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话.福兮祸兮难辨别,何许执着未了劫
一阵烟尘在天边远远的散开,近百匹快马沿着并不平坦的驰道快速的奔行。远远望去,四人一行的队列整齐的拉出二十多排,人马齐动时便是一排排的浪涌。先不论身手如何,单单是这熟练至极的驾驭之术便足以成为强兵了。
只是这队人的穿着打扮去十分的怪异,似汉似蛮却又非汉非蛮。名贵水皮犀软甲被裁成了半身甲,仅仅护住胸腹两处要害;背后的两只箭壶是普通牛皮箭壶,里面装的却是北陆蛮族精锐铁马骑才配有的狼牙箭;衬在软甲里面的青麻芯编织的小褂用得是南陆汉军骑兵款式,袖口的十六枚袖筘锋利异常是汉军的秘密武器。或许是塞外深秋风沙大,又或许是为了隐秘行动或其他什么原因,所有的骑士都披着一顶土黄色的葛布斗篷,灰蒙蒙的颜色在这荒漠里到也是一种极好的保护色,巨大的兜帽只要扣下来便会遮住大半张脸。队尾的一名骑士奔的有些急,兜帽被逆向的风掀起,一对树杈般犀利的鹿角漏了出来,骑士连忙按住兜帽将鹿角隐藏起来。
队首引马而行的两人却又是另一番装扮,一个是标准的北蛮牧民打扮,脚上的黄羊皮长靴显示出主人是个蛮族的贵族。另外一人却是一身的南陆修士装扮,乌发黑瞳修容束冠,显然是汉家儿郎,只是披了一件蛮族的獾子皮长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队军容肃整却又衣冠另类的骑兵队,真是刚刚在桦林与养伤的马贼头子话别的库勒拔都何畏真,身后的骑兵也是收编不久的灌缨夺部精锐亲卫骑兵营鹿角骠骑。一来马贼头子承了二人的情学到了百辟刀法,二来为了行动安全以防意外,两人听从了马贼头子的建议,点了一半的鹿角骠骑随行护卫。又为了掩人耳目,改变了骑兵们的装束,还一人配备了一顶大斗篷。
此时的库勒拔都听取了何畏真的建议,将贪狼圣灵变成狼首纹身,附着在身上作为秘密武器携带,并随意的选了一匹三岁牙口的花斑儿马子当作坐骑。何畏真一路上的沉默不语让库勒拔都暗暗担心,不禁出言搭讪。
“大哥,这几****总感觉怪怪的,尤其是前天夜里,心里忽然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空落落的。”
“你的感觉是对的。临行前我忍不住卜了三卦,虽然我的解卦之术并没有我二姐高明,但从卦象上看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何畏真微微皱眉,回想起临行前的卦象,心中的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那卦里说得什么?”虽然心中忐忑,但库勒拔都还是不死心,抱着几分侥幸探试着问道。
“三卦所显的分别是‘口’‘大’‘门’三字。”
“那是何意?”
口者,吞咽之器,言语之门。一日三餐疾病风毒皆由此而入,喜笑怒骂祸乱灾劫也由此而出,三个字连起来则表示有大祸会因为嘴不严而生。但口与大合起来又是个“困”字,四壁为牢,带枷之人于牢中受刑。而“门”字又是个双意之兆,亦吉亦凶非吉非凶。
何畏真一声长叹,目光再次望向北方。“我虽非问卜名师,可也受过高人指点,这福祸相依的卦象还真是少见,福兮祸兮,一片迷茫啊!”
“该不会是陈世杰出事了吧,我们早就与她约好,每隔两日往返一次,以便我们修正路线尽早与你们的使节车队汇合。但到今天已经第三天了,我的心里有些不安,无论如何咱们都必须快点感到峙城与他们汇合。”
回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何畏真默默估算着。“应该差不多。”
“当然没问题。”库勒拔都抬手轻挥一马鞭,马匹吃痛快步提速。“今天黄昏之前我们应该就能到达峙城。”
“但愿二姐和娜娜他们都没事!”何畏真在马上小声的自语。
库勒拔都闻言,心里再次咯噔一下,不再接话,靴根儿的马刺扎了一下马屁股提速快行,眉间的“川”子也变得凝重起来。
在距离峙城三百多里的黄獾岭子,大玄使节的车队正在扩大营盘梳理鹿磬胸墙。巡逻的哨位都是仅存的游骑兵,大多俩俩一组,也有三人一组的。顾不得休息的他们正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任何声响都会引得他们一阵警觉。
其实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巡视的了,末秋的黄獾岭子是一片荒芜的。茫茫的地平线一望无际,光秃秃的地表除了废弃的黄獾巢穴便只剩下一些稀疏的败草,不要说是人,就是一只兔子也是别想藏的下身子。
此时营地里的大部分工作都被执金吾接手。自从铁壁营和暗部遭到重创,冲锋骑兵营建制被打残了之后,执金吾就成了使节车队里仅存的完备守卫力量。当然,隐蔽在营地里的直属晋王指挥的内廷高手例外。
袅袅的炊烟升起,一阵清脆的锣声,略显凌乱的营地开始了午炊。
诺布琪琪娜此时正在煎药,海萌海莲两姐妹也在忙活着熬粥。灶台边的额台克正一头汗水的忙着劈柴,四溢而出的药香和粥香引得巡营的执金吾大咽口水。
虽然先前一役损兵折将,不仅质子失踪,暗部和铁壁营受创,冲锋骑兵营尽殁,甚至连公主都被掠走。大家一直视为主心骨儿的晋王爷身受重伤,已经在帅帐昏迷多日。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营地慢慢改变。
由于何敬德的谨慎性格,辎重营被内廷高手保护着提前一日抄小路先行,在黄獾岭子先行扎下营盘等待车队,避免了在排江夜袭中受到波及。于是当经历激战的人马来到这个营地的时候,热食暖帐让士卒再次对晋王爷树立起了信心,军心士气开始恢复。当下午得到帅帐传出的消息,声称晋王爷已经苏醒的时候,整个营地的人都松了口气,军心士气也完全恢复过来。
毕竟他们都是从各军各营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中之精锐,无论是战斗体术还是心理素质都不是一般军队可以比拟的。
此时帅帐之内的何敬德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早已苏醒的他一直以昏迷未醒为借口窝在帅帐里。帅帐一角拉起的帐幔透出曈曈人影,何敬德坐卧不安的端起手边的茶杯而后又放下,帐幔后的诺布琪琪娜和海萌海莲正在为陈世杰换药。
此时的使节车队里并非没有医官,为了近千人的大队能平安的到达北陆汗廷金帐,玄朝上下特地从民间军营乃至皇宫大内调集了大批的医师大夫随行,但女医师却是一个没有。无奈之下的何敬德只好求助于随军监军的内廷总管,暗部的实际掌控人攸良。
内廷总管攸良本是北弘帝的心腹内侍,因在“东宫反击”的时候多次与当时还是“十三公子”的何敬德互相配合。北弘帝能顺利继位与二人的倾力支持密不可分,因此当何敬德大感头疼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攸良。
能做到如此高位,除了曾经的从龙勋旧的身份外,会办事不贪功不恋权也是攸良能就居高位而不倒的原因。当听说受伤的人并不是晋王爷而是一个前来送信的女子时,攸良立刻就意识到这里面有许多不可传出的秘密。军中唯一接受过基础外伤治疗的海萌和海勒不得不赶鸭子上架,正逢诺布琪琪娜碰见二人在研究镇痛药草,于是三人开始硬着头皮开始给陈世杰正骨敷药包扎。所幸当时只是击穿了肩胛骨,并没有伤及筋脉或刺破血管,所以在扛过三天的昏迷期之后,陈世杰已经能指导三人进行自我治疗了。
帐幔猛地被拉开,诺布琪琪娜与海萌海莲依次而出,三人分别捧着换下的绷带和药渣。
“回禀晋王爷,陈……陈将军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说是要见您。”海萌听见帐外传来执金吾巡营的声音,硬是急急的收住口,门旁的内廷总管攸良赞许的对海萌点了点头。
何敬德忙起身,一个箭步来到帐幔前,手却在刚一触碰到帐幔的一瞬间又垂了下来。四下张望,海萌和海莲立刻会意,忙上前帮其正衣肃容。
“如何?”何敬德抬抬手撑了下衣袖又转身拉了下衣摆,小声的询问。
“嘘!”海萌捂着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小鸡啄米一般的点了点头。
深吸口气,何敬德放松心态伸手慢慢拉开了帐幔。
一张收放式钢木行军床,上面加盖了两层极厚的棉褥子,白熊皮的褥面保温而柔软。已经卸下了铠甲的陈世杰就静静的躺在上面,身上盖了一条水凌缎鹅绒秋被,均匀的呼吸声表明她此刻已经睡着了。
何敬德轻轻的拉上幔帐,仔细的端详起这张宁谧的脸来。从眉头到鼻梁再到下巴,何敬德越看越是心惊,这分明就是十九年前的她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