恭谨着连忙道:“起来起来,你也是无心之失,本宫以前年轻时候性子也是不好,都过去的事情说什么责罚,太严重了。”
玉奴这才起身,倔强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昭,仪,娘,娘,奴,婢,知,错,了。”
我无奈地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冷冰冰道:“出去到殿外守着。”
她也干脆,立刻就转身离开。
皇后轻声道:“妹妹何必这样计较呢?这大冷的天,殿外多凉啊。”
我强装笑脸道:“不守规矩的奴才,罚她冻一冻头脑清楚了才好,也是妹妹管教无方。”
皇上插口道:“看着你们姐妹情深的,朕也放心了。”
皇后立刻与我对视一笑,道:“好在妹妹福大命大,与五皇子都好好的。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妹妹以后一定福泽深厚,哎,不想本宫……”
我立刻笑出声道:“姐姐不必着急,皇上以后多来几次,姐姐也会有的。”
此言一出,皇后顿时羞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皇上,皇上有些尴尬地咳咳,道:“皇后多虑了,以后,朕会常来转转的。”
闻此,皇后心情大好,笑容满面,看向我的时候微微面带感激,话题也不再围着五皇子转了。
我却是悬着的心刚刚放下,成功转移了皇后的视线,皇后毕竟还年轻,当然还是希望能够自己生个嫡亲的孩子来。我直了直身子,看见身后一脸阴沉的如诗,若无其事的低头喝茶。
一聊就聊了许久,我担心外面的玉奴冻着了,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到皇后宣晚膳的时候,我借口担心孩子退了出来,硬将李治留在了皇后那里。
一出了主殿,我立刻加快了脚步,一把拽着还在外面寒风中的玉奴心疼道:“怎么样?很冷吧?”然后将手炉塞到她的手里,泪眼婆娑道:“走,跟我回去。”
她依然是没有表情,呆呆地顺着我一起回去,只是双手冰凉透骨,似乎怎么暖都暖不过来。
回到“东都苑”,暖暖的热风扑面而来。我赶紧叫马医女去开了些驱寒的汤药,然后亲自替玉奴换了身干净厚实的袍子,给她安置在偏阁,床下生了旺旺的火盆,再给她盖上厚厚的被子。
她始终不发一言,任凭我摆布,这个样子更叫我害怕。
“娘娘,药煎好了。”如歌端了一盏药来,担忧道,“如诗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恩,都退下吧。”我微微侧首接过药盏,她福了福,退下了。
偌大的殿里安静得可怕,我摸摸药盏还烫,就将药盏搁到一边,看着仰面望天没有表情的玉奴深深的叹息:“毛毛,我今天……是不得已的……如果不那样做,你我的性命都不保。我刚刚进宫,脚还没有站稳,如果……”
“别说了。我知道。”她淡淡地打断我的话,别开头去,“我没有那么娇贵,把你的药拿走,别忘记我是妖。”
我见她说话,心里好受了一点,默默地将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鼻子发酸道:“你还是恨我的,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因为清哥哥……”
“你不要说了!”她猛地用被子捂住头,尖叫出声。
我掀开她的被子,紧紧搂住她,失声痛哭:“你打我吧!骂我吧!求求你不要不理我,我真的不想害死清的,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我不能再失去你……”
她凄然地楼住我,泪水横流地道:“我真的恨你,恨不得杀了你,为什么清哥哥都被你害死了他还要我继续来保护你?为什么他对你那么好你还是不喜欢他?你说啊,你说啊……”
我被她推搡着不说话,只是擦干了眼泪道:“我会替他报仇的。”
她看了我一眼,默默地流了一会眼泪,伸手拿起药盏一饮而尽,道:“我睡了,你放心。明天我就会好的。”说完背对着我躺下,不再言语。
我立了一会,看着空空的药盏,知道自己不能逼她太急,于是便收起药盏缓步走开了。刚刚回到自己的寝殿卸装准备安歇,忽然听见一声婴孩的啼哭,手心一抖,刚刚拔下的金燕簪那尖利的簪口差点划破了手掌。
“娘娘!”如歌一声低呼,我已经大步流星地奔出寝殿,直向皇儿的房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