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杨斌已经在丹东火车站门口准时地等在那里。鸭绿江上弥漫的雾气让整个丹东都笼罩在薄纱般的晨雾之中。苏青拍了下杨斌的肩膀,让这胖子吓了一跳,对于苏青神出鬼没的手段,只会让杨斌畏惧到骨子里的。苏青对这样的效果比较满意。
杨斌拿出两本护照,一本是旅行护照,一本是商务护照。恭敬地交给苏青,努力地让自己说话的声音镇定一点:“桥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从丹东到平壤跟团,因为实际上您没有在旅行团的名单中,所以,到平壤车站后您需要用商务身份,事实上这商务身份很多地方也不能去的。我们在平壤给您安排了一辆汽车,剩下的确实在我能力之外。”能做的这个程度,杨胖子已经算很尽力了,苏青收起护照,压了下头上的帽子往丹东火车站内走去。杨斌看着苏青走出视线这才重重的舒了口气,叹道:“这世道,真不是人过的。”
“苏先生,快上车,就差你一个。”这边的导游把人送到国际列车后,就下了站台。到了朝鲜那边,自然有那里的导游负责。火车一共三节,不过总共就是二十个人,因为是一个团,大家都坐在一节车厢里面。苏青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后,火车开始慢慢的启动,往新义州方向驶去。火车驶过的中朝友谊桥傍边还保留着曾今在战火中炸断的老桥。桥一个中国边境,火车后面就跳上两个朝方的边防军,褐黄色的军服,苏联曾经戴过的大盖帽,一种六七十年代的气息引面扑来。其中一个脸色黝黑的边防军,爬上火车后,冲着大家用汉语说道:“同志们好!”车上的游客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到:“首长好!”那个边防军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不过车上的游客被他一打岔,本来有点紧张的神情反而放松下来。然后就是例行的检查,一个边防军看着护照中苏青的照片,然后把他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接着堂而皇之地从翻出的东西中拿了一包烟就去检查其他人。
从丹东到新义州最多需要八分钟,不过地毯式的搜查整整花费了半个小时。所有人的包包里都少了这样那样的东西,因为有心里准备,大家对于小东西的损失没有太过计较。苏青更不会为这种小事去浪费精神。随后的海关检查文明多了,起码别人想要这个东西的时候会征询一下你的意见。等从国际专列换上朝方的国内列车,整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总共行驶了1200米。
苏青一路尽可能不与任何人交谈,以免到时候到达平壤后,对于失踪的苏青会有所察觉,甚至给他们惹来麻烦。苏青独自透过火车的窗户看着火车两侧的景致,果然如小叶所说,无尽的稻田,远处错落有致的村庄,都是崭新的院子,这中房子即使在中国很多农村都未必有这么好。偶尔一个农民从火车路傍边的田埂经过,那种形象与六十年代中国宣传画中的陕北农民没有二致。灰色的服饰,佝偻的身躯,眼神中透出的沉重,廋瘪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怕什么来什么,一个穿着黄绿色军装的女兵坐在了苏青傍边。不过唯一令人欣慰的竟然是一个美女。苏青抬起头上的帽子,仔细打量傍边的兵妹妹,饱满的天庭,俊秀的鼻梁,清澈的眼睛,明月般的脸蛋,更重要的是透出朝鲜人少有的理性气质。看到苏青肆无忌惮的打量,她从嘴里冷不丁地用汉语冒出一句:“来旅游?”眼睛还是盯着她面前的书。苏青左右看了一下,似乎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确定这个冷艳美女是在跟自己说话。苏青露出笑脸说道:“你的中文真好,去过中国?”许尚仪从来没有在朝鲜男人中见过令人心颤的笑容,自信,深邃,包容万物般的宽厚,犹如出尘般的潇洒飘逸。原来人可以笑的这么有内涵。不过坚定的政治素质让她自觉地抑制住回报苏青的笑,头也不敢扭的继续看着她的书,继续冷艳地回答说:“在北京大学读的研究生。”在苏青看来这个美女能够应答自己的话已经属于够胆量的,在朝鲜是禁制普通人与外国人接触的。苏青尽可能避免敏感的话题,小心的与面前的美女沟通着。“看的是数学?”
许尚仪自豪地抬起头正眼看了下苏青,态度坚定的说道:“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数学家苏青教授的书,他是21世纪的太阳照耀着人类,是我们北大数学系的师兄和导师。”苏青才知道自己原来是眼前美女所崇拜的对象。苏青笑道:“苏青可不是太阳,你们金将军才是金色的太阳。”美女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话蕴含着巨大的政治风险,眼中明显透露出哀求的眼神。苏青不无叹息这个国家强大的控制能力,怜惜的说道:“你说的对,金将军是照耀人类的太阳。”许尚仪感激的伸出手来说道:“我叫许尚仪,谢谢你。”苏青握住许尚仪的手死活不肯放开,说道:“叫我青吧,我不介意你叫我青哥哥。”许尚仪艰难地从苏青的手中拔出手来,略带羞涩的说到:“青先生。”再也不理苏青。许尚仪盯着她眼前的书,心中想到,这个人脸皮太厚了,还没男人这样拉过自己的手!她死活不承认,从苏青手上传来的温暖感觉已经直接透进了她的心中。
晚八点,火车终于进入了平壤火车站,苏青再火车进站前的一刻,进入厕所,然后,静静等待着火车的进站。许尚仪一直到出站台,她的眼睛都在四处寻找苏青的身影,这是一种奇怪的心情,也许她仅仅希望哪怕是远远地再见一面,她都会觉得心中能够平静。心中徘徊着难以名目的失望,许尚仪拿起行李孤单地往车站外离去。苏青在前面车厢的窗户边,静静地目送着许尚仪的背影远去,喃喃地说了声:“小师妹,珍重!”
平壤车站的站台绝对是世界上最大的站台,也许是因为有时要快速运送他庞大军队的需要。车站的过道拉着横幅据说是:“我们式的社会主义必胜不败!”这个世人传说的迷雾般的国度,终于开始展现在苏青的面前。平壤车站门口,精致的建筑,远处的高楼大厦,仿佛身处国内的某个沿海城市,纯净的空气,盛开樱花的城市街道,高耸的楼房,布局合理的城市规划,没有一处让你觉得是在传说中穷困的国度。
在朝鲜没有出租车,所有的公共交通不对外国了开放,街上步行估计马上会有秘密警察请你去喝茶。外国人,在朝鲜唯一的行动方式就是乘坐在朝鲜安排的旅行车辆。时值阿里郎节日,来朝鲜的外国人还是比较多的,苏青随手拿起傍边老太太的包,一手扶着她一起走上了一辆旅行车,在别人眼里绝对以为是祖孙两人。事实上,老太太正在感谢苏青这个热心的团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