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晓佩说：“大妈，我还要感谢你呢，没出这事儿，那里都不理我，你不知道把我憋屈的啊，我都快等成白毛女了，他呢，哼！大娘，我结婚，你和清秀姐都得当我的娘家人！清秀姐，一凯哥可真帅！”
“米晓佩，你再敢说别的男人帅，你看我怎么收拾你！”那里捏米晓佩的胳膊，米晓佩夸张地嗷嗷叫。
付锦绣笑：“中午别走了，在这吃吧。你清秀姐做饭有两下子呢，冰箱里有只小鸡，让她给你做小鸡炖蘑菇，蘑菇都是我在山上采的，都是小蘑菇丁，特别好！”
“呀，我最喜欢吃小鸡炖蘑菇了……”米晓佩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那里拉米晓佩的衣角：“大妈，不了，我想吃我妈做的饭想狠了。改天我跟晓佩再来看您。您好好养病，需要啥，让我姐告诉我。大妈，我真是太差劲了……以后，您就当我是您的儿子，跟我姐夫一样！”
付锦绣拉了那里的手不舍得让他们走：“咱都是一家人，说那些见外的话干啥？”
米晓佩呱啦呱啦个没够：“大娘，我可给您买了一大包糖哦，那糖是我和那里的喜糖，下午我们就去领证，闪婚。”
付锦绣迷糊，问清秀：“啥叫闪婚？”吴玉芳在一边不爱听了，说：“我说你们还是再处处，别今儿结了，明儿又闹离婚！”
清秀也问米晓佩：“你们认识了多久？”
米晓佩扬了扬头：“今天是我们见的第四面，在法庭上，我跟他求的婚！”
付锦绣吃惊不小，现在的姑娘小伙子都想的什么啊？清秀跟一凯通过那什么网认识的，这见面了，连学都不上了就要结婚，这都够神的了。这云朵的舅舅和这漂亮得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见了四面就要结婚？
唉，也是呢，自己当初跟清水爸不是相亲见面后一个月就过门了吗？这男人和女人啊，也是个碰，碰对了人，就怎么都好。自己跟清水爸一起过了不过是五年的光景，两个人却是情投意合的……只是，出了自己这档子事，清水跟那恩……一想起这个，付锦绣就后悔，早知道这样，自己来什么北京啊，在望山村待着就好了。
付锦绣真的想望山村了。一闭眼睛就想。望山村这会儿雪很大了吧？大良子每天都帮自己烧屋子吗？自己那只叫花脸的猫一定是想自己了吧？
可她不能回去。清水对那恩那样，自己这一回去，他们真的离婚可怎么办？她的小孙女粉白粉白的，说起话来娇滴滴的，她可不想小孙女像电视里那些离了婚人家的孩子一样缺爹少妈的。
清水就是犟，怎么就那熊样呢？一天到晚吊个脸，这样，哪个女人喜欢啊？她都看出来了，那恩在极力地忍耐着。那恩又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能这样对自己已经不错了。人家是这大北京城里长大的姑娘，能嫁给你林清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唉，自己这当妈的得劝着点清水，骂着点清水。
自己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人那家。自己的儿子不也冲自己喊了吗？他喝了酒，他心情不好，自己不怪他。可他也不能把这事都怪媳妇身上啊。唉，自己要是早点死就好了，听说这事也连累到儿子了。他从望山村走到这大北京，一点依靠都没有，凭的全是自己努力，这家啥都没帮上他不说，自己还给他添堵，唉！
那晚，清水弯腰给付锦绣洗脚时，林清水说：“妈，明天我跟那恩去办离婚手续！”
付锦绣哭了起来。
出事后，这是付锦绣第一次哭。
林清水慌了，把擦脚巾扔进了水盆里，问老妈怎么了，他说：“那恩说什么了？妈，您别哭，有儿子在，谁也不能给你气受！”
付锦绣给了林清水一巴掌，巴掌打得很轻，却把林清水打愣了，“妈，你……”
“你还当我是你妈吗？清水，你4岁你爸过世，我是怎么咬着牙拉扯你跟清秀的？大冬天，上山捡柴火，雪都到大腿弯了，人冻得恨不得往雪堆里钻。大夏的，到密不透风的苞米地里拔草，苞米叶子把身上割得全是小口子……村里人说，付锦绣，你儿子比你都高了，还念啥书，回来种地得了，再过几年，娶上个媳妇，你就能享享福了！清水，妈没那样。妈咬着牙供你上大学，供清秀上大学。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什么难都不跟你们说，就是想你们能过上好日子，能走到人前，挺直腰板……可是你……”
林清水的眼泪也涌了出来，他说：“妈，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您的期望，所以，这些年，我从没放松过，我兢兢业业，我勤勤恳恳，我就是想站在人前，挺直腰板，让您觉得您儿子没辜负您的培养。可是……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呢？我努力争取的职位，一眨眼就没了。我努力经营的婚姻，说到了，她还是不能容下您。妈，我觉得自己太失败了，一败涂地，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我太压抑了！”
林清水痛哭诉说，那恩站在客厅里听得同样是泪流满面。
自己放弃了条件那么好的王凡嫁给林清水，自己不计较过一分钱掰两半花的日子。画院的同事小姚拎着名牌包，穿着大品牌的时装，换手机跟换衣服一样勤，她不是不羡慕，不过，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自豪的，自己没做物质女郎，自己嫁给了爱的人，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所以，即便在小姚面前，那恩还是觉得自己是有优越感的，那优越感来自于精神上的满足。
可是，到头来怎么就成了这样的结局呢？
她是没办法接受婆婆。她皆尽所能去努力了。婆婆粗门大嗓说话她可以忍，婆婆用乡下的方法带云朵她能忍吗？
婆婆被撞，那恩知道自己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林清水不会原谅他们那家，更不会原谅自己。
那恩还不甘心，她从没想过要跟林清水离婚，从没想过。只是看了林清水写的那些东西，它重锤打了那恩的心上一样，那恩的心寒了，累了，如果自己在他眼里那么不堪，徒留这婚姻的躯壳有什么意思呢？
林清水去单位写材料时，付锦绣把那恩叫到身边。她说：“小恩，你跟妈说实话，你跟清水到底差在哪？如果是因为我，那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妈没事儿，妈这身体硬朗着，不会拖累你们……”
那恩的眼泪涌了出来，她说：“妈，你千万别这么想。我跟清水……”
付锦绣替那恩擦了眼泪，“有什么话你跟妈说，如果是清水对不起你，我不会饶了他的！”
那恩开始说，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说她跟林清水是怎么谈的恋爱，说她们结婚后怎么样生活拮据但从没亏待过望山村的来人，说自己是有些任性，从小就这样。说自己是跟婆婆别扭过，但她是什么事不往心里藏的人。然后说到了电脑里林清水写的那些“黑文件”，那恩泣不成声，她说：“妈，再吵再闹，咱还都是一家人，只是，我没想到在清水心里我是那么差劲的一个女人，他不爱我，那这婚姻我还要着有什么意思呢？”
付锦绣有些没听明白那恩说林清水到底做了些什么，她又问一遍，隐约明白是儿子在电脑上写了那恩的坏话。付锦绣在心里骂了林清水一句：“这笨小子，啥事心里想想就得了呗，还写到电脑上，让媳妇看见！”
付锦绣不识字，却说出了识字人才说得出来的话，她说：“小恩，这肯定是你多心了。我知道那些爱写字的人没事就爱寻个愁觅个恨的，要死要活的。原来咱望山村在清水清秀考上大学之前，出过一个秀才，写书，那书写得跟真事似的，老村长看过直摇头，说，没影儿的事都写真了。清水肯定也是这样，写的东西不算数的。他跟你明白说不想跟你过了，不爱你了吗？”
那恩摇头，付锦绣说：“还是的呀，清水那脾气你还不了解吗，闷，啥事都放在肚子里，等我给你问问，你听着，如果他真的觉得你一千种一百种不好，过不下去了，那是他没福气，你们离，妈不拦着。中不？”
那恩第一次那么真心实意地抱了抱婆婆。
04
林清水下班回来，付锦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林清水往卧室里瞅了一眼，付锦绣说：“那恩去云朵姥姥家接云朵了！”
林清水“哦”了一声，问老妈晚上想吃什么。付锦绣说：“清水，晚上饭不忙的，你来妈这坐一坐，妈有话跟你说！”
林清水坐在付锦绣身边，故作轻松地问：“老太太，有啥吩咐？”
付锦绣的心里也很忐忑，但她必须问出儿子的真心话，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说：“那恩跟我说了，你在那电脑上写了黑材料。清水，媳妇是你自己选的，她真的这么不好，当初你干吗跟人家？你是觉得她是北京姑娘？再不，你是喜欢她漂亮？你没真心爱过她？”
林清水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妈，我跟她的事，您就甭操心了！”
付锦绣沉下脸：“还怪人那恩这那的，你还不照样是嫌弃你妈我是乡下老太太，不用我操心，不用我操心你能长这么大吗？”
林清水见老妈急了，急忙辩解：“妈，我是真心爱那恩的。不然，我不会娶她。这辈子我没爱过别的女人，我是说，男女那样爱！”
这就是付锦绣最想要的话，她不自觉地瞅了一眼卧室。卧室的门虚掩着。那恩在里面。
“爱人家，还给人家凑黑材料，清水啊，你现在不爱那恩了？”
“妈，我从望山村来到这北京城，我是带着咱全村甚至是全县的光荣来到这北京城的。这北京太大了，大得让人觉得孤单。你知道吗，每次回望山村我睡觉都睡得特别踏实，这才是我的家。碰到那恩，她不嫌我是凤凰男，哦，就是乡下长大的。她也不嫌弃咱们家，但人骨子里还是会觉得低人一等。虽然表面上，我很要强，但是，妈，我知道，坐在西餐厅里，我是害怕人家笑话的。这些年，怎么穿衣，怎么吃饭，这些东西，我跟城里人没什么差别了，但是，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会觉得自己像戴着假面具活着。那恩看的那些我写的东西，她觉得我在写她的刻薄、她的不好，事实上，那是我的想象，我希望把她的缺点找出来，平衡一下我内心的不平衡……妈，这次您住院，我想通了很多事。我不能做别人，我就是来自农村，我就是在这城里要靠自己的一双手生活，没什么大不了。那恩当初选择我时，我就这样，我不是绩优股，我也没许诺要飞黄腾达……真的，一切都放下了，人也就轻松了。我不知道那恩会不会原谅我，我没想过跟她离婚，从来没想过，我舍不得……舍不得云朵……”林清水说不下去了，付锦绣搂住儿子，多少年没这样抱过儿子了。
付锦绣听不懂清水前面说的都是什么，只最后一句她听懂了，她喊：“小恩，你出来吧！”
那恩亦是泪流满面开门出来。林清水有些惊诧：“妈，你这是……”
付锦绣说：“把你刚才的话再给小恩说一遍。都挺大的人了，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动不动就离婚，离婚！老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跟你那死鬼爸想在一起都不能够，你们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恩跟林清水的脸上都是讪讪的。
付锦绣还没说完：“不管啥时，你们都记住了，两人走到一起不容易，哪怕只有最后一点希望，也不能随便就提分手。分手还不容易的？可是，分了之后呢？”
那恩抹了眼泪，进了厨房。林清水跟进去，帮她系上围裙。
付绵绣看着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儿子、儿媳妇，心里略略宽慰了一些。
林清水出来，说：“妈，我去接云朵回来，顺便买点好吃的。”
从家里出来，林清水心里的那片阴云也似乎散了不少。
那些日子，林清水心里就像放了一只麻辣锅，各种滋味炖在一起。被老妈安排，自己说出了心里的话，但跟那恩怎么继续下去，林清水也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