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个罗汉僧举着十八根僧棍虎视眈眈的对着蚩倾窕,蚩倾窕神情淡然,面含微笑。澄如站在阵外,对着方才还夹屁而逃,现在却昂首挺胸,一个个仿佛跃跃欲试的众人道:“施主们还请作壁上观,待罗汉堂将此人拿下,定会召开武林大会,届时再由各门派共同审判此人。”
那些人皆暗暗松了口气,临走前仍不忘大义凛然道:“如此我们也不便再以多欺少,此妖女便交由少林圣僧处置,我等先行告辞了!”当然也不乏惦记水风眠给自家掌门疗伤之人招呼云初黛一起走,被蚩倾窕一瞪,皆又不再作声。
待众人散尽,澄如道:“列阵。”
蚩倾窕不可置信道:“闹了半天,还没列阵呢?”
澄如并未进入罗汉阵,仍旧作壁上观,但那十八罗汉僧已动了起来,若说他们方才已经算得上是气势恢宏,现在只能用毁天灭地来形容了。蚩倾窕只觉肉眼所见之处全是棍影,她以内力凝聚于玄铁剑之上,一边防备着罗汉阵发难,一边不忘调笑道:“罗汉阵最厉害之处,本座今日算是见识了,不怪别人闯不出去,是不是都被你们的光头闪瞎了?”
回应她的是一片僧棍,裹着滚滚风雷向她当头攻来。蚩倾窕不躲不闪,嘴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众僧只觉眼前一花,蚩倾窕竟不翼而飞,而她再出现时,一把乌黑铁剑已架在了澄如脖子上。她眉一挑,傲慢道:“少林罗汉阵,不过如此。”
众僧全然不管澄如受制,呼喝着调转阵型,又攻了过去。蚩倾窕心道:“他们难道不怕本座杀了澄如?”但不及她多想层层棍影便又杀到,她只得提气,想带着澄如一并后撤,熟料澄如竟纹丝不动,此时再不防守便要被打中,她不得不弃了澄如,执剑抵御棍阵。罗汉阵环环相扣,杀招层层相接,蚩倾窕虽不至落败,但再也不能轻易冲出,她不禁开始怀疑,最初她那么容易越众而出制住澄如,是不是对方刻意卖的破绽。
蚩倾窕正思索着破阵之法,冷不丁向阵外望了一眼,气得她直跳脚,原来云初黛不知何时已到了那片走不进去的林子前,她向蚩倾窕看了一眼,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的脸上,却仿佛写着:“我就当着你面进去,而你无可奈何。”蚩倾窕怒吼一声在罗汉阵中横冲直撞,但越急切就越力不从心,很快云初黛便闪身进了林子,当着她面消失了。
那片林子确实经贝成舟之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阵式,能通过林子的除贝成舟本人外,仅有宋然忆和宋元祈,云初黛自是无法窥得其中奥秘,但她并非想进入林子。她方才路过林子时就见到许多蚩倾窕留下的记号,料得蚩倾窕已在此研究了许久,可惜不得其解,她便当着蚩倾窕的面进林子,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深谙此道,就算罗汉阵困不住蚩倾窕,待其闯出重围,也只会想方设法进林中寻她,但她却已在蚩倾窕目力所不及之处出了林子,走向了后山的隐蔽山道。
云初黛跑得飞快,一步未停,天还未亮就赶回了樊岭。樊岭形势特殊,这个时辰本进不得城,幸而岗卫先前已受了莫长先的关照,简单的盘问了几句后便放了行,云初黛进城出城皆未受阻碍,很快就到了约定地点。此处是一间废弃民居,他们来时见到的。因着狄国蠢蠢欲动,樊岭周边有许多这样的人家见势不好,往南边搬家,屋子便空置了,再无人居住。莫长先难得的没打瞌睡,正在屋外守夜,远远见到云初黛,松了口气,大步迎上去,小声道:“世子妃你可算回来了。”
云初黛道:“出何事了?”
莫长先一愣,随即道:“没事没事,卑职是怕您出事。”
云初黛瞥了他一眼,本是相当的不屑,但想到若不是少林罗汉僧困住了蚩倾窕,她就真的回不来了,便又对莫长先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莫长先一个激灵,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云初黛也不解释,淡淡道:“赶路吧,把马车备好。”说罢径直去叫水风眠等人。
虽说目的是为了叫醒众人,不过云初黛还是轻手轻脚的走到水风眠身边,轻轻唤她。水风眠睡得浅,两声便叫醒了,她下意识的环视了一圈,略带失望的收回视线,问道:“你回来了,巫前辈怎么样?”
云初黛轻笑着点了点头,道:“把诉宛叫起来,路上再与你说。蚩苑呢?”
水风眠指了指隔间,云初黛点点头,转身去了。水风眠与诉宛睡的是主卧,隔间原来应是给这家孩子睡的,现在便给了蚩苑。蚩苑睡得四仰八叉,被子早被踢到了地上,云初黛见此情景全然忘了来意,捞起被子就给她盖上了。
诉宛一直闷闷不乐,嘴上不说,身体却诚实着,她与水风眠同床而卧,但只用背对着水风眠。水风眠也看得出诉宛不对劲,但为何不对劲她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只隐隐觉得与自己有关,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出声叫她。
云初黛转出来,见水风眠对着诉宛的背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了然。二人的矛盾因她而起,她理当解决才是,她让水风眠自行梳洗,轻轻拍了拍诉宛,道:“起来吧。”
诉宛喉间咕哝了一声,揉着眼睛坐起来,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呓语道:“小姐,你回来啦。”
云初黛也不揭穿,温言道:“你受委屈了。”
诉宛立时动容,唇瓣微抿,泫然欲泣,正要深情的唤一声“小姐”,云初黛不客气道:“快点。”
二人陆续出了屋子,不一会云初黛也牵着呵欠连连的蚩苑走了过来。一行人本是要去江东,但临行前云初黛忽的关照莫长先往南都走,莫长先也不多问,待众人都上了车,便伴着夜色驾车而去。
途中云初黛将她在关塘山上险些被蚩倾窕带走一事说了一遍,引得其余三人大呼好险,蚩苑更是心有余悸道:“师父还好你没被我师父带走,不然她要是逼着你练功,你就再也吃不了好吃的,玩不了好玩的了。”
水风眠笑道:“蚩苑,你师父被少林的人困住了,你不担心她吗?”
诉宛道:“蚩苑被她师父关了那么久,肯定很讨厌她。”她想到若是换作自己十年不能说话,那得多么憋闷,正要好好替蚩苑数落蚩倾窕一番,忽的想起自己理应不与水风眠说话,又闭了口。云初黛望了她一眼,暗暗叹了口气。
蚩苑摇了摇头,道:“我不讨厌她呀,我就是害怕练功,因为太无聊了。我师父很厉害的,师父说的那些人一定困不住她。”
水风眠道:“要是初黛真的拜了你师父为师,你以后要怎么称呼她?”
蚩苑本要理所应当的回答“还叫师父”,云初黛问道:“蚩苑,你知道夺功吗?”
蚩苑便改作理所应当的答:“知道呀。修炼九音圣诀要封闭五感练十年,有的人不愿意那么练,就去夺功。不过夺功很痛苦的,要自毁经脉,再引导一个已经修炼九音圣诀的人为其疗伤……”
蚩苑正挺着小胸脯滔滔不绝,云初黛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看得她一阵心慌,两只闪着光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好似做错了什么一样。云初黛收回视线,摸了摸她的头,道:“十年之期就快到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蚩苑见云初黛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也放松起来,吐了吐舌头,道:“每天都那么无聊,哪有空去算日子呀,我也是做了以后才知道马上就要到时间了,我好恨呀!”说着将脑袋拱进云初黛怀里,咯咯笑着怎么看也不是“好恨”的样子。
水风眠与诉宛听得莫名其妙,诉宛更是憋不住话的性子,也顾不得再故作冷漠,直直问出声:“什么意思呀小姐,诉宛听不明白。”
云初黛曲起一指在蚩苑的额头上敲了一下,道:“你说吧。”
蚩苑便坐起身,将往事一一道来。她从自己被贞焱带走开始说起,原来那时她已能用内力感知外界,贞焱想用自己练得半知不解的九音诀去接近蚩苑从而将她带走,却不知蚩苑什么都明白,她之所以让贞焱得逞,纯粹是想出去玩。等到了阎漠山庄,她发现原来贞焱带走她是看上了她的功力,她心中窃喜,一旦功力被夺,被封闭的五感便能自行解开,这于她而言可谓是求之不得。然而贞焱对于如何夺功却是一筹莫展,蚩苑“见”他如此,心中比他还要急,索性亲自动手,替他打断经脉。
水风眠道:“可你的功力不是给初黛了吗?”
蚩苑不好意思道:“力道没控制好,经脉没打断,不过也差点把他打死,我就不好意思再打他一次了,而且他练的九音圣诀也不对,我的功力传不过去。后来他叫我不让别人靠近他,我想他这么惨也是我害的,能帮就帮一把好了。哎,早知道不跟他走了,这下就更无聊了。”她话锋一转,嘻嘻笑道:“还好后来师父来了,她经脉尽断,又练过九音圣诀,我简直太爱她了!”随即又敛了笑容,苦着脸道:“可是因为我,现在我师父要找师父的麻烦了,我是不是太坏了?”
云初黛勾起嘴角,宽慰道:“不会,是你救了我。”
水风眠则与诉宛对视了一眼,二人心中都是一般想法——贞焱太倒霉了。
在来樊岭的路上云初黛本就十分照顾蚩苑,她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要不过分,云初黛皆会满足她。在知晓了夺功一事以后,许是被蚩苑宁为自由故,一切皆可抛的精神所打动,除了赶路,云初黛对蚩苑的放纵变本加厉,会用一切能用的时间由着蚩苑到处吃喝玩乐。
莫长先有些委屈。几个人中他要赶车,因此休息的时间是最少的,他觉得自己牺牲掉用来赶路的休息时间,皆是为了贴补蚩苑,他又累又困,怎能不委屈?忍了又忍,他终是委婉的向云初黛开了口:“世子妃,卑职认为您此举不妥。”他望着嘻嘻哈哈疯闹的蚩苑,一脸的老气横秋:“小孩子,不能这么宠的。”
云初黛淡淡的看着他,似乎在认真等着他的下文,莫长先一看有戏,心中挺畅快,脸上仍旧板着:“这么个宠法,会把孩子宠坏的……”接着他便闭了嘴,因为他看到云初黛嘴角勾了勾,表情变化虽不大,却是个一脸骄傲的神情,他想不明白云初黛在骄傲些什么,只知道找云初黛说理,看来是行不通的。